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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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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的水声渐渐停下,一阵不辨动作的声音过后,路尧推门走了出来。他穿着长袖长裤的格子睡衣,头发湿漉漉的,皮肤上还带了点热气蒸腾过后的水汽,脸颊泛着干净的粉色。
陈家恒正靠在床上看午夜新闻,见着路尧出来便在身旁的位置拍了拍:“过来。”
路尧正擦着头发,虽然心底纳闷,还是走了过去。
陈家恒接过路尧手里的大毛巾,伸手给他擦头发,皱眉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头发吹干再出来,你就没一次放在心上的。”话虽严厉,手下动作倒很是细致。
路尧也不答话,任他动作。好半晌,突然开口:“陈…家恒。”
陈家恒一愣,很是意外,路尧平时很少主动喊他,叫他全名这似乎是第一次,于是放缓动作柔声问道:“怎么了?”
路尧转过头来:“我以后,”像是终于下了决心一般抬眼望向对方,试探性的问道:“我以后可不可以就周末回来?”
“什么意思?”
“我想周一到周五就住在学校里,周末再回来可以吗?”
陈家恒想也不想便拒绝道:“不可以,没课的时候你必须在家里住。”
路尧脸色一变,又把头转了过去背对着他不再说话。
陈家恒一笑,只觉得是小孩子在闹别扭,并不当成一回事。
把毛巾放回浴室挂好,回来一看路尧已经躺在床角睡下了,于是陈家恒摇摇头,也关灯上了床。
手臂一勾,又把路尧搂回到了怀里面向自己。路尧不干,挣扎起来。陈家恒干脆手脚并用,整个人压了上去,假装恐吓道:“好好睡,要不然就干点别的。”路尧立刻像熄火的汽船,一动不动,但是身体明显的一片僵硬。
除了两人擦枪走火的第一次以外,路尧再不愿意他碰。陈家恒表示理解,认为路尧还小,是得要慢慢来。于是总是温柔以待,平日里至多只是牵手,连轻吻都极少,路尧总是被动接受,十分不愿意的时候陈家恒也随他;但是晚上睡觉时陈家恒一定要把他搂在怀里,虽然第二天起来两人总是散在床上天各一方,陈家恒还是乐此不疲,在这一点上不管路尧怎么拒绝都不行。
陈家恒刚刚只是句玩笑话,虽然路尧最终还是在自己怀中乖乖安份下来,心中仍隐隐升起一阵不快。
“算了,”陈家恒自我开解到:“他还这么小,你跟他置什么气呢?”这么一想后,干脆也闭上了眼。
次日清晨,陈家恒在生物钟时间准点醒了过来,闭着眼单手扒了扒头发,正想把身边人搂过来,扭头一看,路尧又背对自己贴着床沿睡在了一边。他哑然失笑,昨夜自己肯定又睡的得意忘形了。
小心的把人翻转过来挪到床中央,细细打量了一番,路尧的睡相很是乖巧,看得陈家恒心生欢喜。在他唇上抱歉的轻轻一吻,又给他把被子掖好,陈家恒才轻手轻脚给自己套上睡衣,从床上爬了起来。
陈家恒站在厨房打开水龙头仔细的淘米,因为是睡袍拖鞋的打扮,头发较平时随意,倒让他整个人少了几分冷冽,显得更容易亲近些。
把淘好的米盛了水放进瓷钵,又把切好的食材丢了进去,点上火后,他换上衣服开始进器材室晨跑。一直到整个人从里到外被汗浸透了他才从跑步机上下来。简单的冲洗了下,正准备上楼叫路尧起床,推开门发现路尧已经坐在了餐桌前。
陈家恒给自己简单煎了个培根三明治,把粥盛好,连同牛奶,咖啡,点心一起放入餐盘端了出去。把粥放到路尧面前,又随手拿了份经济时报,正要入座时却发现路尧的双眼微肿,便随口问道:“尧尧,你眼睛怎么了?”
路尧大概已经忘了昨夜的不愉快,只是声音略有疲惫:“不知道,可能水肿吧。”
陈家恒当他没睡醒,也就没再过问,抖了抖报纸:“以后睡前就别喝水了。吃饭吧,待会儿小郑过来,正好去那边看看装的怎么样了。”
路尧埋头喝他的粥,含含糊糊的“哦”了一声。
小郑其实并不小,不过在陈家恒面前,很多人都会变成“小”。小郑是个很知名的建筑师,近来拿了不少奖。双湖边这个规模庞大的住区是由目前国际上当红的几位建筑师共同参与别墅设计,他便是其中之一。
一般来说,建筑师跑去做家装是有些自降身价的,不过既然顾客是陈家恒,那就另当别论了。
陈家恒开车带着路尧绕到同一片住区内的另一座别墅前,一个留着中分及肩发的黑框眼镜男子正指挥着工人往里搬东西,闽南腔十分浓重:“小心,小心,稍微再抬起来点,OK!”
大功告成后,那男人从口袋掏出手帕满脸一通擦,看见陈家恒顿时兴奋的迎了上来,又打量了眼路尧,意味深长道:“嘿,我猜这位一定是你的小甜心,我说得对吗?”
陈家恒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问道:“里面怎么样了?”
小郑引着两人穿过院子往里走:“还剩下一些收尾的工作,你再看看还有哪里不满意的,现在改还来得及。”
陈家恒指了指路尧:“问他,全部照他的意思来。”
小郑虽然外表看上去怪里怪样的,但投身工作时十分专业和投入,他不时向路尧讲解各处细节的设计意图和材料的典故,相当认真。
两人边走边聊,路尧突然打断小郑,礼貌的问道:“郑先生是台湾人吗?”
小郑有些意外,随即以一种相当不合年纪的俏皮向路尧一眨眼:“也可以说是啦,其实呢,我现在的身份是美籍华人。”
路尧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小郑有些好奇,继续问道:“您有朋友是台湾人?”
“不,没有。”
小郑于是不再多问,回到工作领域来继续讲解,直到工人遇见技术问题才抱歉的离去。
路尧走到主卧室外的露台上,出神的往外望。
这座别墅与陈家恒现在住的那幢最大的不同之处便在于它有个极大的后院,正正毗邻在了湖边。周围一排高大的意大利杨树和红枫,衬着如同镜面般的双湖,远处一片低矮的山峦延绵起伏,景致十分漂亮。
“喜欢吗?”陈家恒本来在检视一楼的装潢,回头不见路尧便上楼来找他。推开卧室门果然发现路尧一个人站在了露台边,背影细致纤秀,心底徒然生出浓密的爱意,几乎要软成同外面的湖水一般。于是轻巧的走了过去,从后往前的把人圈在了怀里。
路尧像是沉浸在了眼前的自然美景之中,半晌,才很诚实的点头道:“嗯。这里……很像我去过的一个地方。”
“过完春节我们就搬进来,那时下了雪,这里一定很漂亮——对了,小狗你喜不喜欢?家蔷养的马尔济斯犬快生了,我们可以抱两只回来,家里也能热闹些,我不在的时候正好可以陪陪你。”陈家恒的眼前仿佛已经展开了自己和路尧在这个新家里生活的画面,一片心旷神怡。好一会,像是察觉到怀中人不对劲,陈家恒奇怪的把他转过来面对自己,路尧双眼通红,肩膀不可自已颤动着,满脸是泪。
“陈家恒,”路尧眼中含着两汪眼泪,想要克制住自己,声线却一直颤抖:“以后……这里真的会变成我的家是吗……我真的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吗……”
路尧哭的厉害,话说的颠三倒四,陈家恒不明就里,便以为他是极度欣喜所至,于是拍着他的背,柔声道:“当然了,写的是你的名字,当然是你的家,你不在这里要去哪里呢?”
路尧被困在他的怀里,双手无处可放只好抓住他的前襟,嚎啕大哭,十分可怜。陈家恒从来没有见过谁以这种方式哭泣,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般。真的这么感动吗?陈家恒心想,若此时是夏天,他的眼泪怕是要淌到自己胸膛上去吧?于是又紧了紧怀抱,轻吻他的发顶耐心哄道:“好啦,你看你最近怎么像小孩子一样?昨天哭,今天也哭。不哭了,嗯?听话。”
路尧猛的抬起头来,生气的哭喊道:“我不是小孩子!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非要把我当孩子看?为什么不问问我在想什么?”
陈家恒觉得好笑,心想,这还不高兴了,能哭成这幅德行,不是孩子是什么。他沉浸在一个慈悲长者的角色里,把路尧的头按回胸前,自认很体贴的安慰道:“好好,你不是孩子,你是大人。那么——你在想什么呢?”
怀中的身体一僵,随即哭得更加声嘶力竭,如同绝望。
陈家恒不察,仍自顾自拍着他的背,不停的轻声哄慰:“好了,别哭了,乖,别哭了……”
小郑在楼下院子里四处溜达监察工人工作,抬头就看见陈家恒和路尧不知因为何事拥抱在了一起,冬日暖阳洒在他们身上,映下一片柔和的金黄。
小郑掏出手机对着露台上的两人随手拍了一张,审视预览画面,他很是得意:“唔,构图不错。以后要是接不到案子,还可以改行玩摄影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