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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夜烛难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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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后的清浅,亲手将尹苍下葬。此后的一日便痴痴地坐在莫愁湖旁,不知是看着湖里的金丝鲤,还是透过湖水,看着别的什么。仿佛是纪念,却也是祭奠。从早晨到傍晚,她一遍遍地回忆与尹苍的一点一滴,他和她比剑的样子,他笑着看她的样子,他揉她头发的样子……只是昏昏沉沉,不言不语。皇上和丫鬟都急在心头,只有她知晓,她要用这一日的时间最后再陪陪尹苍,然后她就要去雍国,找寻杀死尹苍的真正凶手。她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若是禀明父皇,他必不舍得放她离宫,还会训诫她身为堂堂卞国公主,怎可为了一介平民以身涉险。但若不禀明父皇私自离宫,又不忍心看他老怀伤心。两重相衡取其轻,清浅决定还是去与父皇开诚布公,无论如何都要说服他。
夜已深了,清浅独自来到她父皇的寝殿前。这偌大的紫禁城,她唯一牵挂的,只有对她心心念念的父皇了。他如此疼爱,她却只会惹他哀叹,不能尽孝于近前。清浅放轻脚步来到寝宫门前。最近这些天他都是一人睡在寝宫,并未召任何妃嫔侍寝。清浅知他是为她的事忙碌操心,没有心情去敷衍那些莺莺燕燕。她让守门的太监不要禀报,便一人轻轻走到了寝宫外。她的父皇在批阅奏章,时而皱眉,时而颔首,面容端和持重。这就是卞国的一代君王,再尊贵也只能没日没夜地工作。她的父皇老了,再不是那个日日抱着她坐于他膝上玩耍的壮年男子了,他的额平添了几道皱纹,鬓多生了几丝白发。清浅看着看着,竟流下泪来。
父皇听见了啜泣的声音,抬头看见了她。笑着招呼道:“清儿来了。怎么小李子也不禀报一声?”
清浅坐在父皇身边,靠在他肩头:“是我叫他不要禀报的,怕打扰您。”
父皇慈祥地笑了:“还是清儿懂得心疼父皇。怎么哭啦?”
清浅揽住他的胳臂摇了摇,擦了擦泪,笑道:“看见父皇如此劳累,女儿不能为您分忧,觉得惭愧。”
“傻清儿。父皇只要看到你过得开心,无忧无虑的,便不再觉得疲累。”
她心中一苦,道:“父皇,清儿不是个好女儿。”
他拉住她的手说:“清儿是朕最宝贝的女儿,怎会不好。”
清浅心中好生酸涩,她为尹苍伤心,又何曾想到她也有个默默陪在她身边的老父亲在为她伤心难过。为报大仇,她只得不去看父皇额上的条条沟壑,心下一狠道:“父皇,清儿求你准清儿去趟雍国!”
清浅说罢旋即跪下,偌大的寝宫传来了空荡荡的回响。
四下里一片寂静,清浅的话没有得到应答。她抬头看了看年迈的父皇,他正拿一种复杂的神色看着她。
“父皇,您,准清儿去吗?”
“朕要是说不准呢?”
“那清儿也会去的。即使父皇怪罪清儿不孝也好,用各种方法阻止清儿去也好,清儿都想要亲自去为尹苍雪冤!父皇,您可知,尹苍并不是遇到了暴徒而意外身死,清儿认定这是仇杀。”
“仇杀又如何?你堂堂的一国公主,竟真的要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赌上你的命运么?”
“父皇,尹苍是清儿认定的人,如今他这样不明不白地去了,您教清儿怎生放下。清儿实在是恨!”
“清儿,你就为了这样一个已经故去的人,要不管不顾父皇了么?”
清浅含泪摇头:“不,父皇,待到清儿替尹苍雪恨,一定终身不嫁陪在您身边孝顺您一辈子!”
阮君撷是一代帝王,然而此时老泪纵横的模样也不过就是寻常人家的父亲。他明白,就算自己不让女儿去雍国,凭着女儿的性格,也一定要想尽各种办法去的,与其那个时候她和他抗衡的伤痕累累,还不如现在放手让她去做然后暗中保护她。
“唉。那你去吧。只一件,不许撤了朕在你身边置下的暗卫,只有护你周全了朕才能略略安心。今后朕便说公主身体抱恙,想来也不会有人多嘴了。”
清浅泪光盈盈,向着自己的父皇深深叩首。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他,更愧疚自己自私的不孝。
阮君撷一挥手道:“去罢。”
清浅心中一横,决绝地转身向外走去。终究是不舍,在迈出宫门的那一刹那,还是回过头看看自己的父皇,他的眼神凄迷陆离,晶莹闪烁,闪着她看不清的什么,那光景,竟似生离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