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再见，我的亲爱》昏天暗地浪天涯

3、第 3 章

　　（三）
　　凌晨两点，我从噩梦中醒来，浑身是冰冷的汗。夜风从窗口钻进来，穿过我宽大的睡裙，也穿过我寒冷的躯壳，引起一阵阵的恐惧。
　　回忆它是梦魇，我和它纠缠，拼命抗争，企图摆脱它的控制，可我却始终被它驾驭，我细长的脖子被它的缰绳勒得紧紧的，越挣扎越是绝望。
　　回忆里有妈妈无声的哭泣，爸爸暴怒的鞭子，我年幼的双眼。后来变成了妈妈僵硬的尸体，爸爸悔恨的眼泪，我扩张的瞳孔。再后来我便忘记了是否还有爱这种东西存在，我的每一根神经都化做了仇恨的利剑，刺伤别人的同时也刺伤自己。随着时间的流逝，伤口已然愈合，但留下的疤痕却依然刻骨铭心地痛。
　　无法再睡下去，我爬起来躺在朝西的阳台上，看到天空竟是一种诡异的暗红色。难道老天爷想让我人生永远都充满血色吗？
　　我在心里默默祈求：让这天空彻底地塌陷下来吧，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破碎。
　　可是天空没有塌陷，黑云逐渐散去，它变成颓败的灰白。飞鸟的翅膀划破天空，留下颤抖的悲鸣。
　　悲鸣！我跳起来，想起早上还有两节写作课。虽然讨厌，但缺席次数太多，总要去做一些补救工作。不然我就不仅听到鸟的悲鸣，还能听到自己的哀号了。
　　临出门前照了照镜子，镜中的我一脸倦容，眼光是绝望，就像冰封的鸟。我愤然，一拳砸到镜子上。裂缝从中间开始蔓延，终于一块块哗啦啦地狠狠砸在地面上，亮晶晶地闪着灼人的光芒。
　　我像得胜的将军一样踩过那一地的碎片，拉上门，然后把右手插进深黑色长裤的口袋里。因为它在淌着血，我不想让别人看见。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只有我才闻得到。

　　从后门偷偷溜进教室，一抬头赫然看见那个臭小子站在讲台上念诗：“想告诉你/昨天是被遗忘多年的风/我在时光的缝隙里将它寻觅/于是，流年一去不复返/燃起一簇火焰/烧遍整座森林/流星划过杏红的天空/留下破碎的只言片语.......
　　他的天空是猩红色的么？
　　我看着他那双仿佛蒙了一层水雾的眼，受伤的右手越发疼痛，开始我仍假装旁若无地安然，因为我从来不让谁看见我的脆弱。
　　但我想，也许，我需要找家诊所包扎一下了。
　　他念完诗下来，从前排捡起书包，径直到我旁边坐下，悄声说：“你无缘无故跑掉，留下一地橘子皮，害我被城管大妈罚了五块钱，你要还我的。”
　　我不语，用左手翻着课本装作没听见。他好像也习惯了我的沉默，温柔地一笑，就去写他的笔记。
　　时间在教授单调的声音里一分一秒流逝，右手的伤口也在时间的拖延里逐渐恶化。我开始疼得发抖，仍咬紧牙关。
　　“你脸色在，怎么这么差了，哪里不舒服吗？”他一脸关切。
　　我还是冷笑。我从不需要别人的关心。
　　“走，跟我去医务室。”他拖着我走出众人惊愕的目光。
　　我已经没有力气反抗。
　　“其实我看过你在系刊上发表的文章。里面一半阴暗，一半光明，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你拼命地把自己隐藏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样会让人心疼的，知道吗？”
　　我终于积蓄起最后一点力量，“啪”一耳光甩在他脸上。无比的愤怒让我开始愤怒眩晕，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窥探我的内心，凭什么让我最后的屏障荡然无存？
　　天开始变黑，我倒在校道厚厚的落叶上。
　　恍惚中，我好像伏在一个宽阔的肩膀上，那样的温暖。似乎还有一股淡淡的橘子香味，异常让我心安。
　　再睁开眼，手上以是洁白的纱布，伤处隐隐渗出斑驳的红。恍然想起我晕倒了，然后发生了什么呢？从阳光的角度来判断已的下午时分，陌生的房间里没有别人，只有床头的相框里那个人的笑容很熟悉。是那小子，只是一脸的稚嫩。那么是他把我带到这儿来的了？这是他的房间吗？
　　我溜下床，叫了两声：“喂！喂！”无人回应。
　　既然没人在，我好像不应该继续呆在这。我走到门边，才看到门背贴着一张字条：我有急事要处理，晚点才回来。如果你醒了先不要走，纱布还要换的。我买橘子回来给你吃。林枫楠
　　我紧抓着门把的手松了下来，退到床边，又看到那个相框，他温柔的笑颜有如致命的毒药，很快使我有些神志不清起来。我一把抓过它，撬开后盖，飞快地取下照片塞进右边的裤袋里，之后就拉开门冲了出去。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发出“砰”的巨响，让我的心狂跳不已。
　　一路狂奔，回到我的阳台，一头扎进水盆里，才惊觉自己刚才做了一件多么疯狂的事。我感觉到那张照片紧贴着我的肌肤，源源不断地散发出一种不安定的热气，于是我身体越来越热，像被烈火灼烧。
　　我突然明白，原来我想忘记的，不是爱，而是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