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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旧宅(下) ...

  •   政府的专用车很快通过了警戒线,坐在驾驶座上的人甚至还跟士兵们寒暄了几句。

      “军长办事回来了,挺晚的啊。”
      “嗯,上面特别交代过的。”
      “哟,是替陈署长办的事么?”

      外面一阵啰啰嗦嗦的声音,说一些军队上的闲事,估计说话的那个士兵是个话痨。

      这时候军长似乎扔了烟,吐口口水,不怎么耐烦的道:“赶时间,快点查了放行。”

      悉悉索索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那个话痨士兵静了一下。
      气氛有些凝固,过了一会,话痨士兵才抬手挥退查车的士兵,笑着说:“既然军长是替陈署长办事自然是用不着查了。”

      “放行!”

      专车很容易通过了警戒线,大道行驶了一段路程,在第三小巷停了下来。
      车子熄了火,被黑夜掩埋,外边灯火隐约。

      张三小姐先走下车,罗嫣跟在后边顺便点上了煤油灯笼,似乎不大喜欢手电筒这东西。
      我跟着下车,堪堪站稳,就见张三小姐跟驾驶座的那个男人点点头,然后车子就开出去了,一直消失在视线内。

      张三小姐只是眼尾扫我一眼,淡淡说:“跟上。”

      今晚太刺激了,我才提心吊胆完又紧张起来。
      她们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很不心安,呐呐的站在原地,一时间没了主意。

      罗嫣这时也看我一眼,见我这般模样不由的笑的很欢:“快些跟上啊,我跟与环又不会卖了你。”

      我真觉得罗嫣的行为没法被理解,一开始冷酷不耐烦,后来莫名其妙的笑成那样,现在态度又诡异……所以,我决定不理她了。

      后来过了很多年,我开始习惯罗嫣抽风似的行为,说起初见之时的无法理解,罗嫣却笑着讲:那时与环的身份那么敏感,张家又突然多了个四小姐,我们还不能确定你是否完全清白,也不知你是否会妨碍到张家,所以才做那样的姿态给你看。

      那个时候我已经独身离家,在外一人死扛,也就只还有她还跟我来往,时不时接济接济我。

      张三小姐和罗嫣拐了很多道,我走的鼻尖冒汗,晕乎乎的不知身在何处,她们终于在一处老宅子前停下了。
      罗嫣看我这样,拍拍我的肩膀道:“身体得加强锻炼啊。”

      我不理她,抬头便见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朱红门琉璃瓦,雕梁画栋,大门上贴着破旧的封条,铜扣上还连着铁链锁着,虽已败落陈旧却依旧让人心生敬畏。
      这般的建筑,这般的规模分明是满清时期遗留下的府邸。

      半夜三更的张三小姐和罗嫣带我来这样满清时期的的府邸,看着还不是一般臣子的府邸已经不是人毛骨悚然可以形容的了。

      记得以前晚上我调皮,师傅就给我讲满清末期和民国初期那段时候的故事,说这样的府邸看着风光,地下埋的可都是人,那都是活生生埋下去的,现在浅浅一锄头下去都能挖到横陈的死尸。
      那时我才八岁,听师傅讲了两个晚上这样的故事后就再也没敢调皮过了,连着大半个月都跟师傅挤一张床上不敢关灯睡。

      张三小姐站的很直,抬头看着府邸上脱落的牌匾,神情格外的淡,就像是沉淀了数百年的淡青色陶瓷。
      “你记下了,这是张家本家。”

      我心里到底还是害怕的,也没太听清她的话,看罗嫣的眼色,该是在跟我讲。
      我只得低低的应了一声,“晓得了。”

      这府邸的后门已经缺了一块,铁链锁也锈迹斑斑,风稍微一吹便发出刺耳的锈铁声。
      罗嫣看起来很熟悉,淡定的撩开半边门,让张三小姐进去,又看看我。

      我看看四周,一片漆黑,再看看半开古旧的红木门,只觉得毛骨悚然,咽几口沫,便也硬着头皮跟着走进去。

      府邸里面疏枝斜影,苍翠难掩琼玉宇楼,空气颇有尘埃落定之感。

      罗嫣站在门口却没有跟着进来,只把灯笼给我,垂着的眼眸有一种莫名的庄重感。
      我就算不是太明白也知罗嫣正经起来了。

      我很紧张,提着灯笼的手有些泛青,脚步轻轻走在张三小姐身旁照明。

      进了院子,穿过几道门槛,绕过一个枯死的荷花池,顺着曲廊走,一直到了尽头张三小姐才停下脚步。
      天气其实并不热,我身上却粘着汗,活似刚从烈日下走过来一般。

      眼前的门很不起眼,只是半掩着并不结实,一动便会落下尘土。
      屋子里有些乱,灰尘厚厚的一层,空气不流通的原因让人昏昏沉沉。

      张三小姐戴着手套,那是医用手套,薄而不碍动作。
      她在梳妆台和床边转了一圈,不知道按了哪里,墙角的地板突然开了一个洞。

      我吓了一大跳,灯笼差点扔掉,只得捂着自己的嘴努力不尖叫出来。
      张三小姐余光看我一眼,淡淡的道:“跟上。”

      我慢慢的挪过去,张三小姐拿了我手心的灯笼淡薄如雾的走下阶梯。

      灯火逐渐隐去,我急忙跟上,脚刚一沾阶梯就觉得鸡皮疙瘩蒙起。
      越往下越是冷,而且有些潮湿的厚重感。
      再往下的壁上有烛油灯,一排一排的铜式鎏金灯不知道还有没有用处,昏暗的灯火下隐约可见可恐的兽首。

      地下几条岔道和机关把我彻底绕晕了,总感觉要走到底了,又出现一条正道或岔道,没完没了的黑暗,

      张三小姐很淡定,在我差不多被这黑暗逼得要叫出来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很空阔的内室,高三四米,切着六根青石柱,石柱上雕刻着一些铭文和图案。

      张三小姐很熟练的点着了长生灯,那真的是师傅和我讲过的那种死人墓里才有的长生灯。

      长生灯亮起,只见整个室内由高到低排满了牌位,暗红的供桌上摆着个溢满残灰的四鼎大香炉,旁边放着些密封的香烛,地上摆了两个用来烧纸钱的铜鼎,四个跪拜用的草蒲。

      我睁大眼眸一下就僵直了,只觉得一股冷气直冲脊椎毛骨悚然。

      这些灵位摆的很寻常,牌位越往下越是新,有两个新的就像是前几天才摆上去的一样。
      灵位上面的字我不大认识,那是一种繁杂的字体,和师傅教过我的或平时看到的都不大一样。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个祠堂。
      除了张家,又有谁会这么大不敬的把祠堂修在地底下?

      我整个人都被吓得有点回不过神来,恍惚间看向张三小姐的目光惊秫又茫然。

      张三小姐站在供桌旁,淡淡的扫我一眼,也不管我的死活,只伸出手指指地上的草蒲,“跪下。”

      我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凌乱,浑浑噩噩,生理性的往后退几步才想起来要跑。

      张三小姐屈指敲了敲供桌,脸上看不出不耐烦,只重复一次:“张与灵,你跪下。”

      惶然对上张三小姐的目光,我的动作一下就僵直了,只顾着睁大眼眸,连逃跑都不记得了。

      我很难以形容那种瞬间被震撼的感觉。
      我忽然明白一直以来是哪里不对劲了。

      从我和张三小姐第一次相见,她的视线焦点就从来没有落在过我身上,也许就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过。
      她的眼眸在看着你,她却没有在看你。

      我喘着气,整个人都在抖,不知是怕还是惊,心乱的只有一个念想——这张家人都是变态,我要走一定要走!

      张三小姐只这般看着,没有说话或做出其它动作。
      我握紧折扇,手指在泛白,惊惧之下第一次没有避开张三小姐的视线。

      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她在看着我,不是平常的那种目空,而是真正的审视。
      这样的对视下,我的呼吸逐渐平复,思维逐渐清晰,心底渐渐的涌上一种无助悲哀感。

      我突然间醒悟过来。
      现在的情势,身后无路可退,前路不可知。
      已经听了那么多看了那么多,那么今生今世就只能横着出张家了。

      我乖乖的跪了下来,心里有些难以言喻的绝望,硬忍着眼泪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上完了香,张三小姐没让起来,我也就自暴自弃的跪着。
      张三小姐没有说话,往前走了几步,气流晃动了近处的长生灯,她的影子迷迷荡荡。

      张三小姐站在近处垂着眼眸,似乎在想事情,又似乎是在看我。
      等长生灯不晃时,她突然轻轻地说:“张与灵,以后你的母亲就是张松矜。”

      我正颓废着,闻言愣了一下,抬头看张三小姐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话。
      又惊觉不大对,心说我不是跟张与珞同父母么?

      张三小姐侧过身,目光转向灵位,接着淡淡的道:“今日认祖归宗,磕送张松远夫妇,从今往后,你便是张松矜的女儿。”
      她把目光转向我,冷冷淡淡的,一点也没有自己直呼长辈之名讳的禁忌:“你记下了。”

      我惊骇,扣紧住折扇,思绪混乱的很,根本无法理解她的话。
      什么叫磕别张松远夫妇,什么叫以后你就是……

      混乱中,我好像抓住一丝线索,猛地抬头,见鬼似的盯着像是新摆不久的两个灵位看。
      突然联想起那一日张三小姐披着的海军服及跟张大少爷一起听的迷迷糊糊的对话,这两个灵位极有可能就是张松远夫妇!

      我觉得毛骨悚然,一股冷气从心底冒出来,不敢再顺藤摸瓜的猜测下去。

      我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捏紧折扇,喘着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一些。
      心说这没什么大不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大户人家就是这样的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这时总是年幼敏感,第一次接触到这些事情,纵使早知人情凉薄也无法心无芥蒂的淡然接受。

      张三小姐的指尖轻轻的掠过我的额头的发,我一惊,惶然的一躲,狼狈的跪坐在地上,看她的目光呆滞迷茫。
      暗色,冷香、凉气、朦朦胧胧间,硬是乱了这三千烦恼青丝。

      张三小姐轻轻的笑,长生灯下,那淡薄的笑意带着点妖娆的色调。
      “起来吧,该走了。”

      我愣愣的站起身,本来就受惊过度,现在更是浑浑噩噩,连膝盖的疼痛都感觉不到。
      一路跟随张三小姐的步伐,脚步虚浮走的迷迷糊糊,总觉得冷,总觉得不知身在何处不知梦里花落。

      不知道走了多久,等离开了地底下,我才有些醒过来的感觉。
      才后知后觉的发觉这不是我们进来的那条地道。

      这是一个院落的青石板,没看见人家,灰尘却不是很多,像是那种主人离开一段时间的住宅。

      罗嫣正坐在磨豆腐的磨石台上嗑瓜子,旁边放着一盏煤油灯,瓜子壳堆了一座小山,看样子是等了挺长一段时间了。
      看见我们回来,罗嫣迎身而来,笑若灿花,“总算回来了啊。”

      张三小姐点点头,淡淡的问:“怎么样了?”

      罗嫣轻松的拍拍身上的瓜子屑,挑起眉:“你的计中计生效了,顺水推舟跟金蝉脱壳用的恰到好处。”
      “一路上跟着的‘人’也跟着你们潜进了府邸,后来又原路出来了,过段时间那个府邸就彻底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再也不会引‘人’注目了。”

      罗嫣拿起煤油灯,一边消灭瓜子壳,一边拿起瓜子壳下的手枪收进包里,动作带着一股欢快。
      “善后的人已经开始了,我们赶紧回去洗洗睡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旧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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