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七》蜂蜜柚子茶

1、柳家

　　江南柳家，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有人问起哪个柳家来，旁人定会鄙夷一番：这世上还有哪个柳家？不知是你孤陋寡闻或是来自番外小国。然后直把你带去茶馆，好叫说书人逮着机会露露口才。那说书的必先喝上一大口茶，略一闭眼，全似回忆，睁了眼拍了醒木：话说当年宁馨公主嫁于探花郎李延，婚庆十日，盛况空前。别说京城，就是边塞小城也热闹非凡。太祖靖帝与皇姐手足情深，为这婚礼可做足了礼事祭典，还大赦天下。哎呀，那个热闹场面至今想来只有普天同庆四字才能描摹一二。
　　说书人一番感慨混似亲眼目睹当年场景一般，又会接道：再说这宁馨公主之子诞生之日，太祖皇帝又特封其为康乐郡王，赐柳姓。取的皇姓刘字的谐音，便是认了柳家为皇家宗亲了。这柳郡王出身显贵，风神秀彻。却心念山野江湖，自幼结交江湖侠客，师从各方，兼容并蓄，集众家之长，独创一门绝世武功。建镖局，除山匪，镇水寇，最后甚至自请朝廷收了封地，全心快意江湖了。那潇洒风华就连那些武林世家子弟也望尘莫及那。说起这一段历史，说书人必会激动万分，直把柳郡王捧上天去。那些因为柳家除匪寇重获安宁日子的人更会在一旁附和称道。
　　此时说书的若要再说，必会赞叹：柳家皆是灵秀人物，如今当家的柳爷便是郡王之子，自小跟着郡王一道仗剑江湖快意恩仇。别说功夫青出于蓝，风流更胜。真是倚马斜桥，满楼红袖呢。当年郡王还了封地，还是世子的柳爷更为了美人自请废了世子身份，至此离了朝廷一心在野了。如今柳家几位公子小姐也是俊美得很，真是上天偏爱啊……
　　如此种种，说书的往往开始自由发挥，口若悬河，发散思维了。总之，故事是永远说不完的，但中心思想都相差无几：那就是说不禁的赞叹。

　　柳小七六岁时缠着跟二哥上街碰巧听过一次，极为震惊。这才知道自家的事情竟然这么震撼人心，原本在家时倒极少听父母说起。眼里闪着名为对父祖辈崇拜的星光，回头，却看到二哥只是无声的笑了笑，摇摇头，安静喝茶。举止优雅，透出几分自然的疏离。
　　小七迷惑，凑到哥哥身边，拉了拉柳永静的衣袖，小声的问：“二哥，他们说的是爷爷和爹的事吧。”
　　少年点头，“恩。”
　　“为什么爹娘从来都没说过这些事呢？”依旧迷惑不解。
　　永静不急不忙地从怀里拿出几个铜钱，放在桌上，牵了小七的手走出茶馆，才慢慢说：“都是些过去很久的事了，爹娘自然就不常放在心上，家里的事，你要想知道，总会知道的。”他说的很慢，却又不让人觉得拖沓，似乎不知不觉就能把人急躁的心情给安抚了下来。
　　“爷爷真厉害，爹爹也是么，在家都没见过爹爹练武，二哥你们不都是在外拜的师么？”小七的好奇心依旧旺盛。牵着永静的手晃来晃去。
　　永静笑，弯腰伸手刮了刮小七的鼻子：“那是你还小，贪睡。等你大了，早起了，就能看到爹爹练功啦。”
　　“哦，”小七摸摸鼻子，想着自己确实挺能睡的，居然有一次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惭愧，“那什么时辰能看到爹爹练功？”又契而不舍的追问。
　　“……子时吧。”像是回答，又像自言自语，那人轻轻的道，咏叹一般的调子。
　　两人断断续续的话慢慢消散在夕阳下的人群中。

　　康乐郡王柳怀远是小七的祖父。说起这位祖父，小七是有些遗憾的，自己才出生没几个月祖父便去世了。始终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这位祖父的风云传奇，从家里的画像上看到祖父的身影，追想一下当时的风华绝代。不过后来听母亲说自己满月时祖父抱过自己，小七心里又有了点安慰。
　　自从那天从茶馆回来，小七就对自家的历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天天缠着父母问这问那，但是多数时候，柳涵睿也只是笑笑，揉了揉他的头，说小孩子不用问那么多，好好玩最重要，家里的杂事用不着管，要不你老爹我和你哥哥们岂不成了无用之人？就这么揉啊揉啊绕啊绕的就把小七的问题给绕没了，到了最后小七也不知自己想问什么。等娘亲笑眯眯的把自己搂到怀里捏啊捏的以后，小七就彻底没言语了。只盼得了空赶紧远离娘亲，保护自己的脸皮最重要。

　　但小七毕竟还是柳家的孩子，有着柳家人历来的敏感直觉。对于那些过往家事，只是隐隐觉得那些事情必定不是外头说书人说的那么华丽美好，想起那天二哥的样子，似乎透出点点沧桑炎凉，繁华的寂寞。好在他也并非有着强烈执念的人，碰见家里人打着太极的态度也不愿多追究。既然父母兄长都希望自己快乐成长，自己也没什么特别的追求，那么放任时光匆匆，自由嬉戏也是不错的事情。这是小七第一次明确对自己的生活态度。再以后过了许多年，也经历了许多事，小七发现自己的人生态度似乎和六岁时比也没什么变化。这也让他常常学着文人多愁善感的感慨：人性无善恶，或许由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