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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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已是入关的第四个年岁，冬雪下了好几场，虽然白雪红梅已开但春期却遥遥未至。年关过后的花灯节，大街小巷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中。晨起十分，妆毕，邀姐姐同游被拒，我便乐得自在的在街上闲逛。
汉人的东西做工精巧讨喜，年年岁岁不相同，即便是同样的玩物也有不同的花式，很难让人心生厌弃。天还未暗，各个摊铺上便缀满了各式花灯，琳琅满目。忽见一橙色花灯异于其它千篇一律的殷红，让我驻足。上面淡彩轻晕着嫦娥奔月的故事，我掩嘴轻笑，虽说都是十五却有天渊之别：嫦娥的十五是伤离别，而新春的十五是庆团圆。如今本末倒置无人问津，白费了这么好的画工，想来是八月卖剩的今日来凑数。
“小姑娘，买一个吧。瞧咱们家的花穗是用蜡棉做得，不是普通的线绳。”摊主向我推荐。
“买了。”话音未落，我便看见案板上多了两粒碎银子，“过节喜庆，不用找了。”
老板乐呵收下，将花灯解下递与我。
“子墨哥哥，我不要。”我转身离去，他便接过花灯尾随我，“这么别致的花灯，配别致的人是最好不过。看出你喜欢来着，怎么又不要了。”我不理他依旧自顾自向前走，他急了一把抓住我手腕，“我常年不得空，如今碰巧相见，倒冷若冰霜的，咱俩多年情谊何至于此。”
我方停罢脚步。自从入关后，子墨哥哥便子承父业，加之有范伯伯保举入了太医院，我俩便不似从前般吃喝耍玩了。看他嗔怪的样子，我和颜悦色起来，“别致是够别致。可是它上面画着嫦娥的故事。我可不想像她一样落得独处广寒宫。”
子墨敲了敲我的脑袋，“你联想真丰富。不过是玩物罢，你到爱多想。我就是觉得灯上的月亮如玉盘圆满明亮，到像极了你玉雪清透，还有那只兔子聪颖可爱，你又属兔像极了你。”
“话越说越浑了。竟拿我比作畜生。”我蹙眉不悦道。
“对了，你出门怎么不带个丫头伺候。”
“我又不是什么骄矜的小姐。何况府里丫头都是瑾秋的眼线不说，带着她们走动也不自在。”
“我就喜欢你爽朗的个性。”子墨哥哥面若桃花，春潮满面，“走，我带你去畅春楼，一会有舞龙舞狮，从高处看的清楚。”不容分说他拉起我的手，穿梭人群间奔跑起来。
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在山里。九阿哥也是这样不由分说救我于水火，如今细想来，天家规矩不但繁琐而且毒辣，仅仅误入围场冲撞天颜，便要丢掉性命，未免太草菅人命了。
畅春楼是京城里有名的酒楼，但一般常聚那些自以为文人墨客的公子哥儿。因为酸腐气息过于严重，是我不喜欢来的地方。
“往谁身上撞呢！好狗不挡道，京城这个地方不是天子脚下嘛，怎么这么多不知礼数又不长眼的人！”一个穿墨狐皮毛小坎的蒙古族扮相的姑娘，推倒了一个穿黄色夹袄外披斗篷的小姑娘，而且趾高气昂跟她的侍婢夹枪带棒的损着坐在地上且势单力孤的女孩。
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扶起坐在地上的小姑娘，她看上去比我还年幼，近身跟着一个小侍婢，大约是蒙古女孩太过跋扈，让那个侍婢蒙住了神。
“哟，这还有同党呢。”蒙古女子上下打量着我，做出一副颐指气使的嘴脸。子墨哥哥赶忙冲了过来，护在我们面前，蒙古女子不依不饶的说，“又跑来个不长眼的，你想英雄救美，也得看看自己够不够斤两。”
“你别过分！”子墨哥哥忍无可忍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
“过分？”蒙古女子吆喝起来，“掌柜的。今晚上这楼我包了！把她们给请出去。”
子墨哥哥想冲上去跟她理论，被我拦下，“子墨哥哥，你养过狗没？会叫的狗不咬人。这的空气太腐浊，不如外面清新自在，咱们出去看舞龙吧。”说罢我拉住子墨哥哥他们走出去。余光瞄见蒙古女孩怒火中烧想冲到门外面，被手下人劝止住了。
“谢谢姐姐。”黄衣女孩简单行礼致谢。
我伸手捋了捋她额前的刘海，“没受伤吧？你是哪家姑娘？”
她摇了摇头，但是抿着嘴不肯说话。
“小姐，跟你说不要乱跑，你就是不听劝。差点惹篓子了。”她随身小丫鬟埋怨道，好像她才是真正的主子。
“你家小姐倒地，你连扶都不扶。竟敢埋怨起主子来。主子受辱都是奴才无能，眼见你家主子任人欺凌你到会装巧卖乖不言不语了。”
“你不知道刚才那个是蒙古科尔沁部贝勒绰尔济的郡主，咱们是惹不起的。”
“你还狡辩！”
“姐姐，别怨她。是我求她带我偷溜出来的。”黄衫女孩用柔嫩的声音哀求道，“我叫董鄂•恪兰，我阿玛是轻车都尉巴度。看得出姐姐也是出自八旗之家不知咱俩父亲可否熟识。姐姐既然就我必定仗义，还望帮我保密。”
“你既然叫我姐姐，我自然把你当妹妹看待，又怎会出卖你。”我拉过刘子墨，“我是杨雪月，钦天监东关正杨之益之女。他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哥哥叫刘子墨，现在太医院当值。你若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尽可以来找我们。”
“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姐姐好名字。”我讶异这个满足女孩居然喜欢读汉人的文辞、诗赋。
“你家阿玛也不是等闲之辈，何以如此忌惮那个草原公主？”子墨哥哥问道。
“听阿玛提起她阿爸是蒙古科尔沁部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的近亲，而吴克善跟摄政王关系匪浅，就算不是等闲之辈也是望尘莫及的。”她又行了个礼，“看姐姐豪爽风气不曾想是汉人，蒙姐姐不弃，日后闲来咱们再聚。”
我莞尔一笑，“妹妹回去路上当心。”礼罢，她溜溜如泥鳅一般消失在人海中。
“雪月，你爽朗率真一直是我所欣赏的，可像如今这般莽撞以后是会吃亏的。”旁若无人，子墨哥哥便不留面子教育我。
“得了，你就别端架子教训我了。”我白了他一眼，“先管好你自己吧。太医院当值也不是好干的差事，别一个不留神连累了范伯伯，那就得不偿失了。”
夜幕四合，周围的花灯齐齐亮起，像一条花灯的长河。空中绽放了烟花同样绚烂——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旋作雨声来。我无心跟子墨哥哥只争朝夕，便挤入那湍急的人流，像灯火阑珊处挺进。
回到府邸，已经没有方才街道热闹欢腾的精致。风吹得树枝摇曳在皑皑白雪中，魅影丛生。我推开家门，只有屋檐下挂着的几盏星灯，全无节日喜庆之象。姐姐的琴音飘然而至，透着难得的好心性。父亲坐在屋檐下，抽着烟袋，吞云吐雾却不似前般闲逸。
“怎么才回来，吃过晚饭了？”见我进门，他抬头道来。我轻轻点了点头，他却蹙眉，“又在外面乱花钱。”
“是子墨哥哥请我的。”我晃了晃手中的花灯，“这个也是子墨哥哥送我的。”
“都是你子墨哥哥的好。人家进了太医院自然不同凡响了。”父亲狠狠吸了口烟，吐出的白雾袅袅升起，如炊烟一般轻盈。
“父亲何处此言。您也是钦天监的东关正，官阶自然不会低于子墨哥哥的。“
“我作为长辈跟晚辈比，已经是丢人了。”他长舒一口气。
我吐了吐舌头，自知失言，“父亲进来可遇到什么麻烦。我有夜观星象，并没发现咱们家会有祸临头啊。”
“不是夜观星象的问题！”他抬起头看着我，“为父入关这几年，仕途再未半分起色。当年是依仗你的神机妙算，可为何入关后你就寂寂无语了？为父今天遭到了摄政王的训斥在肃亲王豪格那里也不招待见，你难道不能借助神力，不能帮为父东山再起了吗？”话至激动处他轻咳了两声。
“父亲。是女儿不好女儿不应该欺瞒您。”看到父亲劳心伤神，实在不忍相欺，“我并没有什么通天神力。”
“不。你有。你是萨满神妪的女儿，你留着有神力的血液！是不是为父这些年让你让着你姐姐，你心生芥蒂，不肯帮为父了。”
“父亲，您这是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因为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拿父亲的前途开玩笑！”我激动的站起身来，“实不相瞒，留着神妪的血脉固然是成为巫女的必要条件，但这只是最基本的，若要成为有作为的巫女，必有前辈悉心教授巫法才是。”
“为父也是悉心栽培你的啊。”
“父亲。您教的医卜星相跟萨满巫法不是一个道理。”话已至此，我干脆挑明了讲，“况且，我对于那些观星之言，实在一窍不通。”
父亲无奈的摇了摇头，“雪月。不如你进宫吧！”
房里的琴声戛然而止，我的心跳也随之戛然而止，慌不择言道，“父亲玩笑呢。我进宫做什么？又如何进的了这铁壁铜墙？父亲是不想要雪月了吗？”
“孩子。我不是让你一直呆在宫里。我认得宫内的巫医，你不是说需得有成熟巫女悉心教授，你进宫好好学习。时机成熟，为父会将你接回来的。为父也舍不得你，可你念在为父将你养育成人，可怜可怜为父吧。为父在观察若再有差池，只怕要流放了。”
“父亲，兹事当真如此严峻？”
“若不严酷，任谁舍得让子女冒险……”他用袖摆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涔涔泪水。
“好。雪月答应您。”我咬了咬牙，一口应允，纵然千般不愿，为不沦为忘恩负义之徒，也只好顺从父亲之意。
况且，我心中所想。入宫不仅可以学习占卜更可以学习放煞等黑巫术。我若习得那种本领，将来我单枪匹马回叶赫复仇便是如虎添翼了！就算暂时失去自由，也无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我推开房门，看到瑾秋站在桌子前，嘴角含笑凝望着我。于我的离开，也算是一种变相解脱。可是宫中波橘云诡，巫女间诡谲心思更是难以捉摸，未来将如大海行舟，变幻莫测，胆战心惊。只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便罢。
“这是到哪里疯去了，才回家。”瑾秋缓缓踱步，眼睛似流云变化万千，“还拿着个寒酸的破灯笼。也罢，多看两眼吧，很快这些玩物你就摸不到了！”她骤然大笑。我没理她进屋内问候完母亲，便快步走回自己房间。
我将花灯随便扔到地上，没有点燃烛火便赌气的坐在床沿。今夜月华滟滟，月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照射在花灯上。今夜跟子墨哥哥一句抬杠的说辞竟然成真，我真的要像这嫦娥一般独自留在紫禁城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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