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楼兰楼》张新谣

7、 骷髅手，死神令

　　六 骷髅手，死神令
　　整个空间都被死气沉沉的气氛笼罩着，海力罕嘴角淌着血，安陀真不发一语，那一段回忆，该是刺痛了这几个楼兰国的中流砥柱吧？
　　法拉走向窗口，窗外依是暗黑一片，死沉得让人窒息，他以食指指向那黑幕，沉声道：“东方已经破晓，该是天明了，可楼兰上空竟还是沉黑一片，昼，怕是又要推迟了。”
　　“为何？”安陀真上前，急急促问，“昨夜之夜，相及今日而言，也没有如此亢长，什么原因让楼兰在一夜之间便遭受如此大的自然变更？”
　　法拉闻言，转头，看向轮椅中的海力罕，最终还是道出，“是阳关王！”
　　那个超越了人与神的阳关王……
　　“他昨夜一击，便唤醒了更多的死灵，连师父也无法以骷髅手杀死他。”大概也在那个时候，海力罕才是第一次意识到，他这一生，或者永世再也不要想打败阳关王了。
　　“他是没有心的！”
　　“他超脱了三界，已是非人之身！”
　　法拉低喃，眼中有着从末有过的焦虑。
　　“连巫师你也无法击败他吗？”安陀真问，“他用的，是阿梅的剑，他说自己从江南而来，我能感到他身上的邪气，他并不是一般的人。”
　　法拉思索再三，最后终于说出那样的请求，“王，现在可以用死神令了。”
　　“什么？”安陀真仿佛被那几个字吓到了，“对付他便要用出死神令？”
　　“国王请看！”在安陀真不解的时候，法拉巫师已在抬手挥袖的弹指间将屋内烛火移在一处，强光在中心点齐亮，被四周的黑暗托起。
　　“国王请看！”法拉重复一句，双掌中幻化出一个圆形晶状球体，球体内，竟出现一座高塔，待法拉巫师拉开双掌距离时，那高塔也随之现出完整的形态。
　　“佛塔！”安陀真惊呼。
　　“是，是佛塔！”轮椅上的海力罕小心翼翼地说，“师父这是在用幻影术，幻影术通过过去的记忆能反应出十天以后的未来镜像！”
　　“如此说来，这，便是十天以后的佛塔！”
　　“国王可否注意到，那时，天幕沉黑至及，佛塔四周的灵光已全然不见？”
　　灵光，那代表着圣女所赋予的灵力，像一层保护膜，保护着佛塔不受妖异之物侵犯，只要在巫师的幻影术下，便可以看到那层灵光。而今，即使是有幻影术，那灵光也无法显现出来。
　　这只能说明一个原因——
　　圣女有难，夜，即将颠覆楼兰的命数。
　　在烛光的照耀下，可以清楚地看见，安陀真连眉上也泛着虚汗，他是怕了，这一次，真正地怕了，如果，圣女在那个男子手中遇难，如果佛塔的灵力耗尽，那么楼兰，楼兰怎么办，他的国民怎么办？命运，这，便是楼兰的命运？
　　可笑，可笑……
　　“死神令可以杀了他吗？”这一句，他问得斩钉截铁，像是下了某种重大的决定。
　　“只要您一道死神令！”海力罕激动得几乎要捏碎轮椅扶手。
　　这一刻，他等得太久太久了……
　　安陀真在下一刻快速走到窗口前，两臂微张，面部向着无垠的夜空轻仰，而后，轻轻地，轻轻地，他念出这样的词句：
　　“让神，让亡灵，沉于夜空，沉于大地，我的子民，便是你的奴隶，愿神，赐予我无上的力量，我便推崇，我便……，携着我的子民，献出灵魂，甘做您的永世的奴隶……”
　　老国王念完，竟对着暗黑的窗外大声喊道：“出来吧，五死士。”
　　孤注一掷啊，老国王终于使出了最后的必杀计？这也是楼兰国的保命之计。没有人知道，什么是死神令，发令前提，便是要向死神交付出最后的灵魂，换得神赋予的掌控所有生灵的生杀权力。
　　沉黑的夜，没有一丝风动，压抑的让人窒息，遥远的苍穹仿佛被破了一股力量撕开了一个大洞，从看不见的夜空彼端，有数道白影破风疾来，只在弹指的刹那间，那几道白影便停歇在楼兰皇宫外。
　　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是数得过来的个数，五个，身材却是出奇地庞大，阴影仿佛就在这一刻笼罩了安陀真的整颗心，曾经，不管形势有多么糟糕，那颗心，也一直是透亮的，而如今，为了杀掉一个阳关王，区区一个盗贼,他便与死神做了交易,唤出了从来不曾出现于人世的……它们。
　　匍匐在宫外候命的，是五个死士，生着人的形体，却不知具体是哪一种生灵的面相，这——就是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内历经练狱般的训练，集三百恶人之心、之武、之贪念、之邪意于一体的产物，没有人能想像出那极其残酷的诞生过程。三百个从西域各国捉来的活生生的人被法拉关进在塔克拉玛干内设下的黑海沙障中，在那样一个无法走出的空间内，不见天日，无粮无水，却能切身地感受到沙漠里白日的灼热太阳与夜间的寒意飓风，为了走出沙障，他们几近自虐地苦练随处可见的武决，每时每刻，几乎都有人死亡，因为法拉说过，三百个人只能走出去五个，他们竞争、搏斗、自相残杀，在两年中，他们饮同伴血，食同伴肉……，直到五个最强者存活下来，沙障被解除，而此时，这五个人早已因为苦学了沙障中的邪术变形，心智意识完全被扭曲，成了一具具只会为其“主人”效命而直至战死的傀儡而已。
　　而一旦这五个死士一死，那么楼兰国王，乃至整个楼兰古国都将受到比灭顶之灾还要叫人害怕的暗黑折磨。
　　他们现在要与命运赌的就是——
　　阳关王打不过这五个死士！
　　天知道，这是场最冒险的赌局。

　　“我想，你或许可以松开手，这样下去，不是她死，就是你疯！”
　　一个声音由身后蓦然腾起，隆邪却像没听见一样，扯着那个少女的长发的手一直不肯放开，然后，他静静地闭上了眼，那个白衣的少女再一次低声哭泣。
　　这个阳关王，一手抵住白衣少女的后脑，一手扯住她的长发，没有人知道，在那长而密的黑发掩盖下，阳关王手指竟生生地透过皮肉，探入脑部——
　　他在摄取少女的记忆！
　　“你这样只能把她逼疯！”
　　那个声音又不识实务地响起。这一次，这个性情暴躁的阳关王是再也无法忍受的了.只见他松开少女的头发,一剑,只是一剑,连头也没有回,便直直地向着身后刺去——
　　身后，好久没有回应。
　　“你就这样不堪一击？”
　　阳关王问，依是不回头，“这样，如何做杀手，我的老朋友。”
　　突然，不经意的那个瞬间，一阵刺耳的长呜响起，隆邪回过头去，只见他那把从没有失过手的白玉长剑正直直地插在沙地上——无功而返！
　　他轻轻一笑，“现身吧！”
　　而后，从一株胡杨树后走出一人，那人一身蓝色长袍，高束黑发，手持一把末出鞘的长剑……，剑上篆刻着那个熟悉的字眼。
　　“你……”阳关王正要说什么，却在刹那止口，静静地，他站立两分，突然开口质问，“你还带了什么人来？”
　　原来是发现林中还有第三个人。
　　蓝衣人轻笑，这倒让隆邪大为吃惊，“你会笑？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追魂杀手也会笑，而且还是在血陨尸骨末寒的时候。”
　　追魂没有答话，只是朝着身后的巨大的胡杨树看一眼，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头颅慢慢地探出来——
　　圆脸，一头披肩长发，一身绯衣……
　　“是她！”
　　隆邪全身的神经仿佛就在看见胡杨树后那个绯衣女子时尽数紧绷，“那个在一个月前用毒气灭了整个塔那族的依露娃，你这个疯子居然带着毒女满世界跑？”
　　直至依露娃整个人从胡杨树后走出，追魂眼中的那抹看不见的伤痛才真正地显露出来，“我要带她去中原，这是血陨死前交代的最后一件事了。”
　　“你带她回中原？可笑，她不知道是你杀了她的爱人吗？她会跟你走？”
　　追魂枯涩一笑，“她会跟我走，只是想要找机会杀了我而已。”在看向那个绯衣女子时，追魂仿佛全身都被压了一种东西，让他无法喘气。“你知道，一个月前，她大量引用毒素，现在已经失明，而且失聪了。”
　　“什么？”这一点，至少是可以让隆邪诧异的，必竟这个十八岁的女子的名字已在那一场战争后被传开了。
　　“可是，即使是失聪，变成了一个傻子，她也是有一种意识的，她恨我，她常在无意间表现出来的恨意让我可以感觉到，她是想要杀了我的。”
　　是啊，做了那样的事，依露娃如何能不恨，早就与血陨约定好了的——“哥哥不恨，依露娃也不恨！”可是为什么到最后还是这样的结局？
　　是因为追魂杀了血陨么？全天下都可以不理解这位大漠杀手，但隆邪又怎能忽略，如果追魂那一单不接，那么今天，也许是再也看不见这个毒女的了。
　　隆邪再度看向依露娃，而后，摇头，无心去管不该他操心的事，只将话题转入正题，“三年前，我出重金要你和血陨帮我杀了安陀真，可是，你们没有，只是和他约定，要在三年后取他性命，今天要你来，便是为此事！”
　　“我早想到，解决了此事，我便可以安心地回中原了。”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要你的帮忙，她的记忆能恢复吗？”隆邪指向瘫软在地上的童拉雅，方才他疯狂的举动已让童拉雅几近虚脱。
　　“或许你可以问问她！”追魂指向僵在胡杨树后的依露娃。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目光呆滞，然而，四周还可以看见有些微的绯色气体不断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明白的，那是毒素，一种积压在心里久久无法释放的能致人于死地的东西。
　　追魂走近依露娃，拉起她冰冷的手，在走向童拉雅时，隆邪突然出面阻挡在了二人面前，“不要让她靠近童拉雅！”
　　“她很痛苦！”
　　让所有人吃惊的是，依露娃却在此刻开口说话了，全然不像是一个失聪的人会说的话，然后竟笑了出来，像一个不懂世事的孩子，只是纯真的笑，没有任何恶意。
　　她能感到的。她失明了，却比任何人看得清楚；她虽失去了自己的理智，但却能解读出另一个人的记忆。
　　同是天地背弃么？
　　“她不可能再记起了，她忘记了，呵呵呵……”这个绯衣的孩子，无邪的笑，然而只是一语，便捅破了那层纱，灭了阳关王的所有希望。
　　她不可能再记起了，她忘记了……，她不可能再记起了，她忘记了……
　　“不可能！你在骗我。”隆邪大吼，“她怎么可以忘记？她怎么会忘记？”
　　那是一场关乎爱情、生命的一切的记忆，她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忘记？当今天，当此刻，他还在执守，她却终究遗忘。
　　“你我都清楚的是，她的记忆，早就让一股奇大的力量打碎，现在她只能记起零星，不能逼她，不然，她可能会跟依露娃一样。”追魂叹息着，“她的记忆真的是再也无法恢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