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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寤寐思服(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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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的春天终于姗姗而来,广阔的大地上长出了一层绒密的尖草,虽然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日子,可此时我却手中拿着丹珠半个时辰前递给我的镜子,正愁眉苦脸的靠在一张软榻之上。
我实在不想再多看这镜子一眼,丹珠正端了热腾腾的清蒸江瑶柱放在玉桌之上,这是她前几天从一个老师傅那里偷学得来,据说对于活血散瘀,养颜美肌有十分奇异的功效,我冲她摇了摇头,以表示其实此时任何美食在我眼中都不会有一丁点吸引力。
我拉住丹珠,或许是想向她寻求一丝丝的心理安慰,于是抬手抚上足足缠了五十层帐纱的脸,轻轻的问她:“这个可以叫做大饼脸么?”
丹珠细细的将我看了一遍,又抚脑细细想了一遍,最后十分肯定的点了一下头,道:“嗯……”
我承认我快要被丹珠气晕了……
一旁早已有宫人隐隐憋了笑意,却又不敢公然释放,所以个个都紧紧地绷着脸,绷得脸上的皮肉都扭曲了……
留信只说这药膏要足足敷上七七四十九天,一日不可缺,一日不可废,因药性所制,药膏不得沾染半点浑浊气息,只得在外面缠上厚厚的帐纱,所幸现在天气还不算太热,否则脸上非生生捂出一层大豆不可。
等待结果的日子自然是十分忐忑的,不过我所发愁的其实还有一件事,近些日子几乎所有未婚的吴然少女们都在热烈讨论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即将召开的萨慕大会。
萨慕大会统共开了三十载,素来没有帝王参与的惯例,可是前不久父王竟然突然宣布他要亲自主持这届萨慕大会,并极其隆重的透漏大会上会有重要的嘉宾出场,这些原本都是不打紧的,可是父王说应广大臣民的热烈要求,今年所有王室成员都必须要参加这届的萨慕大会,所谓的王室成员,统共也不过是我和卓娅两个,这些原本也是不打紧的,可是我现在这幅样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跑出去吓人。
我满脸愁容同莫问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手里正拿了本通史书筏斜靠在坐榻之上,听完这话,只将手中小筏卷了个圈儿轻轻朝我脑袋敲过来,口中轻叹:“傻丫头……”
他的声音从头顶飘过来,似有若无,语气中又夹杂着一丝无奈好笑,大约是相隔太近的原因,他呼出的热气轻轻的吹在我的头发上,我浑身热燥,又有些不自然,于是赶紧用力的清了清嗓子道:“咳咳……你、你不许再叫我傻丫头!”
我怕他不相信,于是掰着指头算给他听:“一来我又不傻,二来我已经不是小丫头了,父王说我今年过完生辰就满十五岁了,就可以……就可以……”
我的脸更热了,后面的话我不太好意思说出来,尤其是对着莫问。
过完今年这个生辰我就十五岁了,父王说在中原只要谁家的姑娘到了十五岁,就要为她举办盛大的成人礼,就叫做“及笄”,盛宴过后,这个姑娘就可以寻找她的心上人,嫁给他,然后和他一生一世的生活在一起,一辈子都不离不弃。
我们草原虽然并没有中原那么多礼节,可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到了这般年纪,也是要一家人在一起喝上一杯姆撒酒,从此这个姑娘就可以将她的心上人带到爹娘面前祈求他们的同意和祝福。
我脸上的伤势已经一天好上一天,父王十分欣喜,宣布说要在十五生辰这天为我举办盛大的宴会,还要选个全草原最厉害最英俊的勇士做我的丈夫,父王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满满的全是骄傲,其实我想父王已不必再为我选什么最厉害最英俊的勇士,因为我已经有了心上人,在我眼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比得过他。虽然他并不属意与我,但是我只肖远远看着他就好。
我抬头去看莫问,他正斜眼瞧过来,眉眼中全是戏谑:“就可以怎样……”
“就、就……”我愈发慌乱,说出来的话全是语无伦次,更可气是我越慌,莫问眼中的戏谑越是明显,我被他看得脑子发热,也顾不得什么小女儿家的娇羞,只大声说道:“父王说我过了今年就、就可以嫁人了!”
大约是没料到我会这么大声,莫问整个人怔了一下,他看我这样瞧着他,片刻脸上居然泛出一丝可疑的红晕,我可没瞧见过这样的莫问,不由十分好奇。正待再仔细看时外殿突然“嗖”的一声凌空窜进一只拖着满身花辫的栗色小猫。大约是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着,所以它的速度十分的快,顷刻间已奔去西殿。
也许是对殿内摆设地形不甚熟悉,中途又太慌不择路,这一路竟一把将坐在殿路左侧供着燃香金炉的四脚膻木登撞了个四脚朝天,猫儿被吓了一跳,只向右弓身一跳,这一跳正正落在右侧的燃香金炉上,只听见“喵……”的一声凄厉惨叫,小猫登时翻滚着身子摔在地上。
这原本是一件极严肃的事情,只是这会儿它身上不知被谁系上了各色花草做成的辫子,长长的拖在地上,全部飞荡在半空之中,像极了一大簇五颜六色的花团锦绣急速的在空中翻滚下坠,乍一看竟甚是幽默搞笑。
门外丹珠已听到殿内响声,几名宫人鱼贯而入,这下殿中更是热闹,猫儿本就行动迅速,这只小猫更是灵敏异常,专挑座椅板木之下窜行,宫人们七手八脚,人声杂乱,一时间殿内乱作一团,不过到底还是人多势众,片刻之后它就被逼在了大殿之内,我不禁一笑,暗暗想到:看它还怎么逃脱。眼看丹珠就要将它捉住,谁知它竟反踢一脚径直往我与莫问的方向堪堪奔来,顷刻间已奔至我俩面前,随即一跃跃进了我的怀中。
我大约还在刚才的惊讶之中没有缓和过来,只怔怔的看着怀中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小小物体,也许是这发怔的时间太久,丹珠大概以为我被吓坏了,连忙用手在我额前来回招上几圈,口中急急地叫道:“公主、公主……”
我一下子回过神来,再往怀中看时,只瞧见它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瞧着我,透亮的大眼中竟蓄满了汪汪两眼泉水,让人看了甚是可怜揪心,我不由收紧手势,只觉怀中身体瑟瑟发抖如筛糠一般,我有些纳闷究竟能有什么事情能让它这般害怕?
听到卓娅笑声的时候,我就想我终于不用再纳闷了,因为她绝对有这个实力。
说话间卓娅已经走到我身边,向我盈盈一笑道:“阿诺姐姐,这个小东西太不听话,我给它编了一上午的花辫,它竟然不领情,居然趁我去拿剪刀的时间寻了个缝儿逃了去,真是气死我了!”
卓娅一脸气愤不平,大约是说的太急,她顿了顿指着我怀中又道:“阿诺姐姐不记得它了么?喏、就是咕噜啊,上次它还跳到阿姐身上了呢……就是……”
卓娅说到这里我就想起来了,是了,就是上次我同卓娅赔罪时遇到的咕噜?可是我明明记得它的毛色可是黄白晕染的,怎么这会儿竟成了栗色?
卓娅看我面露疑色,欢喜的将她的小脸往上一扬,道:“怎么样?漂亮吧?哈哈,这可是我亲手给它染的,花辫也是我亲手给它编的,能得本公主如此对待还不知好歹 ,哼,看本公主怎么处置你这个东西……”
说话就要伸手来拎我怀中的咕噜,咕噜哪肯就范,只是死命往我怀里钻,整个身子恨不得缩成一团空气一瞬间消逝不见,卓娅见咕噜这样更是生气,又抽出另一只芊芊小手来抓咕噜,这时候我背后突然传来爽朗一笑,卓娅大约不知道我背后原来还藏着一个人,整个人被吓了一跳。
莫问已从我身后走了出来,卓娅歪着脑袋看着莫问道:“你是谁?为何在我姐姐这里?我可从未瞧见过你。”
我正要解释,莫问已轻轻一笑道:“呵呵,路人而已,不值公主牵记。”
卓娅性子素来强悍,听莫问这样说脸立刻往下一拉,冷声道:“本公主还不稀罕呢,阿姐告辞,卓娅回去了。”说罢一把拎过还在兀自发抖的咕噜大步走了出去,她殿中宫人也拥拥攘攘紧随其后浩荡离开。
我满脸纳闷,照理莫问也在吴然待了许久,多少应该对卓娅的性子有所耳闻,早应该知道我那妹妹是个不好惹的主儿,怎么还不顺着她?
不过我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正要转身去问莫问,他突然出声:“阿诺,我要与你说一件事情……”
他的语气有些肃谨,我不由正色做出一副欲听之姿,莫问见我这样,神情稍稍一缓道:“你可还记得上次我们迷了路遇到的那头爪子上抹了毒的恶狼?”
我点点头。
“爪子上的毒是恐怕是有人故意抹上去的,那头狼也并不是什么野狼,你有没有注意到它的额顶有一小攥毛发是白色的?”
我摇摇头,当时心中只剩下害怕了,哪顾得了打量它长什么样呐。
莫问没有看我的反应,大约也是觉得我的反应实在是没什么重要性和参考性,只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撮儿白毛正好是个闪电的形状,如果没有什么大的差错,这是个产自东域皇家的标记……”
”
听到这里我心中顿时大惊,早先在送莫问回来的途中我也曾想过这件事情,当时只隐隐约约觉得或许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可万万没有想到竟会与东域皇家扯上什么关系,且不说东域皇族与吴然两国素来交好,就父王的阿茹娜大妃正是现今东域国主的嫡亲妹妹这一点来说,两国可是姻亲连理,又交情甚笃,东域怎会如此加害我们?
“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又或许看错了,那并不是什么记号只是天然而成呢?”我实在还是不能相信。
莫问听我语气有些着急惶恐,平和爽朗一笑说道:“你不要着急,也许是我看错了,并没有那么复杂,这也只是我的一个推断而已,不过这事你不要告诉别人,你知我知就够了。”
这件事我自然不能告诉别人,因为我觉着它压根就不会是真的。可是莫问却离开了吴然,他要去探一探这件事的真伪,我固然不愿意他离开,却也不好厚着脸皮挽留。
况且莫问还说他此去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虽然我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件什么事,可是看他表情,估计要和人生大事有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