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李清越

7、七

　　陶越生病了，生了很大的一场病。

　　她觉得自己躺在幽深的海水中，蓝色的液体将自己封冻在漫无边际的空间里，四周都是蓝色，清冷幽暗的蓝。很安静，没有一丝声音透过水底。时光的碎轻触水面，但被蓝色的结界阻挡得一下子改变了方向，离弦而去。

　　这样的静，这样的寂，飞鸟不来，游鱼不起。

　　她睁着眼睛看光线在头顶的水面聚散离合，从朝阳升起的那一刻到夕阳西沉的那一刻，光明和黑暗变换交替，而后又陷入一片死寂。

　　她终于又回到了那个独自为阵的年代，只不过这一次她将自己的根从平原移到了山崖，俯瞰芸芸众生，仰光云卷云舒，挥断情根，自此再不愿悲喜。

　　自己从主角变成了别人的配角，真是讽刺。你可以为我挡盘子，为我流血，可你终究不能把你的心交给我。

　　闭塞的心，开启不得，一旦再次受伤，很难再次打开。她也不知道这次伤究竟还要多久才会恢复如初。

　　他站在海镜前喊她的名字，他跋涉幽谷找到了她的真身。

　　他在身后追她，他说，你听我解释。

　　她一直跑，沿着僻静的小径跑。她没有回答他，她原先一直在等他说这句话，他终于说了，可是太迟了，太迟了啊！

　　夏天的风顺着开满月季的小径迎面扑来，潮湿芬芳，像在迎接一场盛大的离别。耳畔的声音呼啸而过，那些过往，一边跑，一边分崩离析。每一步，都是一次尘封与解脱。

　　陶越！你给我站住！他奋力冲到她的面前，他喘息着，他看着她。我跟她真的没什么，你要怎样才相信我？

　　他的眸子黑得发亮，他的头发已经长长了。面前的人那么熟悉，可是再也不是她的少年。她突然笑了，何必要我相信，你喜欢谁是你自己的事，与我何干？！

　　他抿着唇，盯着她，紧紧盯着，像要把她看穿一样。他捏着她的肩，你看着我，看着我！我不许你这么说！陶越，你不许这么说。他愤怒地颤抖着，你忘了我们的曾经吗？

　　曾经？究竟是谁忘了。她抬头凝视着他，一字一句，没错，我忘不了！也许这一生都忘不了了，但那又如何，我现在后悔了，我想忘了。

　　你怎么这样？我说了只是误会，我没有，也绝不会喜欢别的女人！他气极了，捏得她的肩生疼。既然你忘了，我就帮你记起来！

　　潮湿温润的气息袭来，漫天匝地。柔软的触感，霸道的攫取……

　　她挣扎地推开他，没用的，没用了。

　　怎么没用？！他看着她，就像一头受伤的小兽，我爱你呀，陶越。我们一起度过了高考最难熬的时期，一起扶持着从高中迈进大学，一起经历各种各样的事，为什么现在什么都有了却要分开？

　　她觉得整个身体都疼痛了起来，心也疼得厉害，一下一下，尖尖的，连呼吸都艰难无比。我舍不得离开你，我一想到你即将从我生命里消失就害怕得紧。可是，你要我怎么接受，你这么久不跟我联系，你抱着别的女人醉酒舞剑，你抱着她，你还在笑，你还在笑……许见，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我痛得快死掉了，你知不知道啊？

　　她再也伪装不下去，防备被拆穿，泪腺被击中，委屈的泪水“哗”地一下子决堤。她拼命擦着不断滴落的液体，她再也不愿在他面前显示出一丝软弱。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你喜欢上了她，却还来挽回我，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那是戏呀！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那样苍凉与无奈，只是话剧而已！

　　戏……你继续演你的戏去吧！我不需要了，我不要你了！

　　不要了……不要了……他反复呢喃着这句话，良久，他看了她一眼，那样深的一眼，似乎要把她刻在骨子里，我会离开的，如你所愿。

　　胸膛里的血液燃烧着，一直沸腾，和满无边际的海水融为一体。

　　猩红。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