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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异邦来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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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异邦来客
夜幕将至,整个空间的一切都被暗黑的力量威胁着,古色古香的城堡内,却没有一盏可以拯救光明的灯火,只是夜色苍穹中那一弯月牙还散播着点点幽光,恰似一只空灵的眼,慵懒地俯视着这方嬗变中的西域小国.
“那些隐身于古老建筑间的魑魃魍魉怕是又要出来横行了吧。”
谁也说不清在那样冗长而深沉的暗黑浓墨的覆盖下,到底潜伏着什么样的魑魅鬼怪,即使是偶然的微风扶动,居然也能带动它们的哀号与嘶叫,之后便是毫无止境的恶毒与怨念。
气氛,瞬间变得寒意森森。
他站在佛塔的最顶层,开启的窗柩两旁已落上厚厚一层浮灰,他就这样无动于衷地俯视着这个属于自己的王国,企图洞穿一切阴谋与祸乱,然,充斥在他眼瞳里的,如终还是那种叫人窒息的黑暗,虽已年过古稀,但心里还是极为明白的,这般阴森,诡异的夜啊……
“夜幕终究还是提前降临了!”法拉巫师的预言成真的前召——“夜幕更长,属于楼兰国的‘光明’随之缩短,到昼夜交迭日子结束的那一天……”
皎白的月光投照在他身上,尽管他一身华服,皇冠加冕,却仍挡不住他过份衰老的迹象,他眼神黯然,脸色苍白,皱纹以极其诡异的姿态在他面颊盘踞。
不过是夕阳才落,门掩黄昏的时刻,整座城堡却似乎早已睡熟,静得出奇,这缘于自己遣走了所有士兵,很清楚,假若有一天楼兰遭劫,那定然不是那些血肉之躯的凡人士兵所能抵挡的。
只是从来都是心思缜密的他到底还是漏算了一点——仿若一记疾风闪电,黑暗中,一道白光蓦然腾空擦起,破开这死寂冗长的铁幕,如游蛇吐信那般直逼他致命咽喉。
习武一身的他怎么会没有察觉,只见他身形一闪,绕开那道白色剑芒,在成功避过那至命的一击后,瞬间化作魅影身形,转眼间已换位正坐于阁楼中央,在仅有的一张方凳上,室内灯火瞬间齐亮。迷了黑夜来客的眼。
“除了半年前的‘血魂’杀手,没有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闯入这楼兰佛塔,你,是第二个。”
老国王半眯着眼,看着那个一直站在烛光阴影下的高大身影。那人的定力很强,居然能将呼吸与内力融入“无形”之间,如果不是猝然出剑,他恐怕还感觉不到在这佛塔之上还有除他之外的第二人存在。
“我怎么不知道,在我的仇家中,有如你一类的中原高手?”
阴影下的黑影明显一怔,终于在被识破来路时干笑两声。当他从黑暗中走出时,楼兰国王有了片刻的晕眩。凌厉冰冷的眼,那始终噙着邪笑的唇,反手负剑时的傲然,尤其是浑身上下散发的邪异气息,更是扯动着老国王某根敏感的神经。他看向被刺客负在身后那把透着剑芒与寒意的宝剑,却在目力触及那道剑芒时有了片刻的窒息。
那绝对是一把能斩天辟地的宝剑……
黑衣刺客走近国王,对他提出和问题却是答非所问,“难怪杀手界言传,说楼兰国防备森严,而楼兰国王所住的楼兰佛塔更是机关密布,由塔底到顶层,我可以不惊动任何机关,却还是被你发现,好一个英明神武的楼兰国王。”
国王微笑,却有着摸不透的悲伤。
“可毕竟大千世界高手如云,任我的机关多么高明,却还是防不胜防,上次的‘血魂’几乎要了我的命,如今,你呢?”
明明知道答案,可老国王还是坚持看向这个年轻的男子,他的身上有一股太浓重的血腥气息,逼得他几近窒息。
几时起,他曾惹下这般凶险的人物?
“‘血魂’终究过于仁慈,居然要留你三年性命,可如今你遇上的,是我。”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时重金雇请‘血魂’来杀我的,也该是你。”
看着刺客的冷笑,老国王却不以为意地摇头,“不过……,年轻人必竟是年轻人,想法永远过于单纯,你以为我的全部防御能力只在于机关吗?可曾想过,我也有着万里挑一的精兵死士,或许他们此刻正藏匿在这佛塔的某个角落,等待着随时为我效命。”
刺客却是不屑冷哼,“名动西域的楼兰国王你机关算尽,防御手段如此高明,到底是在怕些什么?”
这一问,犹如一把利剑,抵住老国王的咽喉,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眼睛漠然看向窗外黑幕,脑中重复着刺客的问题。
是啊,他到底在怕些什么?从来没有人敢提出这样的问题呀,他是楼兰国王,一国之主宰,更可以说是扼守了丝路要口,他还用怕吗?是他,让楼兰一个西域小国成长为今日的丝路重镇。三十年来,他处心积虑,不择手段地以一个“国王”的身份在壮大楼兰,东击伊吾,西征龟兹,屡次三番地进攻周边各国,并以各种名义与手段截杀中原来使与各路商贾,染血无数,等到势力与权力平衡了他的杀戮时,竟将自己的儿女拱手让人,做帝王妾,臣子妻,只为换取短暂的盟友,便出卖了永远的血源与亲情。三十年来,多少生离死别,爱恨纠葛,亲人的背弃,臣子的判离,没有人敢信任他,而他,似乎也不想再相信任何人,他的暴戾让所有人都害怕了吗?曾活抓了三百个西域高手,将他们困在漠海沙障中,让他们进行人吃人的循环,最后只活下来五个精英,那便是他的傀儡死士……,他知道,那些死在他手上的魂灵终有一天会齐聚在一起将他生生撕裂,然后封入永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这些,他都是能够想像到的,那么多那么多的白色幽灵,红色灾难啊!为此,心灵不止一次地颤抖过,届时,楼兰恐怕也会因他临难吧,那种扑天盖地压来的劫灰,足以让整个楼兰灭亡。
那一天,甚至是连法拉巫师也无法推算到的。
只是如今,楼兰又岂止是面临这单方面的威胁,内,乱臣早已蠢蠢欲动,窜夺皇位,外,各国正欲结盟,吞并楼兰,还有那棵能抵御风沙的“神的种子”也在失去圣水的此时面临枯死,日后,沙尘暴便会将楼兰的一切席卷一空……,只怕还等不到千年劫灰的颠覆,便早已失落时空。这个关键时候,他怎么能死去?又怎么能不怕?在每一个这样的夜里,他仿佛都能听到那些为楼兰枉死的怨灵潜藏在楼兰国周围,个个都张着血盆大口,吱牙咧嘴,等待着守护灵力散尽的那一刻,好将他撕裂,吞噬,而他,也一直都是这样防范着,从皇城搬进这至高无上的佛塔,除了布置能防御刺客杀手的机关外,也让法拉巫师设下许多能抵御那些邪恶力量的术法,也因为如此,那些想将他杀之而后快的寻仇人才动不得他半分,那些潜藏于黑暗中的幽灵也只能凭生怨气,只是那些怨气终究还是积压太久,以至于楼兰国的白昼日渐缩短,黑夜如此冗长而诡异可怖。
他是怕的呀?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等着他去解决,他也不能在这个楼兰将要面临千年之灾的时候死去,他要亲手诛杀那些企图叛变的乱党,亲眼看着圣女即位,陪她,陪楼兰国一同渡过这个危机,否则,他怎么能安心地撒手人寰?最后的最后,他的命应该由那个女子来结束,那个他有负一生的女子,她说过,三十年后会回来的,算来,这三十年之约也该到了……,他承诺过的,除了那个女子,其他人不能动他半分,包括半年前的杀手血魂,也包括今夜的刺客。
他越是害怕,就越要不顾一切地防御,反击,在刺客还没对他下手之前,他一定要占上风。思及此,蓦然取出袖口短剑,迎向刺客扶面。
“好一个狡猾的老狐狸。”刺客低咒一声,抽剑,反击,疾刺,身形快,招式狠,每一剑下去,窒内就被白色剑芒映得犹如白昼,只在一瞬间,窒内所有灯火都被剑气逼灭,但整座佛塔仿佛成了一盏光耀万重的白灯,被剑芒充斥着,在月华下如此晖华动人。
老国王在密密的剑锋中拼死抵御,之前,他从不向任何杀手或刺客承认自己已年老体力不盛的事实,而如今,他已无法否认了,只是刺客也剑的招式路数如此熟悉,熟悉得让他不敢正面交锋,尤其是他手中那把白光万丈的长剑……,幸而刺客招式快,一时花了他的眼,没让他看清那剑身如何,但是——
“哼,薄情的老国王,你终究还是忘了吗?”那刺客一声冷哼,蓦然止住剑锋,将长剑收回,平举于胸膛,让长剑优美华丽的剑身展露于月华下,老国王看着那白色月光下的白色长剑,心下顿时漏了半拍。
“我来自江南!”那刺客冷冷地陈述,恰是这一句话犹如惊雷过耳般再度震惊了老国王。
江南,江南……,三十年来魂牵梦绕,却又是不敢触及的地方。从这个刺客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该想到,他不是一般的单纯到以取他性命来换取金钱赏银的杀手,他,他……是来厉非凡的吧?
“还想不起来吗?”刺客不再提醒,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手臂发出,那长剑的剑身掠过老国王扶面,深深嵌进一旁的木柱上,顿时一道刺眼的白光直射了过来,迷了老国王的眼,当看清剑镶刻在剑柄上的那一杖无瑕白玉时,他踉跄后退,几乎站立不住。
“玉龙喀什白玉剑!”
刺客没有给他更的时间去平定起伏的情绪,侧身抽出灵玉长剑,向着老国王咽喉疾刺而去。
这一个瞬间,这个英明的老国王却只是痴痴地愣在原地,忘记了要躲避抑或反击,也忘记了要活着看圣女即位的决心……,这一刻,他只喃喃,“阿梅的剑。”
密封的石室内,大宛油灯有气无力地燃烧着,灯光时明时灭,给这漆黑的屋内徒添一份不知明的森然诧异。
灯火下,赫然映出一张沉睡素颜,俨然十八九岁的少女,她的眼窝很深,能够想像,如果那一双眸子睁开的话,一定是一双闪着亮光的大眼;弯弯的睫毛下,是一张苍白无力,却也透着青春活力的脸蛋;一袭白裙下,藏着一双白皙的双手,有点点殷红不断从左手中指间滴落,一直滴在旁边的一棵看似枯死的种子根部。
那是“神的种子”,等它长大了,一定能化作久生不死的参天大树,能够帮楼兰抵住所有的风沙暴动,被楼兰人称作是“神赐予的种子”;然而,“神的种子”虽然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但是它的孕育过程却是极其复杂的,必须要有月牙泉的圣水经楼兰圣女的开封洗礼才可以对其加以灌溉,才能够发芽,生长……
半个月前,圣水枯竭,远见楼兰即将临难,安陀真国王决定,用楼兰圣女的鲜血代替圣水,灌溉“神的种子”,直至其发芽,长大……
少女的眼一直紧闭着,嘴角永远噙着一抹笑,那么安详,那么满足……
突然,那浓密的睫毛开始轻颤,嘴角那一抹笑开始收敛,取代它的,只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忧愁与焦虑——这个沉睡了半个月的白衣少女仿佛被某种可怕的噩梦魇住了,在轻颤的那一个瞬间,竟直直地由石榻中坐了起来。
“啊——!”
梦境中,有人用一柄长剑刺穿了爷爷的胸膛,在杀死楼兰国王的那一刹那,竟狞笑着向她走来……
那人好眼熟,却又好陌生,像是他——那个一直只会出现在她梦境中的看不清的黑色影子。
白衣少女不由捂住自己的胸口,跟往常一样,那里再次痛起来,那是一种沉甸甸的刺痛,足以断裂她的每一根神经,而这次唯一不同的是,那种痛,竟越发强烈,随着心中的那种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莫非……
真是他来了?
他一定是来复仇了,每次在梦中,他都会对自己说,“我会去楼兰的,我会复仇的。”
这一次,他真的来了么?而她,竟是不看不清他的。最直接的感觉告诉她,他就在楼兰佛塔。
她的鲜血可以浇灌“神的种子”,也与楼兰佛塔的灵力有着最直接的关系——海力罕巫将说过,只要她的鲜血流尽,那么守护佛塔的灵力也随之消逝,换言之,如果佛塔有轻微的变异,那么最早知道的那一个,也应该是她。
是灾劫吧,否则她怎么会有那样强烈的疼痛感?
思及此,少女急急跳下石榻,向着石窒的另一个角落跑去,灯火因她的动作燃得更大,可以看见,在石窒的另一个角落,一口偌大的石棺摆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石棺盖没有封上,里面沉睡着一位老者,白发苍苍,肌肉仿佛化作了一层薄皮,无力地耷拉在骨架上,折叠出世上最可怕的皱纹。
“巫师,巫师!”
少女叫着平躺在棺内那个传说中的楼兰守护神,“法拉巫师,有人来了,有人闯进了佛塔!”
他还要睡多久呀,三年了,他就这样睡了三年,如今,灾劫眼看就要来临,他,还要睡吗?
“巫师……”
“那个人来了,好像是他,他来了!”
这一刻,这个白衣少女快要哭出声响,因为胸口中的剧痛几乎让她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