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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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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我妈再次发话,“明早你还是跟啸威去吧?”
像是跟我商量,不过在宣布一个事实,谁都知道。似乎我生来就是给人出卖的,家里的两位一点不袒护他们这独生女,从来都是。
关于去周家的事儿,周啸威年前就跟我打过招呼——说通知更恰当,他意思无非要我做好心理准备。这种事是准备了就行的吗?再说准备的时间也没这么短的,才初三唉!明天就得去?
一想到这我就禁不住寒战。
打小就不喜欢出人头地,去周家必定得当回展览品,还免费的。我就做过这种看客,还在姥姥家那会儿,每逢村里哪家姑娘小伙子相亲结婚来着,那场面岂止人山人海……前后庄子有名有姓的都跑了来,老老少少挤一屋子……想想都心惊!
“我就是怕,再等两年呗,”我还软磨硬泡。
我妈振振有辞。“眼看毕业了,还往哪儿等?”
周啸威把自己晾一旁,瞧起了热闹。越看他越不顺眼,自己挑起的事儿倒跟没事人似的。十八般武艺都没用,遥控做了“牺牲”,噼里啪啦猛按……才几下,“牺牲”也不翼而飞……周啸威晃着手,奸笑着跟我招摇它。
我爸收拾了大半个早上,赴他那场老友聚会去了。亏他不在,否则我不是又多一公敌。
正又气又急一筹莫展,电话响了。我妈近水楼台:“喂,苏皖呀,啊……清平在家里,好!你等会儿,我让她接电话。”我边疑惑着从我妈手里拿过电话,边纳闷苏皖他找我干吗?
接过电话,我才“喂”了声,苏皖就在那头长话短说了。我以为来了个救星,显然我猜错了。苏皖不过通知我参加同学会,大学时代的最后一场聚会。
挂断电话,赶紧又拿起,履行苏皖的吩咐将消息转达给盈盈。周啸威就省了,他要不是聋子也该知道哪儿跟哪儿了。
盈盈听我说完,问:“你们去不去?”我想了想,坚决的说:“不去。年前周啸威就说过,要我明天去他们家,他家里都准备明天迎接我了,没办法啊……你给我们仨做代表好了。”
同学会我推盈盈给我们垫底,明天不知她要怎么八面玲珑才能解救自己呢……我这突然改变主意,也许只有我自己明白原因,我知道这样的场合花花是一定会去的。跟他,是相见不如怀念。
隔夜一大早就被哄起,天公作美,艳阳高照。
杂七杂八忙上大半天,终于笨重的出了门。我妈送我们到楼下,边下楼边细细传达她多年来的琐碎经验(其实她昨晚都说过了)……终于我妈不得不收尾:“今晚就回来,啊?”
我还以为这也是礼仪,第一次登门不能留宿之礼。转脸问周啸威,他“噗嗤”一声,戳着我的额头问:“你定的规矩?”
周家是传统的大家庭,不然周啸威中学那会儿的嚣张哪儿来?长辈宠呗。四世同堂,周啸威的爷爷奶奶,周啸威爸爸的奶奶……一路上,周啸威跟我传授他受宠心得,某人一副沾沾自喜,我是昏昏欲睡。都听过多少遍啦?
颠簸辗转近两个小时,终于进了周家大院。一番热闹的见面礼仪过去,众人的眼珠子不时的往我身上溜,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很别扭。
另加逐个的跟长辈问好,无一例外的,手里都给塞上红包。仿佛我是专门收压岁钱来的!
周啸威爸爸的奶奶,称呼我是跟周啸威学的!院子里热闹了会儿,跟着众人进屋,太奶奶正打算下床呢!
老人家怕冷,到了冬天就很少离开被窝!周啸威早跟我吩咐过了。一见我进屋,不等我开口问好,老人家发话了。“丫头来,坐太奶奶这边来,”
丫头?我听了一呆,这可是我姥姥专用的。
我笑眯眯走近床边坐下,太奶奶像早已准备好似的,手里忽而多出个红包。
“不行!我不能再拿……周啸威!” 我推脱着不接,话还没完,周啸威一把接下塞进我手心。怎么可以这样?
太奶奶仿佛更开心了,笑呵呵的看着我说:“丫头,在我们家多玩几天,晚上就来跟我睡……”
“太奶奶,等下次来了我再好好陪你,家里还有好多事等我回去办呢,”我才拒绝,周家人又一齐开口,不说服我绝不罢休的样子。
众口铄金,我连铁都不是,我还能怎么着?
更可怕的还在午后,我正准备去楼上午休,村里的老老少少接二连三来窜门了。我很悲惨的预见事情的后续发展,果然……当年做看客的我,如今沦为了被看的客。
晚上自然没能回家了。执意回去就是大逆不道,现在就知道忤逆长辈?
妈妈说:“嘴巴甜些,手勤快些,第一次上门别给人家说出话来。”很显然的,我还没能全做到。为了不给自己留下话柄,也为了爸爸妈妈的面子,我自告奋勇奔进厨房。
“清平,放着吧!你这孩子,家里这么多人哪能要你动手!啸威,快带清平玩去……”周妈妈喋喋不休,说什么也不要我帮忙。
“阿姨,我会做的!家常菜难不倒我,你就让我来吧,”我很佩服自己了,对着周妈妈也敢撒娇。不知道这该算我的亲和力,还是周妈妈的亲和力呢?
“清平啊,你就放着吧,有我们呢。”奶奶也发话了,权威。
“奶奶,”我还在坚持,手机适时搀和进来。“谢谢。”从周啸威手里接过,我友好的道声谢,他一声不吭就走开了。有点不对劲。“是不是我妈打来的?”我边问某人的背影,边惯性的按下绿色按键。“喂?”
“清平,”
“花花?”是他!怪不得某人不对劲。
我犹豫着不知该说什么,花花突然说:
“我在医院。”
我吓一跳,他出事了?!
之前的同学会,他们男生也有喝多酒闹得不欢而散的事,难道……
我的脑袋迅速胡思乱想。
“啊——!”
“清平!怎么啦?”
……
手机在颤抖!不!是握着它的手在颤抖!刚才这里面传来的声音,真的……真的很凄厉!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叫喊!那是什么样的声音啊,那疼痛像要失去生命一样!
“清平,到底怎么啦?”
肩上的手摇醒了我,回过神,周啸威紧张的盯着我。
“我,刚才……有声音……”我害怕的嗫嚅,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你到底听到什么了?”周啸威的脸上写满紧张情绪,“把手机给我。”他伸手要我手机,被我给躲过去了。
“花花……他跟我说,他在医院里。”对!他在医院里,所以才有病人的那种声音!一切不过巧合罢了,他肯定也被吓着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拨回跟我解释的。
在我跟周啸威争执的时间,周妈妈和奶奶这婆媳俩连声问:“刚才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吧?”又说:“把我们也吓一跳!”太奶奶的喊声也从外面传过来。
我赶紧装出轻松的样子。
出了厨房,和周啸威去楼上,坐到窗口的写字台边,心口总像哽了什么。目光锁住窗外,眼睛里却是什么都看不见。乡下的夜,没有光也没有多余的声音……一点都没有,所以那个叫声那么清晰……还是那么清晰,就像正对着话筒传来的一样。
发自心底的恐惧又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转向一旁的周啸威,只对上某人呆滞目光,他还有心情发呆?总觉得那个声音怪怪的,又说不出怪在哪儿。
花花并没有拨回解释,我拨盈盈的号码打听,不在服务区。莫非手机出故障了?她那手机坚持了四年,早该更新换代了。最后拨到苏皖那里,苏皖笑声朗朗的数落我们一通,这么心情愉悦,想见这场聚会必定办得不错。我之前的猜测不攻自破了。
“手机出了点儿故障。”开学回校的长途车上,关于没法接通的问题,盈盈是这么跟我和周啸威解释的。隔那么久!再心惊胆跳的记忆也早平淡了。事实是我根本忘了跟盈盈提它,倒是周啸威轻描淡写来了一句,问得盈盈似乎一怔。
我偷笑的想,那凄喊真要叫她听见,不知道她会不会又像澡堂那次晕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