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云往今来梦》苏以生

3、转瞬百年，怨恨未尽

　　人生不过一场盛世烟花，花凋雨谢，谢花满园。
　　云无梦知道，这具身子渐渐的开始力不从心，渐渐地开始无法使唤。魂魄与□□的不契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灵魂本就是修补的残缺品。
　　一次又一次的渡魂，他早已忘了自己经历过多少种人生，但或许，并不是忘记了，只是不愿意再去想起，苟延残喘的活着，以他人的性命为代价。
　　脑海中，过去的记忆即使经过了那么多次的渡魂都未曾忘记，乌蒙灵谷，天墉城，蓬莱。
　　他还记得那个人，那个叫做太子长琴的人，以致到如今，学会了弹琴，便会常常忆起当初在琴川花灯节，在青玉坛，在瑶山，那个人弹琴的身影，琴声悠扬，如今想来，却满心都是苦楚。
　　是不是恨？恨他的惨无人道，丧尽天良。
　　可如今，自己又何曾不是这样。
　　以无辜之人的性命为代价，渡魂而生。

　　“忆儿，怎么站在门口？”云无梦从思绪中醒来，看到站在房门口的八岁孩童。
　　云忆走了进来，看了一眼云无梦眼前的琴，“你在弹琴？”
　　“只是打发时间而已。”云无梦淡淡道，“这几日学生都在忙着过新年，也就十分无聊了。”
　　云忆转过了头，没有说什么，“你适才，在想什么？”
　　云无梦叹了一口气，“阿忆，你怎么还是这般性子，若是爹爹以后不在了……”
　　“云无梦，”云忆突然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你知道我不会唤你爹爹的，为何到如今还不放弃？”
　　“……你只是一个孩子……只有八岁而已。”
　　一时间，二人都没了话，云忆低下头，踢了踢鞋子，“该去做饭了，你知道我不会……”
　　云无梦难得轻笑，点了点头，起身出门，“那你在这等会，爹爹去做饭。”走过云忆身旁的时候，摸了摸他的脑袋，一直自以为为人父亲的云无梦，心里暗自偷笑，自家孩子，还是撒娇的时候可爱。
　　云无梦走后，云忆一个人暗自懊恼，他不明白，为何到如今，这个人还不放弃让自己唤他爹爹的念头。
　　走到琴案旁，手掌不由自主的拂过琴弦，暗自叹息，最后转头走到书架那头去挑起了书。

　　用膳完后，云忆帮着云无梦收拾桌子，“云无梦，你为什么不娶妻？”
　　“嗯？”微微一愣，脑海中闪过的，是一个女子，“怎么突然想到这么一个问题？忆儿莫不是在关心爹爹？”
　　云忆撇了撇嘴，“你想多了，我知道我不是你亲生的，你就没有想过娶妻？”
　　“娶妻啊……”不知为何，往事一旦忆起，就再难阻止它源源不断的出现在脑海中，“爹爹曾今有过一个很喜欢的女子，只不过因为很多原因，就没能在一起。”忆起桃花谷，忆起那个泥人……
　　云忆皱了皱眉，“原来你是个痴情之人，她叫……什么名字？”
　　“名字？”云无梦有些疑惑，云忆今日似乎十分的八卦，轻笑，“她叫风晴雪。”
　　“风……晴雪……”云忆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倒是一个好名字……”他想，他大约知道，为何这个男人最后没有和那名女子同生共死。

　　春节就这么热热闹闹的过去，学生们陆陆续续的回到了学堂，云无梦经常到后山去教授课程，而云忆则又开始天天呆在了书库。
　　这日，后山，云无梦突然之间在教课时晕了过去，学生们急忙将他抬到了屋内，云忆则是被人喊了过来。
　　青童自从四年前开始和云无梦学习医术，也就渐渐成了书院的一个小大夫，这会儿被人喊了过来，替云无梦把了把脉，却是踌躇万分。
　　云忆见他不说话，问道，“你就说吧，他……爹爹到底怎么了？”难得云忆喊了爹爹，云无梦却是人事不省。
　　“先生脉象紊乱，时虚时强，但却是崩溃之兆……我也……不知道……”青童有些难过，这脉象，分明就是时日无多。
　　云忆暗自皱眉，“你就写几幅调养身子的方子吧，我来照顾他。”
　　“也好。阿忆师弟小心照顾着，若是有什么不方便，唤人就好。”青童叹气。
　　“等等，”云无梦唤住了欲走的青童。
　　“可有事？”
　　云忆想了想，“爹爹的课程，我会替他去上，让院长不要担心。”
　　“云先生教授的是古琴……阿……”青童一惊，阿忆师弟莫不是魔怔了。
　　“我知道是古琴，我会弹……嗯……爹爹教过我……”云忆说完转过头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不再说话了。
　　其实云无梦在青童来之后就已经醒了，一边无奈与自己的身子，一边却欢喜于眼前这个孩子，终于唤了自己一声爹爹，虽然不是对着自己喊的。
　　“醒了就不要装睡了，我知道你醒了。”云忆淡淡的说道，云无梦睁开眼，眼角带着笑意，“忆儿如何知道爹爹已经醒了？”
　　“气息变了。”
　　“原来如此，”云无梦轻轻喘了口气，似乎是有些吃力，“忆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呢。”伸出手想要摸摸床边这个孩子的脑袋，却是无力的垂在了床边，云忆低下头去看着云无梦的手，然后出乎意料的握住了他的手，小小的手在大手之中，意外地并不突兀。
　　“脑袋被摸会笨的。”云忆一本正经的说道，低头看着大手之中的小手，陷入了沉思。
　　云无梦没有在意云忆的神情，握紧了手，“忆儿，爹爹活不久了，爹爹走后，你要一个人好好地活着，知道吗？”
　　云忆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云无梦叹息，“生死有命，忆儿不必太过伤心。”
　　“你……”
　　“什么？”
　　云忆将手从云无梦的手中抽出，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先睡会，我去找青童拿药方抓药。”
　　“好，”云无梦点头，“那你去吧。”

　　“近日是忆儿在教授琴艺？”云无梦靠在床边，问在一旁收拾药碗的青童，“阿忆师弟很厉害呢，琴艺十分出彩，名师出高徒也不是夸夸而谈的。”青童轻笑，“云先生您就好好休息好了，我看大家都喜欢阿忆师弟呢。”
　　云无梦暗自叹息，“不必多说了，忆儿是不是还在后山？”
　　“阿忆师弟教授完课业后并未归来，想是在后山休息吧。”青童收拾完了东西，“云先生要再休息一会吗？”
　　云无梦摇了摇头，拿过了床边的一根拐杖，慢慢的站了起来，青童急忙上前去扶他，“我去看看忆儿。”他推开了青童的手，“不必扶着了，一个人就好。”
　　云无梦拄着拐杖慢慢的走向后山，他走的有些慢，但是远处的琴声还是悠扬的一点点的近了。
　　他从未教过这个孩子弹琴，就连识字也未曾教过。这个孩子就像是先天智通，什么都不需要他人担心，一晃这么多年。

　　后山，琴案之前，檀香缭绕，那个少年垂首，拨弄琴弦。
　　云无梦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的有些痴了，就连琴声何时变的，都未曾察觉。

　　山涧之中鸟鸣声响起，下一刻，拐杖跌倒在一旁，而云无梦的脸上血色全无。
　　视线似乎变得模糊，他开始懊悔，懊悔为何会听这首曲子听得入迷，为何会对这孩子的来历从未质疑，为何……为何会收养这个孩子。
　　云忆抬起头，看到了三丈外的那个人，“云……无梦，你怎么了……”
　　他向前，他退后。
　　“不要过来！”
　　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云无梦……”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他皱眉，“你究竟怎么了？我是云忆啊。”
　　“云……忆……？呵呵！”他冷笑，“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就算你是先天智通，那你告诉我，适才的那首曲子，你究竟是如何得知？”
　　他变了神色，他弹奏的曲子，从未想过如今还会有人知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还何必问我？”云忆轻笑出声，“既然你知道这首曲子，我想，你是认得我的吧，可我却不认识你呢，那么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么？”
　　“我是谁？呵呵……”云无梦捂上额头，脑海之中似乎又忆起了当初那个人说的话。不是百里屠苏，不是韩云溪，更不是太子长琴……
　　“你不想说么？”云忆一步步的走近云无梦，“那么告诉我，你这次的渡魂是不是到了极限了，可有找到下一任的宿体。”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总有一丝轻松之感，仿若了却了心头大事。
　　而云无梦却是煞白了脸，“我不是！我不是！！”
　　“不是什么？”云忆不解，他伸出手拉住了云无梦的手，一片冰凉，“你和我是一样的，漫长的渡魂之中，你我是一样的不是么。”
　　“我没有！没有！”他没有成为一个罔顾他人性命的人，他只不过是，只不过是，想要活下去罢了……
　　是了，他和眼前之人，并无差别。
　　渡魂百年，终究是孤寂了一世。
　　突然之间，像是失了所有的气力，云无梦知道，这具身体的时间到了，而在死亡之前，他还没有找到下一具宿体，终究是要散了么。
　　虽说不知道当初重生的原因，可是到了如今，遇到了这个人，终究是他一生的劫。
　　云忆慌了神，无力跌坐在地上，随即倒下的是云无梦的身体，那双眼睛渐渐开始涣散，“云无梦！云无梦！你不许死！！听到没有！！我不许你死！！”
　　他知道怀里的人没有找到新的宿体，但不可以，他不找，他替他找。他开始恨自己，恨自己为何如今是这么一副柔弱的姿态，连一个人都抱不起。
　　“青童！青童！！来人啊！！来人！”云无梦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呼喊，伸出手锁紧了云忆的喉咙，紧紧地，像是要置他于死地。
　　四目相对，云忆冷了眸子，声音沙哑，“你要……杀……我？”
　　云无梦突然笑了，嘴角勾起，淡淡的，却带着一股子的无奈，手渐渐的松开，无力垂落，“我恨……你，欧阳……少恭……”

作者有话说

　　我说了这一世会很短的嘛，下一章应该是少恭主场。不知道为什么楔子那章总是显示不出来，如果大家还没看到的话，告诉我一声，我最多把他放到第一章的作者有话要说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