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匠》大□□

1、回家

　　沈慈回国以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一个人坐在和平门全聚德一口气儿干掉了两只精品鸭。在非洲忙活了三个月的写生，把她苦的眼泪鼻涕齐飞，想起北京的各种吃食口水咽了几大缸。在非洲的食物补给都是靠每周来一次的补给车，驻地是动物保护区禁止开火，他们一群穷画匠钱又不多，送来的食品基本是压缩饼干和蔬菜罐头，偶尔有点荤腥完全算得上是大餐。沈慈没事儿就翻翻相机里之前拍的美食照片，捎带手儿的还给同行的欧洲几位画家介绍介绍中国美食。

　　吃完了大餐，沈慈抹抹嘴，悠哉悠哉的靠在椅子背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九诺基亚黑白屏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个命名为Lao dou的电话拨了出去。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声音深沉的男声接了电话：“回来啦？”

　　“报告首长，本人已顺利完成拯救第三世界人民任务，目前坐标和平门全聚德二楼大厅，请首长亲临检阅并结账！！”

　　对面的男声低低笑了一阵儿，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二十分钟不到就有人过来签了单，走到刚又点了盘儿火燎鸭心当零嘴吃的沈慈面前，抬起胳膊照着沈慈的脑瓜子就下去了。低着头吃的正香的沈慈一个没防备，整张脸就扎进了盘子里。

　　怒了！！沈慈缓慢的抬起头等待技能冷却，正准备发个大招儿撂倒来人。一抬眼看见前面这位兄台西服革履，英姿飒爽，人模狗样的立马顿住了，这不是隔壁傅家老大，怪咖之王傅卡奇的兄上大人，沈慈她亲亲堂姐的前未婚夫傅轩同志嘛！

　　沈慈的火一下子就没了，开玩笑！大院里她打得过谁也打不过傅轩啊！当年大院叱咤风绝一不二的领导者，现在的退役特种兵现役空军大校，谁那么不长眼的跟他发火？！

　　“哎呦呵，这吹得哪门子风？傅老大你咋来了？”沈慈迅速狗腿化，端着杯刚倒好的龙井就请人坐下。

　　“还哪门子风？你这吹得哪门子风，知道回来啊还。”傅轩单手抽了把椅子坐下，呼噜呼噜沈慈的脑袋，叹了口气接着说，“知道回来就行。今儿我正好在附近吃饭，郭叔让我把你带回家。”

　　沈慈故作严肃的拍了拍傅轩的肩膀，“组织非常相信你，好好完成任务！”

　　傅轩直接又一胳膊照着脑袋抡过去，十分红心命中。抬手的时候看见手上趁休假才戴上的戒指，话在嘴里转了几圈，还是问了。“你姐呢？有什么消息最近？”

　　气氛骤然变得尴尬，沈慈扯扯嘴角，有点难为情的开口，“最近我们俩没怎么联系，你也知道的，非洲那边信号不好，我手机又有点儿跟不上时代，偶尔就写封邮件。”

　　傅轩转了转戒指，嗯了一声。

　　沈慈一看他这表情就有点头大，都是一块长起来的，对方什么动作什么意思心里都门儿清。喝了口手里的茶，更加艰涩的开口，“她可能准备结婚了……诶诶诶，没准，我说没准，也有可能不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姐，她对这种事儿没什么大谱的……”

　　于是气氛更加尴尬，傅轩自从问完了那个问题以后就一直没说话，沉默的帮沈慈拿起行李就往楼下走，剩下沈慈一个站在桌子前面抽自己嘴巴子，让你丫嘴快！让你丫嘴欠！这回完了吧，平常不得罪人不得罪人，这回一得罪就得罪俩祖宗。回头沈一缘要知道她当小叛徒指不定怎么拿她开刀呢嘤嘤嘤

　　跟着傅轩走到停车场，沈慈就被惊着了。这可不是饭店门口的空场儿，这地儿在饭店后面，挺小的一块，停二三十辆车也就满了。要知道，北京和平门全聚德在全北京算是数一数二的烤鸭店，一桌难求，每每提前订桌儿的时候还得捎带手儿预定个停车位，以防绕着二环这寸土寸金的地儿找不着停车位，可什么时候听说过饭店后面还有个停车场？仔细一看，可是了不得，给沈慈的感觉就一个字儿：真他妈贵！上至几百万的宾利兰博基尼，下至捷达帕萨特。是，要说捷达和帕萨特也就十几万，跟贵沾不上什么边儿，可是你看看人车前头挂的牌子，明晃晃的“京V”，不是权贵是什么。来自第三世界的沈慈同学被面前金光闪闪的豪车豪牌晃花了眼，心里直叹奢侈腐败，还附带着摇摇头，以表痛心。

　　停车场里几辆挂着军牌的吉普前站了一帮人，见傅轩走过去都招呼上了。什么小姑娘啊接了电话立马儿出去啊还给提行李啊之类的起哄的话就都出来了。沈慈离得远，也就听见这几句，当下心里就翻了个白眼儿。废话，傅轩不给谁提行李也得给她提啊，要不然关于沈一缘的那点儿少的可怜的情报他从哪儿找？

　　再走近了一看，沈慈可认识不少人。王其韬厉为之流都在。大家都是打小儿一块儿在军区大院儿里长大的，见天儿抬头不见低头见，就说沈慈上初中之后就不太回去了，但是逢年过节串个门子还是有的，就是最近两年她老满世界犄角旮旯的写生，除了跟关系最好的厉为还联系紧密以外，其他人基本就算断了。

　　大家看见沈慈均是一愣，接着就笑开了。“我还当老大终于开窍寻找第二春了呢，净顾着震惊了，就没往你这儿想。下午刚看见你给我发的邮件，想去机场接你来着，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关机了。”厉为走过来跟沈慈打招呼，胳膊顺手儿就架沈慈肩膀上了，还拍了两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优美漂亮，毫无违和感，就跟俩人儿天天这么干一样。

　　“去你的，少来跟我这儿来这套。邮件我都发两天了，眼巴巴等着你给我打电话。你也不跟哪个姑娘的温柔乡猫着呢，早把我抛后脑勺儿去了，一点儿革命同志的奉献精神都没有。”沈慈边说边照着那又欠又碍事儿的胳膊上狠狠一拧。

　　“哎呦我操，下手够狠的啊，一看就没少跟非洲野兽搏斗，功力见涨啊。”厉为呲牙咧嘴的笑，胳膊再疼也不从沈慈肩膀上拿下来，“说正事儿说正事儿啊，你那破车在我车库停着呢，回来不走了吧，得空上我那儿领车去，那车停我车位我都嫌丢人。”

　　“你们男人真不是玩意儿，当年我刚弄着这车的时候不是你跟我这儿三天两头儿的借车泡小姑娘啦，还说有艺术家风范。刚几年过去啊，这就嫌弃了。”

　　“几年？你还几年？大姐，这都快十年了。”

　　沈慈是个很念旧的人，有些物件儿陪在她身边过了很多年她也当新的一样使，一点儿换的念头都没有。年头最长的是她脖子上的一块儿玉。三厘米见长，两厘米见宽的长方形，除了有个孔挂绳儿以外，一点儿雕琢都没有。这块玉来头不小，也不是谁送给她们家老爷子的，最后落在她手里了。最上等的和田玉，瑕疵基本等于零，温润雅致。从她出生第一天就挂脖子上了，她今年24，这玉一分一秒都没离过身。

　　往下数就是正戴在左手腕上的表，万国牌。沈慈八岁生日的时候，继父郭铭学送给她的见面礼。一戴就是十六年，坏了就修，修完接着戴，只换表带不换表。还有她的手机和车，手机是九十年代末的诺基亚，系统全英文，游戏只有贪食蛇。机身磨损严重，键盘换了一次有一次，最后原厂都不生产配件了，她还接着用。车是02年产的4*4吉普，本来是部队的车，06年她一成年，就让她的万能二舅程蔚民同志通过非正常手段搞了过来，已经大修了好几次还不换，车身沾满了岁月的痕迹。

　　郭铭学进门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一走进客厅就看见沈慈优哉游哉的窝在她的蛋壳椅上用PSP打太鼓达人，手速飞快，叮叮咣咣的声音不绝于耳，根本没注意有人进来。郭铭学笑着叹了口气，走过去一伸手把PSP拿过来仍在沙发上。沈慈这才发现老豆同志回来了，欢呼了一声就扑过去狠狠地拥抱了一下，马屁立马就跟上了。

　　“哎呀哎呀老豆同志，你咋又帅了！一日未见如隔三秋啊，咱俩都快隔一百年没见了，我可想死你啦。我没在的时候你有没有给我踅摸踅摸什么继继母啊？”沈慈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什么继继母，一天到晚瞎说。”郭铭学轻轻拍了一下沈慈的脑袋，口气变得严厉“你也别跟我这儿套近乎了，明天你爸那儿你二舅那儿你几个爷爷奶奶那儿自己去交代去，这回我不包庇你了。”

　　沈慈一听这话，心知小聪明小手段被暴露了，立马就蔫了，“哎~~~呦~~~老豆同志你不是吧，关键时刻你应该对同志如春风般温暖，咋倒戈了呢？敌人很凶残呐！我们应该团结一心一致对外！”

　　“小兔崽子你还还春风般温暖。一声不吭的跑非洲三个月，家里上上下下都担心你担心的要命，尤其你郭家这边儿爷爷奶奶，见天儿的拿着我不放。他们也不看看，自打你成以后，跟脱了缰的野驴似的，我哪儿栓得住你啊。”郭铭学一边儿说，一边儿忙活着茶几上的功夫茶，第二泡明前龙井先给沈慈倒了一杯。

　　听这人物关系也能听出来，沈慈处在一个家庭关系非常复杂的大家庭。沈慈七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来年等她八岁的时候就又都再婚了。这在当年闹得是满城风雨。沈慈的亲生父亲沈谦娶了王家的老幺儿王絮如，母亲程蔚玫嫁了郭家的郭铭学。这四家可都是赫赫有名的红色家族，根基深厚，错综复杂。这四个人的离婚结婚在当年的北京城在可是被人们在茶余饭后议论了好些日子，甚至现在要提起来，还有很多人很津津乐道。

　　这就不能不说沈慈的牛X之处。经过父母的两方的情路艰辛，沈慈算得上是大院儿里最炙手可热的小朋友了。为什么？还用问啊，这小姑娘才八岁，身后立着四座牛X轰轰的大靠山，还都争着抢着要她，她不牛X谁牛X？

　　可是最值得一提最牛X的不是她的身份，而是关于她抚养权的最终的商议结果。据说当年两方吵得不可交加，都为了能把沈慈带到自己身边儿。可是沈慈自己不干了，直接站住宣布：我找我二舅去！最后在万能二舅程蔚民的友情外联协商下敲定，一个月四个礼拜，俩礼拜跟妈俩礼拜跟爸。一年十二个月，五十二的礼拜，爸妈每边儿平均分得二十个礼拜，剩下十二礼拜三个月是寒暑假，她找她的二舅去！

　　作为父母离婚这种不幸中的万幸是沈慈父母的再婚对象都没有孩子，王絮如和郭铭学加上父母两边的家里双亲一共八位老人，还有各种叔叔姑姑大姨小姨，都把沈慈当掌上宝。当然这种局面就造成了每年三十儿晚上，沈慈得串四个门儿，吃四顿饭，拿N多的红包，最后找她二舅倒数去。直他到沈慈十二岁，程蔚玫因脑癌过世。郭铭学明确表示不会再娶，沈慈就是他闺女。于是沈慈的监护人那栏儿上程蔚民后面加上了郭铭学。（对的，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儿的二舅因为沈慈爸妈离婚，就把监护人改成了自己，顺理成章的把闺女据为己有……）
　　当然，也就是这种局面，造成了沈慈因为没打招呼就跑到非洲这件事得挨家挨户的解释并且接受批评，要知道，除了她妈程蔚玫红颜薄命以外，连沈家她九十六岁的老祖儿都还健在！想起来脑袋都要跟地球一边儿大了……

　　“老豆同志……”沈慈仰天长啸，一头倒在了沙发上，“你说我能开个会把这几个老家儿都聚在一块儿，我解释一遍成么？”

　　郭铭学喝了口茶，“我看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