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问天》贪嗔痴念

38、第一章 无耻人再生无耻计（下）

　　“罢了，念你为皇家孕育皇嗣也实有不易。只是七格格九格格都是皇家的孩子，十四阿哥的事哀家很是痛心，但这两个孩子你也不该疏忽了。都是皇家血脉，半点怠慢不得。”
　　“臣妾明白，臣妾定都改了。”
　　太后闻言点点头，和颜悦色的让令妃坐回去，倒叫满宫的妃子闹了一个不明白，这是唱哪门子的戏呢？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唯有皇后看出了点门道，说到底，太后最忌讳的还是皇帝和她的母子情分。慧贤是、令妃是、如今的含香也是。对令妃，太后也就是个下马威，为的告诫满宫，不要肖想不该想的。妃子什么的就是皇帝一个逗乐解闷的工具，既然是工具就有做好工具的觉悟。
　　“太后娘娘，午膳备好了。”
　　桂嬷嬷进来禀告，也恰好缓和了尴尬的气氛。
　　太后闻言和蔼的笑道：“皇后，你看看我，这人老了脑子也糊涂了，聊着聊着就忘了时辰，拘了你们大半日也都饿了，不如就在我这里用点午膳。”
　　“太后这么说，我们当然乐意。”
　　皇后看着这满宫的莺莺燕燕心里烦闷，但面子上还得笑着敷衍，心里很不是滋味。暗想太后这是要做什么？去五台山太久了跟各位宫妃联络联络感情？
　　众人正待起身，又听到太后轻描淡写的说道：“小七小九不是正病着吗？令妃，哀家就不留你了，还是赶紧回去照看孩子们要紧。”
　　这话一出口，令妃面色如土。宫妃之中，除了身子不好的纯妃，只要没被打入冷宫的都在，而这相当于后宫家宴的场合，她身在妃位居然不能参加，看着那些贵人常在探究的眼神，嫔妃皇后幸灾乐祸的表情，令妃差点吐出一口血。太后这个举动，分明就是在总目睽睽之下打了她一个耳光，甚至比真的打她耳光更狠，赤裸裸的告诉满宫嫔妃，自己一个育有两女一子正经主位的妃子，还不如一群庶妃。
　　“谢太后恩典，臣妾领命。”
　　令妃咬着牙齿谢恩，领着宫女逃也似的离开慈宁宫。
　　“好了，我们去偏厅用膳。”
　　对剩下一群大眼瞪小眼的宫妃，太后如是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我九岁上入宫，算来也有七八个年头了。”晴儿领着紫薇在慈宁宫一带游走，顺道介绍一下自己生长地方：“我一来就住在慈宁宫左手位的侧殿，刚开始的时候太后也不常召见我，后来我学好了规矩，太后见了我几次，才召到身边的，如今平日里照顾太后生活起居、也陪着太后礼佛念经，倒也清静。”
　　听着晴儿一番叙述，紫薇心里不是滋味，但面上不显，想起自己也是没了母亲在老家才备受欺辱，晴儿也是没了父母才入宫的。看着晴儿缅怀伤感的眼神，紫薇想着转移话题，随手指了一处，问道：“那边是做何用处？宫人的住所吗？”
　　晴儿听了她的话噗嗤一下，说道：“怎么会呢？那是慈宁宫的后殿。”说着声音有几分同情，道：“是先皇没有子女的太妃太嫔住所。”
　　紫薇一愣，没想到自己居然指了这么一处，尴尬道：“是吗？唉，对了，那边是什么地方？”
　　晴儿还是笑着跟她道：“那边是东侧殿，现在闲置着。”
　　“现在闲置着？”
　　紫薇看着比起后殿华贵富丽的不知多少倍的侧殿，晴儿住在西侧殿，那东侧殿多久没人住吗？
　　“我刚入宫之时，还是富察侍卫在宫中的住所。”晴儿想紫薇对这些陈年旧事不是很了解，便好好与她解释一番：“富察侍卫自幼便被皇上养在宫中，一直住在慈宁宫的东侧殿。不过近几年年纪大了，挪到四九城外沿。”
　　“富察侍卫？”难道，紫薇想起那日皇阿玛给自己介绍的人，问道：“富察家的福康安侍卫？”
　　“对啊，紫薇你也知道？就是姚琳，小的时候还见过几次，不过现在可不能叫侍卫，应该叫将军了，皇上这么倚重，封王拜相不过一句话的事。”
　　“若非倚重之人，也不可能养在深宫对吗？”
　　紫薇转过头看着晴儿眼睛，对方了然于心，正待开口，就见之前唤作挽红的宫女匆匆上来甩了甩帕子，禀告：“桂嬷嬷说午膳备好了，请格格和公主快些去，免得太后等急了。”
　　“知道了，我们马上就去。”
　　紫薇与晴儿还没迈进慈宁宫偏厅的坎儿，便听到里面一阵莺声笑语。
　　“人怎么这么多？”
　　“怕是太后又留了皇后娘娘和各宫娘娘吧！”
　　便说紫薇注意到晴儿脸色沉了下来，仿佛同报春鸟一般与生俱来警觉性，那摸样的却看得紫薇心里毛了毛。晴儿很不喜欢，或者说根本畏惧这太后的这种行为，她在宫中的时日比自己久，这种情况想来见得比自己多，而且相信每次都不会是美好的回忆。
　　“上次太后留了各宫娘娘，还是在慧贤皇贵妃在的时候。”
　　晴儿喃喃自语。
　　皇额娘只言片语中难掩羡慕之意却又怨毒不已的女子？
　　紫薇微微挑了挑眉毛，心里暗暗分析着晴儿话中之意。可惜她还没闹明白，人以至堂前，端方的给太后、皇后各宫娘娘行了礼，在太后和颜悦色下入座。
　　“瞧瞧这两孩子，生的是越来越水灵了。”
　　一向老实人的瑜妃居然会开口，倒是引得皇后侧目。但这并不妨碍她什么，只是微微一笑，既然有人一心想奉承，那她有何乐而不为呢？
　　太后含笑点头，道：“愉妃啊，哀家也是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是不是嫌我老婆子啰嗦不来了啊！”
　　“皇额娘看您说的，愉妃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利。太医嘱咐她多多休息，臣妾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不说愉妃，我们哪个嫌您罗嗦了？”
　　皇后看出愉妃的尴尬，似笑非笑的打趣。愉妃也是个可怜的人，因为不受宠，在宫里就跟个透明人一般，唯一出息的儿子又被指了个女混混格格，哪个当娘的心里不急，只是五阿哥不是她养大的，对她也不亲，她也不好太过劝阻，这心里头难受的，怕是为着这个病的。只是同情归同情，五阿哥可是她如今的一大绊脚石。
　　“皇后啥事这么会说话了，听听，愉妃，还怪我这老婆子冤枉你了。“
　　太后装作吃惊道，不动声色的想：皇后变的聪明了？还是之前一直藏拙？
　　“太后，奴婢哪敢？”愉妃谦卑的笑着：“奴婢只是看着晴格格、公主乖巧伶俐，心生羡慕罢了。”她只有一个孩子，偏巧这个孩子还不孝得很。
　　而引发这场舆论的紫薇和晴儿却浑身不舒服，低垂着头就怕太后等人想起自己。紫薇睨眼观察晴儿，这种场合自己的随机应变能力着实不如晴儿，还是看着晴儿跟着走吧！左右当个茶几阿物，保得自身便好。
　　太后想她只有老五一个孩子，又沉寂了这么多年，怕是为了那只燕子才忍不住有了动作。心里不禁有点戚戚然，到底是在自己身边养过的孩子，皇帝这么多儿子中也就这个最得她心意，若是为了只鸟废了……太后眼中厉光一闪。
　　“是啊，还是皇额娘和姐姐会调教人，那像漱芳斋的那位……”
　　舒妃出身好、分位高，早年还有些宠爱，如今也算掌着三分宫权，说起话来倒有几分底气，不似愉妃那般小心翼翼。只是这位也不是个糊涂人，如今的气氛……是个人都不会没脑子的撞上来，可如此出口便相当于出头鸟一般，皇后暗想她这是为何？只是还未待她找到蛛丝马迹，就听太后咳嗽了两声，道：“舒妃，这正开心着你怎么老是提那扫兴的事。”此话一出，满室寂静。过了半响，太后才道：“怎么都不吃了？今个儿酒菜管够，不用拘着什么。”
　　众人这才有陆陆续续的动筷了。只是在这之后除了皇后说了几句吉祥话在无人敢开口，好好地一顿饭吃的压抑无比，妃嫔心中有几分埋怨，倒是舒妃心里雪亮。她没有儿子，注定和那最高贵的位置无缘，这么些年虽然风光，可哪怕最失势的愉妃实际上都比她硬气一些，因为愉妃好赖有个儿子，哪怕这个儿子和自己不亲。
　　午膳过后，一些宫妃陆陆续续告辞。愉妃、舒妃和皇后被太后留下说话，紫薇则被晴儿拉走了，美名曰姐妹两个玩儿解闷。
　　“这顿饭吃得真没意思。”
　　紫薇一直住在皇后那里，这种严峻的环境还是第一次遇到。处事不若晴儿圆滑熟练，再加上之前香贵人的事儿，把自己折腾的够呛。
　　再说令妃，再受了太后逐客令之后，内务府接到延熹宫的侍女摔坏了好几个名贵的汝窑瓷器，准备补足事宜。
　　“娘娘，息怒。”
　　腊梅被令妃歇斯底里铁青着的脸吓了个半死，可还得强撑着安排人手，敲打宫人，免得令妃失仪之事传了出去。皇宫是个不可发泄真性情的地方，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她们自信延熹宫还是可以让自己一时半刻发泄一番的地方，只是也只有一时半刻，否则各宫的眼线可不是吃素的。
　　“息怒、息怒，我哪敢怒啊？”
　　令妃狞笑，暗想：这个老不死的还是耐不住寂寞，怕是要出手了。
　　腊梅无法，只能一边劝解一边暗暗担忧。正巧要紧的当口儿，冬雪一脸喜色的进了来：“娘娘，方才高公公派人传话，说皇上晚膳后过来，让娘娘准备接驾。”
　　“晚膳过后？那没多少时辰了，娘娘，是不是先准备接驾事宜？”
　　腊梅算了算时辰，想还是先安抚住娘娘再说。虽说今个儿有太后敲打，可皇上这般举动又能让娘娘扬眉吐气。说到底不论嫔妃、皇后、宫女哪怕是太后，在宫里靠什么，靠的还不都是皇上。
　　令妃听到此言，喘了好一会儿，总算平复下来，喊腊梅冬雪梳妆，让宫人们准备接驾，太后的立威开刀、皇后的幸灾乐祸、嫔妃的虎视眈眈，都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胸口，要用力才能呼出气。
　　“腊梅，你去御膳房、不，就在小厨房，我亲自给皇上做两道家常菜。冬雪，你去把上次表姐送进来温补的药熬好。”
　　“是，娘娘。”
　　比起皇后，子女傍身，身居高位的她硬是少了底气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一个出身吗？没有强势的母家，包衣出身的她在刚承宠的时候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罪？孝贤皇后当她是固宠的工具，一边利用一边当眼中钉对待，慧贤皇贵妃更是恨不得吃她的血喝她的肉上都不知道就被打下的第一胎、差一点就灌下喉咙的绝孕散、还有那满身密密麻麻的针眼，可到最后怎么样，走到现在就剩下她一个、就她一个！
　　外戚、外戚，最要命的还是外戚。朝堂上没有说得上话的人，她在后宫再使劲有什么用？表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如果能尚和硕公主，相当于辅国公的爵位便到手了，尔康虽然不是出类拔萃、但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皇上多多重用……就这样想着，一晃眼便是天黑。
　　“臣妾给皇上请安。”
　　“慢点慢点！”
　　乾隆见着令妃显怀了的肚子仍袅袅下跪请安，立马上前扶起。安慰道：“你身子重，日后这些礼节什么的都免了吧！”
　　“臣妾谢皇上恩典，只是这礼不可废。太后、皇后娘娘对臣妾已是照顾有加，皇上在给臣妾这般殊荣，怕是臣妾担当不起。”
　　令妃整个人弱柳扶风般靠在乾隆身上，手微微摸着肚子，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母性光辉。
　　“朕说你担得起你就担得起，爱妃不必忧心这些，这些死规矩在重要，能比得上爱妃给朕生一个阿哥重要？”
　　“是是，皇上说得对。”
　　令妃低头浅笑，双颊微红，看的乾隆一瞬间心漏跳了一拍，这几日在含香那里受的气仿佛都在这一笑之间烟消云散，心里不由感叹：到底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啊，还是怜韵懂得体贴自己。
　　这时腊梅冬雪端上菜来，令妃亲自给乾隆夹起一只鸡翅，道：“臣妾知道皇上爱吃这在天愿作比翼鸟，特地让厨房准备了，只是怕没有紫薇那样的手艺。”
　　乾隆听了菜名，登时就来劲儿，用了好几筷子，不知怎的，都不如那日紫薇靠的，再听令妃这么说，不由点头：“还是紫薇丫头手艺好啊，这菜御膳房就做不出那个味道。”
　　“也是，御膳房做菜是想让皇上吃的舒心，按章办事，而紫薇是对皇上的孝心，这其中哪能比呢！”
　　一番话夸得乾隆心花怒放，笑道：“朕都不知道爱妃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令妃面带笑意，不断地给乾隆夹菜，一边道：“皇上，虽说这不合规矩，但紫薇这孩子，臣妾是真心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令妃巧妙地没有提小燕子，自从认回紫薇后，乾隆看似对小燕子还是一样，但和紫薇相比就淡了很多，漱芳斋也不似之前一般吃香了，她心中暗暗焦急，怎么当初就压错宝了呢？
　　乾隆对令妃喜欢紫薇的事情很待见，虽说紫薇如今算是皇后的女儿，可他自从知道紫薇打小日子过得不好，总觉得亏待了这个女儿，见令妃如此，心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这孩子自小命苦，如今虽说是苦尽甘来了。可皇上，或许是臣妾多心了，只是紫薇她……”
　　“嗯？紫薇怎么了？”
　　乾隆很诧异，紫薇明明好好地在储秀宫。
　　令妃低下头，眼眶微微有些发红，道：“紫薇的年纪也不小了，她为母守孝，臣妾算算日子也差不了多久。上次是臣妾失职，臣妾心里懊悔万分，一直想找个机会补偿她。近来，听到了宫里的一些流言，更是忧心的不得了。”
　　“流言？宫里有什么流言？”
　　乾隆扯起一只眼睛。
　　令妃一边给乾隆捶背，一边继续说道：“说是、说是，皇上看公主年纪不小了，出身、出身又不好，要把公主嫁到蒙古去。皇上，你也知道紫薇的身子，倒不是说蒙古不好，只是-------”
　　乾隆想到这里，也不由得思及内务府上报和婉身子不大好的事，脸色暗了暗，道：“没有的事，那个不要命的胡说八道！”
　　“皇上息怒，都是臣妾不好，道听途说……”
　　令妃见状立马跪下，一脸惶恐。
　　乾隆见此，暗自以为是吓到爱妃了，不由自责，伸手拉令妃起来，道：“你何罪之有，不过是忧心罢了，紫薇的事朕自有打算的。”
　　如今蒙古的地位不似之前那么重要了，后来也就和婉嫁了过去，和敬也是一直留在京城，紫薇是他的心肝宝贝，她的婚事自己得好好打算，宫里怎么出了这种谣言？乾隆记得太后之前说过想让紫薇去和亲的，还是皇后面憨心奸？可是看皇后对紫薇很好啊？再说这种事对她也没好处。乾隆眯起眼睛仔细思量令妃的话。
　　“皇上，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令妃坚持跪在地上，乾隆见此大觉诧异，问道：“令妃，你这是-------”
　　令妃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低声啜泣：“皇上一直对臣妾恩典有加，臣妾的两个侄儿，蒙皇上不弃，视如己出。如今尔泰已经随了西藏公主去了西藏，就只剩下尔康，这些话臣妾原不该说的，这两个孩子着实让人心疼，尔康对紫薇情系一片，紫薇亦曾与尔□□死相许，臣妾想请皇上许了他们二人的事，也算是成全一对有情人。”
　　原本听令妃说着乾隆还是很感动的，可是福尔康名字一出，乾隆的脸色立刻不好了。若非有含香一事，或许乾隆对福尔康虽然看不上眼，但于他的印象还不算坏，可是如今乾隆对福尔康可是很不待见的很，连一点儿小事都办不好，紫薇嫁给他不是要吃苦吗？
　　乾隆心中虽有不悦，却未有怀疑令妃对紫薇的心，只是不喜欢福尔康。想了想道：“不过是些小儿女之间的玩意儿，能当得了什么真呢？我知道你是为着孩子打算，可这事儿着实不该是你管的，紫薇的婚事自有皇后皇太后操办，再说朕已经给紫薇想好去处了。”
　　乾隆此话一出，令妃心惊，这可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就把尔康给否决了。尔康之前不是很得皇上青眼的吗？怎么会--------香贵人，这个扫把星，令妃暗地里咬碎了一口银牙，只是龙威在前，她也没这胆子可撸一把虎须，只得强装笑颜，道：“是臣妾冒昧，也是尔康这孩子没这福气。”是不是转向晴格格那边？不行，虽然得太后喜爱，但没了太后还不是一个废子？到底是亲女儿，总归是好的，之前没这流言，那现在有了不就行了？皇上好面子，等满京城都知道紫薇与尔□□死相许，皇上也没办法了，再说二人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凭着尔康一番痴心，或许还能让皇上回心转意。
　　一想至此，令妃更加小心服侍，乾隆舒心，当天便留了延熹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