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尽忆当时》良辰雪

25、第二十五章

　　她真是有些醉了，眯着两只水眸看他，醉态微醺的淡淡的一笑。

　　按着冷小菁的意思，魏峥没有送她回去，他知道她是因为醉了才说出不想回家的话，可是他却自愿的选择相信。

　　把她扶上了车之后，替她系好了安全带，她全身都很软，仿佛没有力气。他开着车，时不时静静的看她一眼，她一点有不安分，断断续续的说着话，大多都和她的父亲和萧楠洛有关。

　　他默不作声的听着，车子稳稳的行驶。

　　“我从来不相信我的爸爸会做出那样的事……他对我很好……自从妈妈去世后就再也没有过续弦的打算，只是怕我会过得不快活……他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我不信，萧楠洛说的我都不信……他要我们还债，说是冷家欠他的……我乖乖的还，不管是不是我欠，我都认了……他在外面怎么玩，我从来不会多说一句，以至于后来他把女人带回家来，我都认了……可他最后还是不会放过我，连我最后的尊严都要践踏……他说我们欠他的，可谁又欠我的？”她说的很慢，断断续续，双肩颤抖，手指掩面，指尖有泪水流下，似在哭泣，有些话还不完整，他却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看了只觉得心疼，一个拥抱代替了所有。

　　等到萧楠洛感到头发晕的时候，一行人才散了，寒暄着道别，出了会所，秘书早已把开了车子过来在外面候着。坐在后座，估计是酒喝高了，头晕沉的厉害，胃里一阵一阵的抽疼，他用手指敲了敲窗户，秘书会意，把窗子打开，凉凉的晚风灌进来，拂过发间，他才觉得有些清新。眯了几秒，还是拿出手机。

　　对方说，“你好！”

　　“……”

　　“你好！”那边陷入沉寂，魏峥再次确认的开口。

　　萧楠洛的眸子镀上了寒冰，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沉了声音问道：“怎么是你？”

　　两人都是极其聪明的男人，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对方的身份已经明了。

　　想到小菁盈满泪水的眼眶，面对这个男人的问题，魏峥只觉得莫名其妙，肃然简单道：“是我。”

　　“你们在一起？”即使再沉静，魏峥还是从对方语气中听出了愤怒与不可置信，他笑了笑，目光温静的注视着床上的女子，可是脸上的笑意却是不达眼底。

　　仿佛过了几秒之久，魏峥开口：“对不起，她睡着了，需要安静。”说完，便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重新放到她的身边，哭的时间久了，在酒精的作用下，终于伏在抱枕上睡着了，帮她掖好了被脚，轻轻的关上门。

　　或许是因为空调的温度有些高，或许是因为静谧的房间内想起了突兀的声音，床上的女子翻了个身，魏峥以为她醒了，而冷小菁只是翻了个身，嘴里传出一句呓语，又沉沉的睡去。

　　深夏的夜，燥热短暂，海南的晚风带着咸咸的味道，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腕表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二点差十分……

　　车子已经停在了酒店门口，车厢很安静，秘书蒋若不得不开口提醒：“萧总，酒店到了。明天上午九点您要参加举行关于酒店设施招标会议，回去的机票已经订好，时间是下午三点二十分。”

　　萧楠洛听闻，没有说话，将手中的烟熄灭，才迈步子下了车。

　　蒋若觑了一眼老板面色铁青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捡起落在车厢地毯上手机，连忙追上去交给他，“萧总，你落下的手机。”

　　萧楠洛看了一眼，拿过来就往地上一砸，转身淡淡道：“不要了。”

　　秘书蒋若不吭声的低头将手机捡起，取出内存卡，才进了酒店。

　　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冷小菁从遥远而模糊的梦中醒来。

　　“喂！”

　　她吱了一声，对方左晨晨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你丫的昨天哪去了，打电话也没有人接，今天早上醒来，桥南那家伙对我说他昨天把你给弄失踪了，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不说了，那你现在在哪呢？”

　　“还能在哪，在家。”说着，她翻了个身，盯着白色的墙壁，回想昨天的事，却不能理清楚。

　　左晨晨瞪了身边的桥南一眼，道：“好了好了，既然回家了，我们就没什么担心的了。真是个没良心的丫头，我还以为你在酒吧被人拐走了，也不知道来个电话。”

　　“知道了，抱歉抱歉，我都不怎么记得昨天怎么回家了，哪里还记得给你打电话。”

　　“嗯，没事就好，我先挂了。”关了手机之后，左晨晨一手叉腰，一只脚差点踹出去，“小菁没事，你说咱们这事怎么解决？”桥南还没有开口，只听见里面一声惨叫爆出。

　　放下手机，闭着眼睛，五分钟之后，还是睁开眼，想来是睡不着了，她的生物钟一向准时。掀被下床，拉开窗帘，明亮的光线一下子冲进来，经过储物柜上的时候，目光不经意触到一块腕表，静静的躺在那里，闪着碎光的精钢表壳，短吻鳄鱼皮表带。她知道他一向喜欢收集腕表，尤其喜欢Arceau系列。一直没有留意，他的东西怎么会遗留在自己的房间。

　　结婚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送给她，包括戒指，唯一的一件东西就是手表，典型的奢侈品，所以她从来没有带过，一直放在床头柜最下层，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拿出来过。仿佛是一段记忆，已经蒙上了薄薄的灰。

　　温水泼在脸上，对着镜子看了一眼，眼眶下面有淡淡的阴影。昨天的确是和桥南、左晨晨去了酒吧，但是对于后面的事情却不能想起来了。

　　地铁上冷气温度很低，冷小菁有些冷，往后面的位置缩了缩，还有几分钟分钟才到公司，脑子里很乱，她拿出手机，把耳机塞在耳朵里，低沉的音乐声响起，上面显示几通未接来电——萧楠洛，时间是昨天晚上……地铁里的广播声响起，她把手机放进了包里，出了地铁。

　　办公室里面透着着薄荷与铃兰的味道，透过烟雾袅袅，窗台上的一盆蝴蝶兰开的正好。

　　给蝴蝶兰浇了一些水之后，她走到左晨晨的身边，问道：“锡兰红茶，怎么想起来喝这种茶？”

　　左晨晨撇撇嘴：“我好歹也算都市白领一枚，偶尔喝点这种茶，也算是淑女了。”

　　冷小菁不知道她又是受了什么刺激，她知道她向来只喝白开水，在外面是自备的矿泉水，出去逛街累了，总是挑最便宜的点。于是幽幽开口：“怎么，发了横财还是天降红雨了？”

　　左晨晨不屑，“丫的，怎么说话呢？不就是一杯茶？”

　　冷小菁微微笑道，“第一，看上面的标志，就知道出自于新城的斯里兰卡茶城，我很好奇，你竟然可以在周一早上绕大半个城市去买一杯茶；第二，你一向最舍不得花钱，这个小80元呢？以前你总说喝什么都一样，最后都是一泡尿的功夫，怎么现在你不心疼啦？”

　　她好像被戳到了痛处，叫了起来：“冷小菁，你真粗俗！”她蔫了似的趴在桌子上不说话，几秒才道：“以前我省钱是为了阿劲，他总是说想要佳能5D MAKE Ⅲ相机，我想存钱给他买，现在不需要了，我自己享受生活不行吗？”

　　冷小菁没再说话，心头一片空茫。

　　“那天你真的是自己回去的？”她笑嘻嘻的凑上来问。

　　冷小菁白了她一眼：“不然呢？”

　　左晨晨把手从她肩头拿开，失望道：“我以为有艳遇。”

　　冷小菁始终想不起来昨天是谁送自己回来的，想到自己终是平安到家，就不打算多想，倒是这个左晨晨，两人撞到一起，好像问题很严重。

　　“是桥南送你回去的吧？”左晨晨嘴里刚好含了一口茶，“噗！”一下子喷出去老远。

　　冷小菁笑而不语，拿过纸巾给她，虽然心里不问，但是知道两人有那啥——“奸情！”

　　两人没有聊多久，就开始准备周一十点钟的例会。Vivian不在的时候，大小会议一般都是Vivian的特助李娜主持，李娜三十多岁，做事风格极其严谨，只要有一点不满意整个公司都可以听到她办公室里的声音。但是到底是同事，时间久了，知道她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架势，自然也没有了那份提心吊胆。如今Vivian在公司，作为老板，这次例会自然是没有理由缺席的。

　　Vivian在时尚圈子里面颇有名气，她旗下美国的时尚杂志“Fllower”销量在欧美名列前茅，他们团队的视角总是引导着一个季度的潮流前线。但是冷小菁所在的杂志社在如今日新月异的市场里面，一直沿用着传统的风格，杂志销量堪堪江河日下，而Vivian收购了这家杂志，但是一直放在冷宫弃之不顾，没有做过相应大刀阔斧的改革，所以大半是半死不活的状态，只不过年代久了，名气还在，在市场稍有一席之地。

　　这次会议是Vivian回来的第一次做了充分准备的会议，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果真，会议上就针对公司杂志风格准备进行调整。

　　“我们传统的风格已经不适合现在市场的方向与需求，各项专题我都已经看过，大家应该知道我主攻什么，所以这本杂志的名称不会变，但是风格要变。和我在美国纽约‘Fiiower’的主流方向一致，我要全力打造在中国的‘Fllower’。所以下一期我们做人物专题，对象是企业精英，先看一下市场效果。”

　　会议一直持续了三个小时，涉及的方面众多，结束后，一行人鱼贯而出。到了办公室，左晨晨把东西往桌子上一丢，“靠！一回来就这么改，行不行啊？”

　　“行不行不是我们能改变的，我们是做的，说难听点是上行下效，就按照上面说的干吧！”冷小菁埋头说道。

　　下午的时候王主编开了小会，针对上午开会的要求，拟出了三个人物，要求针对这三个人物，进行专访。冷小菁坐在会议桌上静静的听着，时不时埋头做笔记。当一张单子传到自己手中时，那个熟悉而又陌生名字倏地深深灼伤了她的眼。

　　她怔了怔，主编的话继续在会议室里响起：“这次的采访人物交给小瑜和千千，我知道任务很重也很难，我们杂志社向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是！凡是没有绝对，潜力也是需要激发的，对不对？”

　　王主编人到中年，大腹便便，倒显得人尤为平易和蔼，他话还没有落下，下面便是哀嚎四起：“主编，难度很大呀！”“怎么办，我只会看稿子，对其他的都不在行啊！”

　　王主编有些头疼，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你们好好干，否则等着平被炒，Vivian总编向来做事讲究效率，不行的话她就让你们走人……”说完，抬头看到一桌子的人像被打了霜的茄子，语气又软了下来，“怕什么，都是中文系毕业的姑娘小伙的，刚毕业那会儿出来找工作不都是先从采访做起的。再说，这个事情成了，你们还可以和商界精英好好接触，都是机会，是不是？年轻人，拿出点气势嘛！”

　　不过这话下来，姑娘们的确是好多了，跃跃欲试的态度都摆到了脸上，王主编大有孺子可教之骄傲的点了点头，一群人才离开。

　　“千千，这个机会得好好抓住啊！那些杂志上经常出现的钻石王老五，这次可以和真人接触一把了……”

　　“哎！机会难得，我还记得他当初去我们学校演讲的时候，我那个激动，只可惜，当时离的太远……”

　　中午在餐厅用餐，因为手头的事情比较多，等到想起是餐点的时候，餐厅也只是剩下一点残羹冷炙了，左晨晨因为有事出去了，她无人陪着。此时餐厅清冷，因为他们公司员工少，便和这栋写字楼的其他公司搭伙。寥寥数人，因为不认识，远远坐着。

　　低头吃饭的时候，有人在她旁边坐下来。

　　“怎么，一个人这么晚？”声音柔亮，她抬头，看见Vivian端着餐盘过来，坐在她的对面。Vivian的穿着一直很讲究，即使是在写字楼里工作。复古的修身七分袖白色外套，衬着里面黑色连衣包臀裙，黑白搭配，大气简洁。

　　冷小菁喝了一杯水，忙站起来打招呼：“总编好。”

　　Vivian笑了一下，“坐下吧！不需要这么客气。”后面又补了一句：“我很令你们紧张？”

　　冷小菁坐下继续吃饭，“没有，您工作的时候很严肃。”

　　“哦！我向来如此。”

　　看了看餐盘中的食物，Vivian叹了一口气放下餐具。冷小菁把杯子拢在手心，踌躇片刻，道：“不和您的口味吧？”很难想象，一个杂志上面的传奇人物，竟然会工作到很晚，出现在员工餐厅。

　　“还好，食物有些冷，我的胃不是很好，不宜吃生冷的食物。”

　　冷小菁也没有再吃多少，两人一起离开的时候，她听见Vivian不经意的提起：“对我们这次杂志风格的转变有什么看法，反对的声音比较大。”

　　她略微思考后才回答：“我们做属下的不好说话。”

　　Vivian点头，表示同意，“对小洛的参访做好准备了吗？”进电梯之前，她转头问道。

　　冷小菁微微一怔，才明白她说的小洛讲的是萧楠洛。从上次两人和萧楠洛的朋友一起出去，她就能猜出来，两人的关系不简单，但是她喊出小洛的时候，冷小菁还是有些震惊。

　　片刻的失语，回神才道，“负责采访的不是我。”

　　她不理解的笑了一下，“我以为王编会让你去的，我认为还是你去成功的机会比较大。”

　　电梯里的红色的数字变换的很慢，冷小菁想起上次的见面，这个女人还是聪明的看见，并且记住了自己，当数字指向十八的时候，冷小菁说道：“别人都不知道。”她没有说清楚，但是相信Vivian一定是懂的，又或者她心里很清楚，只是一种很有自信的试探。

　　电梯的门终于打开，Vivian先抬脚走了出去，留下最后一句话：“小洛下午的飞机，一起去机场吧。”

　　在门关上那一刻，她才走出来，Vivian心里都明白，萧楠洛一定不会接受采访，冷小菁想，她可不可以把它视为一种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