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楼兰楼》张新谣

8、魔魇归来

　　七 魔魇归来
　　“记忆再也无法恢复？”
　　那一声大吼，愤怒，悲怆，更带着几分怨愁，黑衣的阳关王身影错乱，在一瞬间将童拉雅从盐泽地拖起，制住她的双肩，猛摇，再问，“你的记忆真的再忆无法恢复，他说你的记忆再也无法恢复？”
　　隆邪红透了双眼，捏住童拉雅双肩的双手在不住地颤抖，追魂以为，下一刻，也许这个名慑丝路的阳关匪王真的就会哭出声响。
　　他，该是深深地爱着这个白衣女子的吧！
　　尽管，曾经彼此伤害，在岁月的激流中留下过最深的划痕，但当年初识时那份纯真的爱恋又是他如何能轻易舍去的。
　　今时今日的他，已不复从前，对于这个白衣的楼兰少女，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怜惜，只是伤害，用极尽残忍的方式从这个少女身上压榨他倾覆所有的爱恋——他要的是回报。
　　然，女子却再也无法记起，曾经的记忆，那些美好的，爱的记忆，只有些许零碎的悲伤片断勾起她的丝丝忧郁。
　　追魂在无意间看向依露娃，仿若幻影，他竟看见，那个失聪失明的娃娃竟在隆邪悲怆欲绝时，浅笑——
　　一个别有深意的浅笑从唇角划开……
　　娃娃啊，纵然到了今时今日，也改变不了你愤世嫉俗的心吗？你的快乐，只是踏着他人的伤痛一路直行。
　　追魂看见，近乎虚脱的童拉雅在一瞬间振作，并指，一把短剑渐渐凝结，成形……
　　——她，企图反击！
　　“要杀我么？”隆邪问，“好，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你究竟能不能杀了我。”语毕，他竟抓着童拉雅的手，连并着那把短剑，向自己胸口直直刺去——
　　血，在瞬间倾覆，再度染红了少女的白衣，然，对面的他却依然安好无事，只有无尽的血从对方胸口处不断淌出。
　　童拉雅被他疯狂的举动吓得一惊，失控大喊：“放开我，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回去？”隆邪突然大笑，几分癫狂，“我现在就让你看看楼兰几日后的光景。”在他松开童拉雅的那个瞬间，他举拳拳重击，狠狠地落在沙地上，催生出一个好大的深坑，沙，便在弹指间飞扬，漫散过天，不多时，那些浮尘便凝结在一起，占据了大半个天空，在楼兰圣女面前，上演着最为悲壮的一幕。
　　物华绝尽……
　　城塌，地陷，人毁，物尽……
　　“啊，不！”
　　童拉雅向着咫尺间的楼兰跑去，与她相距的距离，不过是一不之遥，然而，那一步，却是无论怎样狂奔，追逐，也无法越过的距离，楼兰与她，永远相隔着一条线，她只能在悲剧的对岸看着沙尽风搅，楼兰遭劫，看着房屋城墙相继倒塌，看着臣民的悲伤与绝望……，而她，圣女，楼兰国所谓的“救世主”却只能无能为力。
　　“这，便是楼兰的结果。”
　　身后蓦然响起那个男子的冷笑，她的身子猛然晃了晃，有那么一个瞬间，黑暗闪过她的世界，记忆重门仿佛就在这一刻透出些许光曙——，在多久以前，也曾有人对她描述过这样的情景——
　　“沙飞风搅，楼兰世变，它只能被风沙吞噬，时光掩盖。”
　　这是一个诅咒吗？还是预言。
　　“不不不！“她向着这一切嘶喊出声，再次举步狂奔，一次次地被风沙拌倒，她便一次次地爬起来，到最后，索性脱去靴子，赤着脚在盐泽地中奔跑，向着她的国度，她的臣民，她的裙摆扫过地面，身后立马扬起一层沙渺，仿佛出自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突然，一双凭空出现的巨手横亘在眼前，只是轻轻一挥，便撕开了天空，也彻底粉碎了这样的幻景，那些画面在瞬间分崩离析，沙尘溃散，凌乱飞扬。
　　谁？
　　隆邪一眼望过去，天幕彼端，沙尘落定，出现在人们眼里的，竟是五个半兽半人的怪物。
　　那是……
　　五死士！
　　童拉雅惊呼出声，爷爷竟不惜动用暗黑的力量，唤醒了五死士，他最终还是选择这样做了，交出自己的灵魂从死神手中借来最可怕的杀人武器，想以此来完成最后的救赎。
　　救她，救楼兰。
　　爷爷啊，可是楼兰国民众的神！
　　不知何时，隆邪提剑而来，看着那五个半兽人，笑得几分猖狂，“就凭你们，也想带走她！”
　　童拉雅一个颤抖，看着隆邪，有那一个瞬间，她仿佛看到，这个男子身边围绕着那么多，那么多数不清的黑色怨灵，那种聚积而成的邪恶力量，浓郁而沉重，如果真的可能，它一定能将整个世界渲染，进而从最里面开始糜烂，粉碎。
　　童拉雅拉着隆邪的衣摆，那个男子便低下头看着她，黑不见底的眸子里，透露出一种危险气息。
　　“不要伤害这五个人！”
　　由暗黑的力量控制的死士们，就是宿命的筹码，今天隆邪杀了这五个死士，那么爷爷，便会向冥冥中的主宰者付出灵魂，那个时候，也许遭劫的，就不只是楼兰国。
　　“你这是在求我，为了你的国度求我，但是你从来不会去想我的处境，哪怕最终死的那人是我。”
　　五个半兽人自暗黑的世界而来，有着呼风唤雨，摧毁世间万物的能力，只见他们齐手发力，仰面一声长啸，数丈外的沙土竟在一倾刻间脱离了地面，平地扬起，那五人巨手一挥，沙尘便定了型，如握手中卷布，被他们揉成一个巨大的圆球，轻轻一抛，沙球便向隆邪凌空滚来。
　　隆邪，却只是邪异的笑，然后，笑容僵滞，淡去，在来不及防备的一瞬间，突然点足而起，身悬半空，长剑向着那沙球直直辟去，那一剑，薄而快，如白鸿惊天一般，竟将那个滚在半空的巨大沙球齐齐斩裂开来，倾刻间，沙球如同失去支柱的大房，在瞬间龟裂出无数裂痕，然后以摧骨拉朽之势颓顿，轰然坍塌，化作本来的沙粒隐隐而去。
　　“该我了！”隆邪大吼一声，单手用力，长剑便直直地插入沙地——赤手上阵。
　　这个阳关王，终究还是过于狂妄了么？他怎么可以低估了五死士的力量，那种黑暗到足毁天灭地力量，童拉雅几乎不敢相信，明明知道此战必有一负，却迟迟无法在任何一方作下赌注，倘若五死士战死，那么爷爷，必然会在这场与暗黑神的交易中败下阵来，届时，爷爷，楼兰，或者她，都将湮灭；再者，万一倒下的是隆邪，那样，对于任何人而言，或许都是一件好事，但为什么，一联想到那样的结果，她的心，痛得向近窒息。
　　明明是心痛的感觉啊……
　　最终，隆邪还是向着数丈外的五个半兽人走去，她的手，渐渐从那衣摆中抽离，挽留成空！
　　隆邪，举步向前，身化万像，如风，如魅，如魑魅，只是举步而行，足下腾起沙尘万丈，凌乱飞扬。
　　五个半兽人嚎叫着向他奔来，速度之快，形若闪电，然，隆邪却在与他们触手可及的那个瞬间，抬手，握拳，挥臂，简简单单三个动作，却硬生生地将冲在最前面那个半兽人的头打飞离了身体。
　　墨绿色的稠液，刹那喷洒了大片盐泽地，那个被断去头颅的半兽人在地上无章游走，迟迟不肯倒地，隆邪再度紧握铁拳，指节已分离出清晰的声音。
　　还不死么？
　　挥手，劲风带起，摧得隆邪黑发浮动，如自地狱归向人间的邪恶魔物，他的身旁，有无数怨灵萦绕。
　　魔魇，魔魇……
　　“住手，住手！“
　　在那个声音腾起的那个刹那，隆邪拳头已然挥下，数道水剑迅速在白衣女子周身凝成，齐刷刷地向着阳关王疾刺而来。
　　隆邪收拳，闪身避开，然而，女子周身马上又凝结出想同的残心剑，呈扇形向他疾刺而来。她，真的是被逼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吗？
　　人剑合一！
　　隆邪眼中闪过的那抹伤痛，弹指间浸浊了他的心——
　　她真的……
　　真的是希望他死的。
　　在这个时候，她心中强烈的激奋终于让她与残心剑合二为一，那是残心剑的最高境界，传说中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威力，而这一切，只为了要将他斩杀么？
　　真的是这样恨他，希望他死的。
　　深沉而尖锐的疼痛，如冷箭，穿透他的胸膛，他的心脏，透凉透凉……，再也分不清，什么才是痛，什么才是伤。
　　伤痛，乌云，阴翳……，刹那散去，隆邪原本俊美的脸庞瞬间狰狞，向着白衣女子的方向，隆邪不顾一切地疾行而去，十八岁的女子啊，尚且还不懂发生了怎样可怕的事，那个男子便已来到她的身边，不由分说地制住她的双手，如水的残心剑，只在片刻间反被隆邪控制。
　　他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
　　只见隆邪从背后紧握住童拉雅的双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无数的残心剑就这样被隆邪控制了，等明白他要做什么时，一切，皆已太晚——
　　威力强大的水剑，在隆邪的控制下，转头指向咫尺那五个半兽人，带着童拉雅，大手死死地制女子的臂膀，一瞬间的转身，挥臂，不断凝结而成的透明剑体呈放射状向那五个死士刺去——
　　“啊——”
　　数不清的残心剑，生生地没入半兽人体内，然后，寂静，寂静……
　　抬手扬眉的刹那，强力爆发，一股墨绿的液体喷溅三尺，五个半兽人竟被那些透明的剑支撕成不等的碎片，横竖陈列了一地。碎裂的死肉，化作一团团白色的肉团在地上来回滚动……
　　都死了？
　　这么容易，五个死士便死得一个也不剩了吗？
　　这，便是楼兰国的最后防御力？
　　圣女脸色煞白，只是呆呆地看着在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她干下的一切——
　　隆邪借了她的手，杀了五死士……，她杀了五死士……，是她亲手杀死了五死士……
　　直到一旁的追魂再也看不下去，直到痴傻的依露娃再也忍不住发出低低的笑声，直到隆邪将死握住童拉雅的手放开……
　　童拉雅望着面无表情的隆邪，然而那个男子最终还是无视她的绝望与无助，冷冷地从她侧身走过，擦肩而过时，狠狠地将她撞倒在地，只留给她一个生硬的背面……
　　一切都将结束，所有错误的一切都将在转眼间同楼兰国一起化作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