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土之天，诛了谁》淡黄绿藻

3、 壹 若不曾长大，也不错（３）

　　吉田松阳冒死救出了好友的儿子桂小太郎，并把他留在自己的私塾中抚养。如今，桂来到松阳的私塾已经两天了，每天都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除了荞麦面什么也不吃，松阳为了不让他被人认出来给他改了名字，可每次叫他他都固执的纠正。高杉不知道这个古板的孩子在坚持什么，自小就没有父母的他一点也理解不了桂现在的想法。此时，松阳正和两个孩子在自己的卧室里聊着天。

　　“喂~松阳老师给你改名字是为了你好，再说如果你被人认出来，我们都会跟着倒霉的。况且跟着老师姓吉田有什么不好……”高杉的名字是当年自己襁褓里面带的，可如今，他宁愿老师再帮他改一个。

　　“我说过，不是吉田是桂！”桂依然固执着自己的固执。

　　“好啦，晋助。桂不愿意就不要勉强他了，大不了我们以后搬个地方，远离这里就行了。那个将军……大概不会为这种小事费心思的。”说起幕府那位将军，松阳不禁皱起眉头，当初自己就是因为这位将军实在昏庸才萌生退意，与其跟在他麾下浪费时间，不如远离权力中心为百姓做点实事的好，“桂，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到底为了什么而被将军处置的？”

　　“嗯……好像是，最近武州大旱，灾民遍野，可父亲却查到幕府下发的赈灾款项被私吞，这才上书死谏，本来这件事已经下令彻查，可那天不知为什么，将军竟下令将父亲抓进天牢，没过两天，我和母亲也被抓了，再后来就听说将军要处死我们一家……”桂神情黯淡的回答着松阳的问题，之后突然抬起头像是想起了什么，“老师，您知道父亲和母亲行刑的日子吗？是什么时候？”

　　“桂……你……”桂的话一出口，松阳就知道了他的意图，“我知道，可是……你不能去。”

　　“老师既然知道，就请告诉我。”桂立即起身跪在了松阳面前，俯下身子保持着叩头的姿势。

　　“桂，就算你这样……”松阳看着年仅8岁的桂，于心不忍，可若是答应他，这件事又实在太危险了，“唉……那你答应我，只能在远处磕个头就回来。不能靠近。”最终松阳还是妥协了。

　　听到老师答应了，桂感激的给他磕了头，松阳赶紧扶起他重新坐好，沉默了一会儿后桂对松阳说：“谢谢老师，其实，我没有别的奢求，只是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害死我的父亲和母亲的。这笔账，将来总要讨回来……”桂很平静，可松阳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满满的怒气与恨意。

　　“喂，你这家伙不要太任性好不好？！老师好容易把你救出来，你竟然要再回去？！万一出事了怎么办？！”见松阳答应了桂的请求，高杉有些坐不住了，他不想老师再去犯险了。

　　“晋助。”松阳把已经激动地站起来的高杉拉到身边，“晋助，老师没关系的，晋助要理解一下桂，你想想如果是老师被……”

　　“你闭嘴！我永远都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哪怕是说说，也不行……

　　高杉转身跑了出去，松阳惊讶的看着高杉跑远的背影，之后，欣慰的笑了。虽然高杉的话很没礼貌，但松阳一点也不生气，因为他知道，这就是高杉表达感情的方式，很霸道，却能让人毫无遗漏的感受到他的心意。

　　五天之后，京都刑场人满为患。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曾被誉为“父母官”的桂大人一家被处死的日子，大家都是来为这位受人敬仰的大人送行的。刑场百米外一家茶楼的屋顶上，松阳带着桂和一定要跟来的高杉正站在那里向刑场望去。

　　“小太郎，现在还不到时间，他们是不会出来的，你不用这样张望。”为了不被人出来，松阳决定以“小太郎”称呼桂，因为这个名字叫的人还是挺多的。

　　“不是小太郎是……”

　　“你够了吧!是什么啊是？！你想死我们不想陪着！！再说你不就是小太郎吗？！”高杉对桂这个倔强的性格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在桂说出不得了的话之前低声警告他。

　　“……才不要你管！讨厌你。”桂不仅不领情，还给了高杉一个白眼。

　　“好了，你们别吵了……我们不能引人注目的，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可我也不敢保证不被人发现。所以，小太郎，晋助说得对，你要听话些。你不想他们临走前还担心你吧？”见两人大有争吵起来的趋势，松阳赶紧安抚。

　　“……嗯，我知道了。”听了松阳的话，桂渐渐安静了下来。

　　“老师……我们站在这里本身就很引人注目吧……？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不是这么理解的吧…………”高杉终于说出了问题的关键。

　　此时楼下的人开始骚动，原来桂大人的囚车已经缓缓的靠近了刑场，囚车一出现，桂就不再说话，眼睛紧紧地盯着囚车里的父亲和母亲以及家中的其他亲人、仆人。

　　眉头紧皱，双唇微敛，稚嫩的拳头紧握，指甲嵌入手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这时，所谓的“囚犯”们下了囚车，紧挨着跪倒在地，见时间已到刑官立即宣布行刑，刽子手手起刀落的同时高杉赶紧上前想捂住桂的眼睛，却被桂一把拉住胳膊。手臂上的力量攥的高杉生疼，他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个浑身颤抖却一滴眼泪都没掉的男孩。自从救了他回来，还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他——乌黑的长发扎着马尾，褐色的眸子大睁，直直的盯着血泊里的亲人不肯移开半下，清秀的脸上青筋突起，攥着自己的手臂那么瘦弱，力量却大得惊人。

　　就在高杉盯着桂出神的时候，倏地，紧握着自己的手没了力气，眼前的人缓缓倒下，高杉猛地反应过来接住了终于坚持不住昏倒的桂，抱住桂的刹那，高杉只觉怀里的触感软软的，脑中竟想着：原来这样固执的人也会有这么柔软的身体。

　　桂昏倒前最后的感觉，只有痛，痛得撕心裂肺，痛得肝肠寸断……一切都发生的那么快，桂小太郎，以后，再无血脉亲人了。

　　之后，松阳和高杉将昏倒的桂带回了私塾，回来后，桂便病倒了，昏昏沉沉的一直睡着，水米不进。这期间焦急的松阳请来了好几位医生为他诊治，却都说不出病因是什么，松阳只好和高杉轮流守在桂的身边照顾，所幸三天后，桂终于睁开了眼睛。

　　“桂，桂？你醒了吗？感觉怎么样？”首先发现桂醒了的是高杉，但他在第一时间就叫来了松阳，因为他知道这两天老师担心桂也是一直没有吃好睡好了。

　　“老师，”桂刚醒来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吃……荞麦面。”沙哑的声音颤抖着，褐色的眸子呆滞的望着天花板，缓慢的眨着，两行清泪滑向枕边……

　　松阳一把抱起桂，紧紧地搂在怀中，嘴里念叨着：“小太郎，我们以后都是你的亲人，永远都会陪着你，好不好？你要振作起来，坚强些，懂吗？乖，老师永远陪着你，晋助也会永远陪着你……”

　　此时，高杉默默地看着松阳轻哄着临近崩溃边缘的桂，看了一会儿便转身走了出去，“我去做荞麦面。不吃饭会饿死。”

　　后来，有人问桂为什么总是吃荞麦面，他从来都不回答，只有高杉和松阳知道，那是他和家人最后一顿团圆饭……他只是想记住，家的味道。

　　就这样，桂小太郎也留在了松阳的私塾里，经过松阳的悉心照顾以及高杉孜孜不倦的拌嘴挑衅，他的身体逐渐好转起来。渐渐地他也开始了跟高杉一样的生活，每天听松阳老师上课传授文化思想，下了课就跟高杉一切到道场练习剑术，日子过的很充实。

　　当然他的性格依然还是很古板很固执，做起事来一板一眼极其认真，爱吃荞麦面，喜欢可爱的肉球，虽然固执，但在私塾里人缘却是极好的。高杉依旧不喜欢桂的性格，每次总是叫他假发，而桂也总是不知疲倦的回一句“不是假发是桂”。

　　每次看到吵得不可开交的高杉和桂，松阳都很开心，他觉得这两个孩子就是他的一切，他的生命，他更加确定了自己当年退出官场的决定是正确的。可是，他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通过这次桂大人的事他看到了这个国家正在走向腐朽，如今，吉田松阳要做的已经不仅仅是开个私塾教书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