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和错过都成了歌》花可爱

4、梦里花落知多少

　　因为顾家明的缘故，在文艺汇演这件事情后陆琳琅就开始疏远宋蔷薇，再不会像以往那样一下课就大张旗鼓地到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报到，把称呼也由亲密的“蔷薇”改成了连名带姓的“宋蔷薇”，放学以后更也不会主动邀请对方一道儿回家，渐渐地，班里的人都知道陆琳琅和宋蔷薇不是好朋友了，只是他们不知道曾经那么好的人儿为什么会突然就交恶。
　　对于这些改变蔷薇并不后知后觉，虽然她对朋友可以肝胆相照，但也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她既然看到那天的一幕，就料想到陆琳琅肯定会不好意思见她面，疏远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顾家明也清楚是因为他的原因才使得陆琳琅和宋蔷薇不再交好，他也曾期期艾艾地对宋蔷薇说过抱歉，他以为蔷薇会对失去友谊感到沮丧，却不料想宋蔷薇远比他看地开多了，她对他说：“真正的友谊是须得经过岁月的历练，这其中肯定会发生许多事情，如果有一方禁不起考验的话，那么双方的关系肯定就会破裂。”
　　这句话不仅适用于友谊，把“友谊”两字换成“爱情”或是其它的感情也可以，但那时侯的顾家明并不明白，他只是纳闷为何一贯开朗的宋蔷薇会说出这样消极的话。

　　对于友谊的这一番理论，宋蔷薇并不是信口开河，起初她也不明白为何好好的人儿就能突然间说不好了。
　　就像她的父母，明明是别人眼中鹣鲽情深的模范夫妻，却一瞬间就说不相爱了，要各自东西。开始还在法官面前陈诉两人曾经多么情深又是如何不得已而要分开，说到动情之处亦有泪光点点，末了又为了分割家产和子女抚养权而互相指责，完全不顾及之前曾彼此讲过的什么好话。
　　宋蔷薇不明白，她跑去问父亲，父亲说他和母亲的缘分尽了，就只能分开；她还是不明白，又问母亲，母亲沉思了半会儿，说：“人生就像旅程，我们会在遇见很多人，也会结伴而行，但最终各自的目的地不同就必须要分开，所以这一路上更多的时候是只有一个人陪伴，那就是自己。”
　　这样的一句话对只有12岁的蔷薇而言太深奥了，她想了很久都不明白，看见曾经欢声笑语的家如今变得空荡无比，她有些怨恨父母为什么他们说离就离，也不曾问过她是否愿意，因为这点怨恨，当法官问她愿意和谁一起生活时候，她出乎意料地说她谁也不跟，就要一个人生活，且任凭谁劝说也不改初衷。

　　也许是之前的人生太过顺利了，蔷薇因为父母离婚的事情一蹶不振，她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一想到母亲那句“没有什么事情是永远的”就倍觉凄凉，好象任何努力都不过是镜花水月。
　　看到宋蔷薇越来越黯然的样子顾家明除了焦心还是焦心，他不知道曾经那个热情开朗的女孩为什么会一下子变得沉默无比，即使他被陆琳琅那样嘲讽他也没有就此倒下，因为蔷薇对他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总有一朵花是会只为他一个人开放，并且只等待他一人采摘。
　　当然，除了言语的鼓励，宋蔷薇还解决了他好一段时间的生活问题。

　　因为他把一个月的生活费基本上都用来买那该死的发卡了，本来手就散，平时无节余，那个月基本就是身无分文了。他不敢再向家里要，同寝室的人也都不富裕，只借得十来块钱，也不知省吃俭用，吃了几天饱饭后就再无下顿。
　　初一、二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男孩子体力消耗又大，一顿吃不饱就觉得难受，更何况几顿都不吃，那滋味，简直不堪回首。

　　顾家明始终记得第一天挨饿的情形，那天早上他就冲了一包奶粉喝，中午没吃啥，只喝了一大杯开水，然后蒙头大睡企图赶走饥饿。到了下午上数学课时，已经是饥肠累累，两耳也轰隆隆作响，完全听不到老师说了些什么。
　　“顾家明，你来回答第三题？”
　　……
　　“顾家明？！！”
　　……
　　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往着最后一排看，好奇那个平时还算努力的老实人为何今天态度反常。
　　顾家明晃晃悠悠站起来，一脸茫然地不知所措，同桌的宋蔷薇一贯上课不爱听讲，自然只能干着急但帮不上忙。
　　“顾家明，你有没有听讲？”老师有点发火了，声音分贝略微提高。
　　顾家明资质平凡，学习成绩不算太好，但态度还比较认真，属于笨鸟先飞类型的学生，老师也就愿意提点着他，希望在教学的鞭笞下他可以有所增长。平时呢，顾家明还不算辜负老师的谆谆教导，配合教学，上课认真听讲，下课按时完成作业，可今天就不对了，从开始上课就无精打采神情恍惚，这会儿叫他起来回答问题就是在暗示他要认真听课，可他居然不接招，这让一拳打到棉花上的老师气煞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顾家明，他连基本的温饱都没有顾及到，哪还有力气来费心费神地学习嘛。

　　“顾家明！！”老师再一次提高声音，带着欲求不满的怒气咆哮一吼。
　　只听见他那一声吼后，“哐啷”一声，本来最后一排位置上摇摇欲晃地站着的一米七几的小伙子突然向后一倒，昏厥在地上了。
　　那老师完全没想到他这一吼居然有如此这般地动山摇的效果，平时看着挺壮实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可能被这一吼而吓到？
　　班上的其他同学更是迷惑，怎么可能说着说着就昏倒呢？如果说是别人昏倒那谁都信，偏偏就不能是顾家明，要知道那个乡下来的小子牛高马大的样子，平时帮人搬东西大半天都不会叫累的，怎么可能是随时晕倒的绣花枕头呢？
　　一下子，所有的人沉侵在无限的惊讶中，完全忽视了地上躺着的那个人。
　　宋蔷薇也被吓着了，她也还是不明白那人为什么会突然晕倒，但她比较勇敢，首先蹲下去把食指放在顾家明的人中上，发现还有气，就叫老师安排人送顾家明到医务室去。
　　那老师回过神来，赶紧选了两个大个子的男生背着顾家明朝医务室，宋蔷薇也乘机跟着一块去了。
　　到了医务室，校医把顾家明放在病床上，操仪器翻来覆去一阵检查后，再结合老师和学生们的描述，得出这样的结果：“血糖较低，有营养不良的现象，先输一瓶葡萄糖。”

　　当顾家明醒来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发现自己正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手上吊着点滴。
　　医务室一面临近学校操场，透过病床边的窗户刚好可以看见一轮红日偏挂在半空，四周环绕片片霓彩，橘红色的光蒙蒙笼罩，四方的景物都仿佛镶嵌了一道金边。
　　顾家明还没完全清醒，四周明明是鲜活的人与物，可为什么明明看见他们在欢笑，却又听不见声音。一时间，他迷惑了，整个人仿佛置身真空中。
　　到这里，顾家明变得自卑不已，他想到自己转学来此地倍受的冷遇，想到陆琳琅怨恨的眼神，想到自己怎么努力终落人之后，……，平日生活中所有被自己刻意忽略的失意和打击纷纷跳了出来，争先恐后的自卑情绪深深地将他掩埋，他也不挣扎，任自己沉沦无边的苦涩。

　　数学老师把顾家明送到医务室后就带着学生继续上课，宋蔷薇也跟着回教室，但人在教室里，心却飞到九霄云外了，好不容易挨到老师宣布下课，立刻从后门溜了出去。
　　宋蔷薇来到医务室，推开病房，一眼望见顾家明，人直挺挺地正躺在床上，两眼无神，直瞪天花板。
　　宋蔷薇心里纳闷，她上前去也抬头看了天花板，雪白的房顶并无异常，再躺在床上的顾家明，才发现那人正满面泪痕。
　　宋蔷薇吓了一跳，对自己无意中窥视了别人的私密面很是不安。她退到墙角，沿窗边的板凳坐下，再不看顾家明，只盯着窗外的操场。
　　待到顾家明发现宋蔷薇到来时，大窘，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一发声，才发现嗓子哑得紧，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干脆闭口。
　　宋蔷薇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既然人家都开口，自己又何必多事。
　　就这样，两个人各怀心事，默默不说话。

　　半晌，顾家明率先打破僵局：“我……，是怎么了？”
　　“上课的时候你突然昏倒了。”宋蔷薇淡淡道。
　　“啊？？怎么回事啊？”顾家明只记得前一刻他还在教室里，中间眼一黑，等醒来就躺在医务室了。
　　“不知道，医生说营养不良，低血糖。”
　　听这话，顾家明白了其中原因，但不好意思明说，只得低声“哦”了一声。
　　宋蔷薇虽然不知道这中原因，但见顾家明一副释然的样子就明白了，既然别人不愿说那她就不问，这是她一贯处事得风格。

　　“咕嘟……”，正在两人都在猜测时候，顾家明的肚皮率先举白旗，顾家明当时就恼恨他不争气的肚皮，而宋蔷薇则认为他的肚皮很善解人意，适时地解了围，心里想着就一乐，乐完后又立刻发觉自己似乎有嘲讽他人的嫌疑，脸色又一正，问道：“该吃晚饭了，你要吃什么，我帮你买。”
　　顾家明正饿得难过，听到宋蔷薇说要买饭自然高兴，但想到自己已经没有钱了，又一黯然，低头不语。
　　宋蔷薇这时终于明白，原来他是饿晕得的，想必是钱没有了，又不好意思，只得自讨苦吃。她一笑，说：“我也饿了，你在这边等着，我去买点东西吃。”说完，不待顾家明回答就转身离开。

　　顾家明看着宋蔷薇飞快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手里提着两大袋食物，一袋是食堂打来的饭菜，另一袋装满饼干糖果。宋蔷薇递给顾家明一个饭，自己了拿另一盒，菜品放在两人中间的板凳上，“吃呀，快吃哦，要不然就冷了。”
　　顾家明先前已经拔掉了点滴针头，手背上只留一团瘀青，输液完后的身体温度比平常略低，他僵手僵脚地捧起饭盒，呼啦啦地就吃了个底朝天。
　　宋蔷薇又递给他一罐水，顾家明不客气，咕嘟咕嘟几口就喝完。
　　吃饱喝足后，顾家明的身体回暖，思维也清醒多了，“那个，钱，我过后还你好吗？”
　　宋蔷薇低头一笑，说：“没事，别客气。”说完指着另一个袋子又道，“这里面是些干粮，你做早饭吃。”
　　“这，这，这怎么可以啊？”顾家明见她这架势就知道她是了解了他的窘境，更加不好意思。
　　“没事，别跟我客气。”宋蔷薇懒得和他罗嗦，赶紧转移话题，“你吃好了吧，那就回寝室休息好了，医务室要下班了，我送你回寝室吧。”
　　说完就要来搀扶顾家明。
　　顾家明哪好意思，大小伙子怎么能要一个小姑娘扶呢。
　　他赶紧从床上跳起来，三两下就收拾好了，提着东西和宋蔷薇一起向男生寝室走去。
　　到男生寝室的路上，遇见同班陈紫雯，问他：“顾家明，你好点没有，老师说你晚上不用去上自习，在寝室休息一下。”
　　看见宋蔷薇和顾家明在一块，又对宋蔷薇说：“宋蔷薇，你对顾家明还真关心呢，最后一节课都没上，老师可点名了。”
　　宋蔷薇没多说，反倒是顾家明立刻满脸通红，连声摆手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挨到陈紫雯好不容易打趣完两人才走，顾家明已经窘得不象话，他怕宋蔷薇因此生气，连连道歉。
　　“不好意思，连累你被老师点名了，还有，还有，刚才那个……”
　　“没事！”不等顾家明说完，宋蔷薇就打断他的话，“咦，你到了，快进去吧。嗯，我也要回去了。”说完，就摆摆手离开。
　　顾家明站在男生寝室楼前，看着宋蔷薇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走在夕阳中的她身形看不清切，只见周身镶着一道金光，渐渐地，与暖阳融为一片。

　　第二天早自习时间，宋蔷薇递给顾家明一袋包子吃，说以后都帮他带早饭。到了中午，又拉着顾家明一块去吃饭，当然还是她给钱。至于晚饭，宋蔷薇自然还是叫上顾家明一道吃。就这样，此后的一个月都是宋蔷薇包揽了顾家明的伙食问题，顾家明自然不好意思，几次想推脱，但都被宋蔷薇说服，她说：“反正我都是一个人吃饭，多一个人陪我，还要感谢你呢。”
　　此后，顾家明放下了顾虑，天天跟着宋蔷薇吃喝，等到这个月熬过去后，他终于再领了生活费，想要请宋蔷薇大吃一顿，算作感谢。
　　宋蔷薇瞪了他一眼，绷着脸说：“省着点花，别大手大脚的，要不然又得进医务室了。”说完，自己忍不住噗哧一笑。
　　顾家明知道她是好意相劝，但一听她说起自己的窘事，脸上挂不住，只闭口不说话。
　　宋蔷薇看他怒眉星眸，双唇抿紧，悬胆鼻梁上架一黑边框架眼睛，脸早已绷红，也不见平日微微现的酒窝，知道他的牛脾气又上来了，于是操起手中的铅笔，用笔头轻轻戳了戳他脸上酒窝的地方，戏谑道：“小妞，来，给爷笑一个。”
　　这样一弄，顾家明再也绷不住脸，噗哧一笑，两人又和好如初。

　　顾家明心里一直感激宋蔷薇的悉心劝慰，才使他能从陆琳琅的打击中走出来，可没过多久，宋蔷薇有事了，他却束手无策。那个在他失意时候给他全力支持的人如今却变得伤沉，他该怎样劝解，怎样才能让她走出困境？
　　可惜他没有宋蔷薇那样出色的口才说不出巧言妙语，看到她叹气都只能默不做声地代坐在旁边，这样一坐就是大半天。
　　“宋蔷薇，要交数学作业了，你做完了没有啊？”顾家明企图用学习来刺激她，但每次宋蔷薇都无精打采地只用一声哦来回应他。
　　估计她根本就没有留心老师是否有布置作业，顾家明径直拿过宋蔷薇的作业本一看，上面全是她信笔涂鸦的圈圈叉叉，那些凌乱的线条就像一张密不可织的网，黑压压地涂抹在雪白的纸上。
　　他也只能一叹气，然后撕掉被她图画的那页，重新翻开一页后自己帮她把作业完成。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顾家明每天看宋蔷薇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他小心翼翼地在旁边照顾她，帮她完成作页，在她上课走神时候提醒她老师刚才所说的问题，在她不知如何回答问题的时候又用极小的声音告诉她答案。
　　后来宋蔷薇不再发呆和乱涂乱画，她从顾家明不知道的地方借来许多书本在上课的时候阅读，顾家明曾背着她偷看过那些书，书上的文字晦涩深沉，是他不能理解的，但宋蔷薇却看得津津有味。
　　后来有一天，宋蔷薇呆坐半晌后，看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阴影，她一叹气，转头对顾家明说：“人生如白驹过隙，苦一天，乐也一天，不过如此。”
　　顾家明能说什么呢，他淡淡一笑，回答她：“我不懂这些，只知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们现在是学生，就好好学习吧。”
　　宋蔷薇知道他是在劝她，说：“对，你说得对，今天以后，我就要好好学习了。”
　　顾家明听她这样说万分高兴，谁知她说完这句后，身体往桌上一伏，喃喃一句：“我先睡一会儿，老师来了叫我。”
　　没多时，宋蔷薇已经睡着，顾家明看见她手上还握着书，就顺手帮她把书收起来，只见书得封面上有一句小诗：“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儿在叫，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他看着诗想了想，再看看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同桌，自言自语道：“春眠不觉晓，花落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