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一二事》夭卡

5、第五章 宰肥羊记

　　正往这边走来的是两个年轻人，一个公子哥模样，另一个公子哥跟班模样。

　　公子哥穿一身天蓝色绸缎，手里晃着把扇子，扇面上画着硕大鲜艳的牡丹，摇摇洒洒地大步走着，像一只心甘情愿挨宰的肥羊。

　　公子哥跟班穿一身草绿色布衣，肩上搭个褡裢，鼓鼓囊囊，想必是装了不少好东西。大概是长途跋涉的缘故，这跟班一脸睡意与傻相，完全没有一个跟班应有的机灵，甚至没有那公子哥的精神。

　　我和大狼相视一眼，心有灵犀，一前一后地朝这俩人走去。

　　大狼身高力大，眼睛长歪了似地撞到了公子哥的肩膀。

　　果然是个弱不禁风的，立即就有往后倒的趋势，大狼却不是个怜香惜玉的，眼睁睁地看着这公子哥往后倒，公子哥跟班一脸懵懂，连手都没伸一下，于是这倒霉的公子哥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大狼这才如梦初醒似地上前一把扶起：“哎哎哎，兄弟，你没事吧？”

　　我在后面嗤之以鼻，人家锦衣华服，哪里会是你兄弟，大狼这爱讨便宜！

　　公子哥只摔到了屁股，却仿佛脑子也不太灵光了，呆了半晌：“哦……”

　　大狼趁他不灵光道：“兄弟，初来咋到吧？这是白云镇，听说过吧，肯定听说过，哈哈，我们这里山美水美大姑娘美，外地人都慕名来旅游呢，看两位装束，想必正是为此而来的吧？”

　　公子哥跟班反应迟钝才挪过来，讷讷道：“少爷？”

　　猜对了！我和大狼目光交汇，感觉已经成功了一半。

　　公子哥揉着屁股站起来，大狼在一边继续试探：“兄弟，第一次来？”

　　公子哥皱着眉，大概依旧是屁股痛，跟班这次倒有了眼色，抢答道：“我们……”

　　公子哥却伸出一只手做了个阻止的动作：“不，来过几次。”

　　大狼顿时心虚矮了半截，约莫人家来过的知道行情，不好忽悠，嘴都不利索了。

　　我想大狼果然是个样子货，没脑子！瞧这一主一仆那欲言又止挤眉弄眼的模样，分明是没来过的，怕我们敲诈才故意装内行人的。

　　没瞧出来，这公子哥倒也有几分机灵，我不由得打起更多精神来应付，免得露出马脚来。

　　我咳嗽了一声，把那主仆俩的注意力从手足无措的大狼身上引到我身上：“既然两位已经来过，想必是对白云镇已经有一定的了解，那我们就给二位打个折扣——”

　　我瞧他一脸茫然，更加印证了他那来过几次的说辞的虚假性，掂量着道：“您就出四十文吧！”

　　我从老四那里抢了二十文，这是个不好的开端，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指引着我走向抢劫——这一很有前途的职业，如此翻倍地赚，没多久我就能成富翁了，当然，如果我一直没有被抓进衙门去的话。

　　可是，我是个闯江湖的，我的所作所为将与普通的小偷小摸小骗小抢是不一样的，没准哪一日我甚至能混得有名有号了呢。

　　我胡思乱想的功夫，公子哥似乎已经说了什么而我恰巧错过了，却见大狼一副满血复活的样子，点头不止：“行行行，没问题，我陪您走一趟，您说你想逛哪里，我这就带您去！”

　　我意识到我们先是由单纯的抢劫行为转变为拐骗行为，继而又转变成正当的交易行为，这不得不说，是天意。

　　大狼热情地充当起导游的角色，招呼公子哥快走，公子哥却原地不动，撅着嘴道：“唉，屁股好痛！”

　　大狼傻眼：“那怎么办？”

　　我献言献策：“要不给您雇个车？”

　　公子哥翻着白眼看天：“在车里看不舒服，何况，我屁股痛，坐不了车！”

　　得，摆起大爷的谱儿来了！

　　大狼抓耳挠腮，倒是真的发愁起来：“那……要不，我背您走一段？”

　　公子哥沉默不语，似乎是默许，大狼高兴起来，蹲下身去：“这还不好说，来来，上来，我背您就是，等您屁股不痛了再自己走！”

　　公子哥咧嘴一笑，倒是个好看的公子哥。

　　大狼回头道：“要加钱的！”

　　公子哥拿扇子敲他脑袋：“加，给你算车钱！”

　　算车钱，这不是拿大狼当骡子了么！我有点愤愤然。

　　然而骡子本人很快活：“别赖账啊，赖账把你掀下去！”

　　又回头冲我喊：“老二，走起来，替这位小兄弟拎着包！”

　　小跟班傻呼呼的，我上前把他褡裢给顺下来，他也没意见，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照应着他主子别被骡子掀了下来。

　　大狼这人实心眼，舍得用力气，端着公子哥的两条腿，走得稳稳当当，一边走还一边给他讲解周边风景，其实他知道个屁典故，倒也能说得绘声绘色，之前倒不知道他口才这么好！

　　走了大半天，大狼喘得厉害，忍不住回头问：“嘿，你屁股还疼不？不疼你下来走一会啊！”

　　公子哥骑在大狼背上，视野开阔，正是欣赏美景的绝佳方位，哪里舍得下来，立即表示自己臀部剧痛无比，不能承受任何来自腿部的拉伸用力。

　　大概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们都娇贵吧，可是再娇贵也不能把大狼当骡子使，还使起来没完了！

　　我上前道：“那咱停下歇会吧，我记得哪一代的名人说过，行走的途中要时不时地停下脚步，或驻足欣赏，或回望走过的路，停歇，是为了更好地前行，一味地走，反而会丧失了行走本身的意义。”

　　天晓得哪个名人会说出这样直白的傻话，但是公子哥皱眉想了一会，似乎是认可了这句杜撰的名言，顺从地从大狼背上下来了。

　　大狼甩着胳膊道：“胳膊都麻了！”

　　公子哥不满道：“我腿还麻了呢！”

　　您一直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姿势被端着，不麻才怪呢，您不是还不想下来么！

　　趁着公子哥在一边做踢腿运动的空档，大狼凑我身边小说道：“这人烦死了，老子不伺候了，要不咱干脆拎着他的包袱跑吧！”

　　我白他一眼，我还以为他给人当骡子当得挺高兴来！

　　可是，我扭头看了一眼那既傻帽又腹黑的公子哥，不禁犹豫，不伺候了，那我们岂不是又合法交易转抢劫了？这，难道又是天意？

　　公子哥叫道：“你俩嘀咕什么呢，走，天快黑了，吃饭去！”

　　大狼听到吃饭，立即两眼放光，脚不沾地地跑了过去，仿佛一瞬间那恶念就蒸发殆尽。

　　公子哥甩出几张票子：“我请客，走！”

　　我转头瞟了大狼一眼，这厮眼睛都直了，就差热泪盈眶，想必已经把公子哥视为天下第一好人，给他做牛做马做骡子都心甘情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