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小喇叭花，开在旷野上》燕卿

12、（十二）

　　大二下学期，课程出奇地少。
　　盈盈学院开讲座，北大来的老师，我才说不去赶紧改口。
　　老教授讲的主题是《西厢》，开场我才明白人家专对研究生讲的啦，我用力掐了盈盈一下。盈盈说，既来之则安之，拿笔记吧，总会有用的。
　　我乖乖掏笔记，竖起耳朵，习惯动作了。
　　笔迹流淌，“艺必穷极而貌若不知，言必敏辩而寡于应对，待张之意甚厚，而未尝以言词继之。”老教授很厉害，提到《莺莺传》，记得这么清楚。老教授说崔莺莺是柔软与坚强的完美结合，我觉得也是，人心总是这样啊！明明喜欢着他却还装作没把他放在心上！
　　如果苏皖曾经注意到我的眼睛，如果苏皖曾经注意到，他会知道，在我这里曾经深藏了许多东西，那些曾经啊。
　　新年聚会后，我告诉盈盈，我也要坦然过一辈子。
　　我觉得盈盈也是柔软与坚强的完美结合。

　　我不再想局限自己的小天地，又不敢去广播台发光发热，那个地方路过我都加快脚步呢！搜索一轮又一轮，目光回到起点，宿舍食堂教室名胜古迹……N点串一线，主题不离开study。
　　我习惯了，一个人的快乐。

　　靓靓继续挖钱，她的存折都是很大的四位数了，熟悉的颁她个美名——“ATM”。
　　ATM谁不知道？唯一不同的，靓靓只吞不吐，吞是吞别人——学生家长；吐也吐别人——我们仨，谁要我们总屈服在她妈妈的美食下呢！
　　欣颜在某一天开始不正常，跑去化工院机房上网！！！频繁得极不正常！！！
　　我们仨当她终于被哪个追求者拉下了马，追踪几次，也没见一头白马。所以我终究不知道丫到底哪失常了？
　　雅飞开始单干了，跟在欣颜尾巴后发光发热这么久，丫混了心协会长。（欣颜升官，位置不给她给谁？肥水不流外人田，这道理我们比谁都懂）接到聘书那天，我４５度角俯视雅飞，你总算十年媳妇熬成婆了……丫昂首抗议，我才不会再把媳妇磨！
　　我想，我说了你会吗？真是的，也不看自己那海拔！雅飞的理想很快就要实现了，她确实块当官的料——接手没多久心协名扬邻近几个院系。据说院领导直夸她有能力呢。雅飞得意忘形，清平啊跟我混吧，等我升了位子让你！我一句话不说，丫又说一次，再说一次……我一句话不说。
　　丫终于开窍，跑我面前嚷嚷，手指打颤（气得），你干吗不理我啊？
　　我嘿嘿笑，得意至极，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不信我憋不死你！”

　　欣颜众多的追求者纷纷转移了目标，曾经在我们窗下喊“欣颜——我爱你”的那个傻冒家伙早“琵琶别抱”去了，路上撞见还热情招呼，欣颜没反应，我倒酸溜溜地。
　　欣颜人脉就是广，上网上到搞来化工院机房网卡，偶尔闲了我跟她尾巴后蹭网去。
　　雅飞的班换我接了。
　　我们院的机房宰人，网费每时一块多（那个“多”，至今我还没算过，我早说过停智商，专攻情商）。人家化工院就是阔，网费每时八毛——多大的便宜！我想我算明白丫干吗老往人家化工跑了！
　　更便宜的还在后面，趁着刷卡那位不注意，我就开始了位移运动……移到近旁机器，一个人享受，从来没被抓到。
　　出门时刷卡，刷卡的帅哥或美眉还知道跟我要卡！我指指欣颜，“咱俩用一台机的！”通常情况是，刷卡的看会儿我俩，没话！抓贼捉脏嘛！况且对着欣颜这个大美女，哪个好意思发脾气喔！

　　跟着欣颜蹭了N次网，屡试不爽啊。
　　又一个漆黑夜晚，叽叽喳喳回宿舍路上，欣颜的秘密她自己泄露了。她不招不行啊！她全盘招供我才助她追帅哥嘛！我说，欣颜啊，总算明白这么多年你干吗按兵不动了，也是重色一个喔！欣颜中意的确实是个帅哥（自古才子配佳人），她一说我赶紧调出他素描像！帅哥常在化工机房给我们刷卡，我开窍了，“怪不得他们都不抓我们呢，他啊八成和你心思一样！”
　　欣颜可怜兮兮，“才不会呢，他都没跟我说过话！”我差点倒掉，文学院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裴欣颜？？？谁不抬举大名鼎鼎的裴欣颜？？？她多高傲啊！她多光彩夺目啊！她多心静如水多冷若冰霜多热情似火啊！
　　我沉思，“你不会还顾自己面子的吧？”
　　“当然不是，我怕他不喜欢我。”

　　面对爱情，原来我们一样，极其自尊，极其自卑。

　　欣颜开始捧回大袋零食，梅子、巧克力、□□糖、冰糖葫芦、山楂片……我吃得心安理得，嘴巴还冷哼，“你也有今天喔想当初你怎么对我的喔胳膊往外拐喔递个广播稿还跟我伸手要吃喔……唱个歌你还不准喔你没想你也有今天喔……”陈芝麻烂谷子，百八十年代事儿，我是一肚子酸水往外吐喔！我吐完了，袋子也空了喔！欣颜低眉顺眼，还要不要？她一问，我——呛住了，丫赶紧倒茶送水！恋爱中的女生，傻乎乎透顶！比佛祖还佛祖！比窦娥还窦娥！
　　“就不知道我价值没了，落得什么下场喔！恋爱中的女人啦！”
　　欣颜又花痴起来，“人家还没恋爱呢！“小女人透顶，我大叫，“你中毒了！病入膏肓！”她要在别人面前也这么白痴，我就不活了！
　　所以，我出马了！
　　我强调，“我可是为咱宿舍着想的，省得你丢尽我们脸！”

　　我耐心地瞧着欣颜八卦，开水房相遇——机房N次对眼，丫花痴起来不是一般的专业，人家哪天值班哪天不值班摸一清二楚！怪不得她跑那么勤！我觉得欣颜是幸福的，比我幸福，我从不敢对人说苏皖。对谁都不敢，盈盈嘛，她也是自学成才参悟到的。
　　听着欣颜的婉约计划，我心一抽一抽。完了，我说，姐姐啊，等你计划到最后一步，煮熟的鸭子也飞啦！欣颜官腔发作，官样儿开始耍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我长叹，好！好！你怎说我怎说，别怪我没提醒你，追不上别来跟我哭！
　　帅哥叫什么名？
　　欣颜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发现眼前这女生比我还古董！她都不敢打听人家底细！她那人脉第一次没用武之地！欣颜的道理是，我看上的是他这个人，又不是他名字啊背景啊！真清楚了人家还当我冲他背后什么去的呢！

　　我们都是好孩子，天真善良的孩子。没有大喜大悲，没有痛苦没有伤害，不曾被伤害也不去伤害。
　　我说，欣颜啊我也爱你了！
　　我开始相信生活，生活让我更喜欢欣颜。
　　生活让我放逐了苏皖。
　　生活让我放逐了高高在上的偶像，他曾经是我的神。
　　或许，以后也是，谁知道呢。

　　我没有遵循欣颜的计划，我耍了点儿小手段，只想确定欣颜的计划是否可行，结果是可行的。
　　所以我遵循了欣颜的计划，周六下午3：00，一同跑去化工机房，欣颜早早退出！我捏着卡守到最后一秒，关门那会儿别人跑去刷卡，独我趁着乱溜了。我网上呆得快吐了！
　　熬啊熬啊，终于又到周六，欣颜大步流星跑我前头，兴冲冲举起卡，让帅哥刷！红红的欠费金额显示在屏幕，欣颜大惊，“不可能啊！上周六还有好多钱的……”
　　“电脑怎么会出错呢……”帅哥解释，很和蔼可亲，很如沐春风……欣颜的计划步步展开……面对自己喜欢的男生，她终于恢复了巧舌如簧。帅哥翻出刷卡记录，欣颜靠进屏幕，和帅哥靠得这么近？？摆明吃人家豆腐嘛！！空气都开始对流啦！！
　　屏幕显示，上周六退出时间22：00，就是拉断总闸时间呗！（化工机房，夜十点准时锁门）
　　欣颜说，“怎么可能？我没八点就走了……”
　　我插嘴，“我还记得是你刷的卡呢！”其实欣颜六点没到就溜了！我千叮嘱万叮嘱，就说没到八点走人！增加可靠性！我们就是要弄他个错刷卡，制造交集，赔钱小事！
　　“啊？是我刷的卡？”
　　“对啊！”欣颜抢我话，我也赶紧笑嘻嘻看帅哥。
　　……
　　“我最后一次问你，你确定上周六是我给你刷的卡吗？”帅哥笑得一脸阳光，我笑得一脸阳光，虽然这已是晚上——星光都没。
　　“那我也最后一次告诉你，就是你！”我说。
　　“呵呵……”帅哥更阳光了，我也“呵呵”起来。欣颜扯我，敢情她吃醋了。
　　“那么我告诉你，你撒谎！上周六晚我根本没在这里，我陪女朋友出去了……”

　　欣颜被我拉回了宿舍，她神思恍惚呢！走路都不看车了！我不敢说话，什么都不敢说！谁料她花痴得这么深啊？出门前，我瞪帅哥一眼！他耸肩，不知道算抱歉呢还是无措呢？

　　后来的情节发展很曲折也很顺利。
　　晚上，我抱出私藏的零食，坦白从宽！欣颜有一搭没一搭嚼着，吃都吃了，就不说原谅我！她已经不理我了啦，坚持认定我耍了她！我是这样的人吗？我说，“那天确实他刷的卡啊！我也被耍了！”

　　“我的小手段就是跑去问那帅哥有没女朋友，他一怔一怔，后来矢口否认。我说，好！那我放心了！然后，转身就走！谁知道他……他口是心非啊！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骗子！还说陪女朋友出去了呢！哼！”
　　欣颜不理我，我跟盈盈吐酸水。
　　盈盈说，这么说你爸也不是好……东西？
　　我想了想，说，也许对我妈来说他确实也不是！（对我来说，我爸是……好东西）
　　我受够了被人无视——还得小心翼翼，当年花花坐我身后我也没这么别扭啊！
　　“裴欣颜！你这两天吃的……可都是我买的喔……”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啊，以后再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事儿！
　　我的话石沉大海，欣颜没反应，我……她嘴巴吃的可还是我东西喔！

　　我再次出马，我的性格可从来不饶人！哪个得罪我，一定变本加厉还过去！周一，我一天三趟跑化工，那个骗子不在！我晚上再跑，那个骗子不在！我快气死了，拉过刷卡的问，前天刷卡那人怎么不在？刷卡的一愣，表情急转，似乎很早就认识我的样儿，“你找他干吗？他这几天不来……别再纠缠他了，你都有男朋友干吗还脚踏两只船……他可不是随便的人……”我真的快气死了！明摆着血口喷人！我气红了脸，刷卡的不敢再放厥词，乖乖守本分去了。
　　众目睽睽下，我黯然退场！
　　我咬牙切齿，男生躲女生！还要我别纠缠他？？我哪有脚踏两只船啊，我一只船都没呢我！脑门开始冲血，我赶紧打住！
　　我实实在在里外不是人了。

　　我开始蹲点，九点半出自习教室，九点三十五守化工机房门口。我现在跑化工的劲头和以前的欣颜有得拼，只是欣颜都不来了。我的蹲点在第三天收到回报，死骗子脚才踏出门就打住了！他眼睛倒是尖！
　　我比他更尖！
　　我一手拉着肩上背包，一手理着吹乱的头发，架势很像在自己地盘。

　　死骗子是这样报答我的——请吃烤肉！
　　回宿舍，我嘴巴都烫脱皮了。
　　欣颜是这样报答我的——请吃烤肉！
　　我喝水都伤皮了。
　　小情人合伙整我的吧。
　　欣颜赶紧送来润喉片，我嚷，嘴巴！嘴巴！不是喉咙！（我惜字如金，嘴巴痛啊）

　　我要名誉损失费，“死骗子”汴振宇大方许诺，“没问题！以后上网免费！”
　　耶！
　　我再去化工机房，那个对我出言不逊的刷卡的都不跟我要卡，我横冲直撞！汴老大肯定早关照过啦！都是学生，好说好说。

　　后来我回看我的大二生活，除了告别苏皖。如果还有什么成就，大概就这一件吧。大三评奖学金，没我的份儿，我的发展分太少！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老油条了，在我以不变应万变的当儿，别人可是瞬息万变，与时俱进的步伐直追党中央！
　　我唯一变化，就是很少再去想苏皖，所以夜晚入眠很快。我想了他这么多年，该是歇息时间了。我慢慢放逐他，一点一滴地放逐，想到他我不再流泪，很像后来奶茶唱的“想你的时候，我抬头微笑，知道不知道？”我不再流泪，却依然伤感，就像奶茶歌里的忧伤调子。
　　欣颜嘴巴越来越甜，爱情滋润的，她说，“清平啊，你越来越有女人味了！”爱情滋润的结果，不只在欣颜的嘴巴，还在她吐出的话，很成熟起来！她现在开口老公闭口女人！记得不错，盈盈也不喜欢别人这么叫！我不解，她又说，“你变得多愁善感了嘛！”原来我还会多愁善感？
　　我想起和周啸威一起唱的那首歌，那个时候我可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人说多愁善感。我想起那天盈盈感动的样儿，她真的热泪盈眶呢。我想起花花那天的凶恶，“你们搞什么啊！煽情啊！”我想起了很多很多，想起了很多早该醒悟却不曾醒悟的记忆……
　　花花偶尔会发来几个信息，和以前一样，损我。他已经不再说要我做他女朋友的话了，我想他再也不会说了吧。他的校园里，随便拎个人都光芒万丈呢，他眼里哪还会有我！盈盈说，他还一个人呢！
　　我们都还一个人呢，有什么奇怪？一个人也可以很快乐的，与其不负责任的花前月下，不如选择寂寞中的充实。当然这话是不能随便说的，放眼到处都是不负责任的花前月下喔！欣颜算是好的啦，人家走校园里正派极了，最多拉拉手！不辜负我当初牵的红线喔，否则多丢我脸啊！我多正派一人啊！

　　盈盈还坚持一边倒，“你那是正派吗，古董！”丫就知道说我，她自己不一样！物以类聚不是没有道理的。
　　周啸威倒有花花当年的派头了，对我渐渐一毛不拔起来，短信都懒得给了。原来只有我还老样子喔。

　　我的回忆录也龟速前行，现实中的我和苏皖，还有花花周啸威盈盈，交集日益缩小。只寒暑假才能碰面，和盈盈见面的概率也只多出别人一点点。□□里不再常露面的又多了一人，“颜清平”。
　　对一个人的记忆，是用了很长时间累积来的，要忘记他，是不是需要更长时间？
　　如果我真是另一个斯佳丽，希望不要太晚醒来，我的生活不需要太多阴天。

　　＊＊＊＊＊＊＊＊＊＊＊＊＊＊＊＊＊＊＊＊＊＊
　　考试结束了
　　偶回来了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