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12章 ...
-
沐青姑姑晋为神妪,瑛绿姑姑晋司香妇长。她是沐青姑姑手把手提携的,且话语不多,因而我们并不惧惮她。沐青姑姑身份尊贵了,沅琪姑姑也略有收敛,至少在面子上还是恭顺的。
“摆错了!”瑛绿姑姑敲了敲我面前的青石案子,“日月东西,好在是我看到了,若被皇上瞧见,还有命活嘛!”
“姑姑还提皇上,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只是会怪罪坤宁宫罢了。就算要获罪也是坤宁宫给我的罪,不是皇上降的罪。”
瑛绿姑姑抿嘴一笑,“这会子说的轻松,真要大祸临头你也就唯恐避之不及了。”
“瑛绿,你还她费什么口舌。”此时,沐青神妪从外头进来,“刚去长安左门,看到‘堂子’里八旗大纛神的贡品没有及时更换,做事怎么这么马虎!”
瑛绿姑姑行礼回到,“是女婢疏忽。这次报祭皇上前朝事物繁忙因而太后娘娘和大贵妃二人都来祭祀,奴婢怕又疏忽见罪于太后,便在这里打点,忽略了堂子那边。”
“巫女不能随意出坤宁宫,所以堂子那边就要你们做姑姑的多费心。八旗大纛神是主出师批告及凯旋的,万一战场出事,整个坤宁宫都要被牵累。况且堂子那边的宫女不比咱们巫女,时时贪懒,要紧着督促才是。”
“神妪娘娘教训的是。”瑛绿姑姑把手中物件一并推给我,并叮嘱摆好祭品便匆匆离去。
见沐青神妪要离去之时,我急忙站起身,跪行大礼,“雪月还未私下恭喜过神妪娘娘荣升司祝萨满之喜!”
“本尊知道你想问什么。”沐青神妪压低了声音,“你一进宫便是司香妇手下的巫女,并没经过统训分配,若去了什么掌爨妇、砌房妇那里,累都累了何谈什么学习巫术。最重要的是你现在还牵扯在与承泽郡王的事儿里,更是不好提你为司香妇,你要明白!”
“是。只要神妪娘娘记得就好。”我叹了口气。
“本尊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你明白就好。”神妪娘娘显然满意的回复,抑制不住的嘴角漏笑,“你若有办法摆脱嫌疑,本尊自然提拔你。倒是你别贸然出纰漏才好。”
本就觉得劳累,经沐青姑姑一说更没了摆置物件的兴味,一味的求了雅姐姐,把工作推脱给了她。她素来疼我和轩儿也就半推半就的同意了,不过没了做活的我依然觉得百无聊赖,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坤宁宫门口。
再过俩个多月我便进宫满一年,除了为已经大贵太妃施巫医,为太后祝祷安康,在就是年初一的祈福,我便再也没出过坤宁宫半步,抬起头就是这四角四方规规矩矩的天,憋闷的厉害。不禁怀念起宫外的日子,虽然在杨府每日看着姐姐的脸色,却也是自由自在还可以找子墨哥哥游玩,如今像豢养在笼中的鸟儿,不对,比鸟儿还惨。鸟儿怨愤不悦的时候还能叫两声发泄一下,而我更是连大气儿都不能理直气壮的喘,只能站着这道门口,顾影自怜。
“天上只有一个太阳,连片缙云也没有,有什么好看的”
我正了头,看到十一爷嘲弄的看着我,一脸诡笑。
“奴婢是禁足在这坤宁宫了,不能跟十一爷比,十一爷潇洒桀骜,自然领略过世间美景;奴婢人微命贱,所以也不配享受那些如画美景。”我行礼道。
“听上去恭顺话,怎么到里嘴里有了些讥讽的感觉。”贝勒爷摸了摸刮得锃亮的头顶。
“是贝子爷自己眼高于顶,看不得粗贱鄙陋之人。恐污了尊耳,奴婢先行告退。”我半蹲浅浅行礼。
“且慢,本贝子谨记克己复礼之道,同时也不忘了警醒他人,保大清纲纪,怎得你就如此瞧不上!”
“西周的礼乐制只因要教导人克制只叫克制自己,并无轻贱他人之意。贝勒爷眼高于顶,自然不会明□□髓。”
十一爷大喝一声,抬手要打我,最终停在半空中,“本贝子一直帮你容你,你怎么总是咄咄逼人!”
如此,我也觉得有些过分,“是奴婢言语失了分寸。感谢贝子爷包容。不仅对奴婢,还有对奴婢身边人的提携。奴婢都铭感于心。”
“身边人?”十一爷微微抻了下眉头。
“不是你向皇上禀明,沐青姑姑才能升为神妪的吗?”
十一爷狡黠道,“你矫情的道歉方式就是服软。不过这次你亏了,本贝子见皇兄终日内忧外患的烦心便没为这些芝麻绿豆小事叨扰他。是本贝子额娘向太后进言,太后懿旨,皇兄才下圣旨。本贝子不贸然居功。”
“是我高估了贝子爷。”我心中瑟缩,好在沐青姑姑不明其中,则刚才分明自取其辱,“无端无故贵太妃为何要向太后进言?”
“许是今年祈福得力,又见是解除她风疾的巫女的授业姑姑,便青眼有加了。”
如此我还是有些功劳,不至于沦为口出诳语,无功邀赏之徒,霎时心里舒服许多,“十一爷还说什么内忧外患,分明是您懒惰怯懦的托词。”
“小人之心。在内摄政王叔要为皇兄娶亲,是蒙古科尔沁部的格格博尔济吉特氏,皇兄不悦,整日病恹恹的,在外长兄豪格在城外安营扎寨断不肯入朝,不知是何用意,把皇兄搞得焦头烂额。既如此,本贝子也不好扰了皇兄的心智了。”
“十一爷心思细腻,就算是奴婢度君子之腹了。”我复行了礼,“奴婢还要去勘察一下祭祀的物品,先行告退。”
皇上是摄政王扶植起来的,现在却忤逆摄政王的意思,想必他们之间的恩情和关系已然冲散,我得快些托方法告知父亲,要让他慢慢与摄政王脱离关系才能保全全家无虞。我曾听闻皇上第一次上朝诰封时,由于乳母因其年幼欲登辇陪坐,他拒绝说“此非汝所宜乘”,如此天威不可侵犯的骨性,绝不愿受制于人,看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离开十一爷无事可做便在坤宁宫里瞎溜达,迎春结了花蕾,一粒一粒如黄豆大小——春天终于来了。我俯身拨弄着这些小苞蕾,它们是幸福与悲惨的结合,幸福是可以坐享阳光雨露闲散安逸,悲惨是妙龄短暂,就如这王侯将相的女人,百川到海不复西,宠爱易逝,韶光难拾。不过这也算幸运,不幸者连绿叶亦弗如,只能是暗无天日的根,孤独终老。
太后和贵太妃祈福完毕,凤辇鸾轿周围乌压压围着隆重的仪仗宫人,十一爷乖顺的贴着贵太妃,不时耳语。他到是个乖顺的儿子,也算是对他心目中森严的纲纪人伦的一种诠释。
芮雪从远处走来。仔细想来,我一直害怕她在除了寝室的地方出没在我身边,她的现身就好像在告诉我,有麻烦了、又有麻烦了……尾随着芮雪来到正殿,看到雅姐姐跪在地上俯首帖耳,沅琪姑姑和沐青神妪神色严肃,目光流转。
我跪地行礼,沅琪姑姑开口道,“刚刚布施这里的人是你?”
“是。”我忐忑道,余光偷瞄雅姐姐,她怯懦的微微发抖,不敢动弹分毫。
“勇气可嘉。”沅琪姑姑嗤之以鼻道,“玩忽职守是你一贯作风,若不是我亲自检查,今日之祸怕是避之不及了。”
我巴巴的看着沐青神妪,她缓缓开口道,“兹事虽然体大却终没酿成祸端,略施惩戒即可。”
“莫不是神妪娘娘从前是她们的授业姑姑,存心偏袒。”沅琪姑姑欠了欠身子,“依奴婢看来,还是通告正位神妪娘娘再来定夺,您也应当避嫌不是?”
“正位神妪日理万机,既然本尊能担此重任,必定刚直不阿,主上降大任于本尊思来是信得过本尊,为何只有你龃龉不休,难道要否决圣上臆断!若说袒护之情,你也曾是钟布雅的授业姑姑,确也没见你袒护分毫,本尊又怎会犯这等错误?”
“奴婢惶恐。”沅琪姑姑垂下了眼睛,“请神妪娘娘发落。”
我内心一阵窃喜,沐青神妪终究不是软弱之徒,晋了副位赞祀女官长更是锋芒渐露,不再多隐多忍。如我们这般追随过她的巫女也算实有裨益。
“巫女钟布雅摆错贡品,心思猖狂,罚俸一月兼并巫女雪月所有职责之事。”沐青神妪抽了口冷气,目光略带涣散的看着我,“巫女雪月,偷工躲懒,目无纲纪,罚俸一月,手抄宫规,就去喂饲神鸦吧。”
“奴婢们领罚,谢神妪娘娘。”我跟雅姐姐叩首谢恩,没收皮肉之苦于我已是万幸。
“本尊处置,沅琪姑姑可有意见?”
沅琪姑姑屈身行礼,面色黯然,“神妪娘娘明镜高悬,自是公允的,奴婢告退。”
沐青神妪也尾随着沅琪姑姑出了正殿。雅姐姐此刻方才抬起头,满脸羞愧道,“都是姐姐连累了妹妹,请妹妹责罚。”
沐青神妪于我的处罚算得上是免皮肉之责外的重责了,喂饲神鸦本是坤宁宫太监和戍卫的职责,不仅困苦更是变相贬低巫女身份。沐青神妪如此责罚多半也是为了堵住沅琪姑姑的嘴,毕竟错在我。
“姐姐何出此言,毕竟是姐姐仗义相助,亦非姐姐存心之失,更无连累之说。若论及连累,也是妹妹连累了姐姐。况且这些牛鬼蛇神本来就多,每个神有代表每个神的时辰数字方位,一一熟记本就困难。”我微微一笑。不过我这一解释,倒像是纾解了心中长久的疑团,我一直记得那日在御药房的谜团,像是马上要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般心中明快。
我本不为受罚担忧,如何见到子墨哥哥才是头等重要之事,况且想到要解答疑团便催促道,“姐姐忙去吧,我先回去抄写宫规了。”
“好。”她轻轻点点头,妖娆的走开了。
正如我刚才所想,每个神都有代表其数字、时辰,那么兔子代表卯时,也就是四,狗代表戌时,就是十一。狡兔添一便死,便是四加一,走狗去二便殁,便是十一减去而,是九五!我顿时喘息急促,那样与我凑巧碰面的是曾就救过我的皇上!只恨我贪生怕死没有见到他庐山真面目,悔矣。
--------------------------------------------------
宫里的索伦杆不同于从前在外见到的,它巍峨伫立直插天宇,看人爬时已经颤颤巍巍,心生寒战,便从未敢登上过。前两日都是来喜公公同我一起喂饲,他去爬杆,可今日听闻他感染风寒,其余公公戍卫像被谁叮嘱过似的,无一人肯相助更都不为银钱所动,我只得沦落到自己拿着饲料站在杆子底下发愁的悲境。
本就因戴罪之身无法违背宫规见子墨哥哥,让他将疏远摄政王的事情带话给父亲而苦恼,现在更像热锅上的蚂蚁,燃眉之急越来越多。这样耗到天黑也无人来助,更是要罪上加罪,所幸心一横,背上饲料,自己攀爬便是了。
爬了几节,眼睛悄悄向下瞄已经觉得头晕目眩,失手一滑险些坠落更死命的抱住了赤柱。向上遥望,离锡斗还有老远的距离,目前状况如同菜勺挖耳朵---下不去,只得闷着头往上爬。这一滑手到让我想出了端倪,巫女伤风小染一般不宣太医,所以装病也无用,可我要从这杆子上摔下去,宣太医也就名正言顺了。但这里人迹罕至,我要真摔出个三长两短来,岂不横尸于此也无人知晓。
“哎,十哥你看,什么时候这索莫杆子上来了只母猴子!”
我定了定气,低头俯瞰,十一爷嘲弄的拍着十爷的肩膀捧腹大笑。许久未见十贝子,觉得他清减不少,气定神闲的沉寂和冷峻总能让我想起那夜自称“太医”的人,还有那人留下的谜题。
“物以类聚,贝子爷别站在杆子底下,免得沾染了奴婢的‘猴气’!”我反唇相讥,不过两位爷突然袭击倒让我有了目击证人,不至于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十哥,你看她这张不知天高地厚的嘴,竟然敢诋毁大清贝子!”十一爷收起了笑意。
“这也赖不得她。是你喜欢纵了她肆意胡说。”十爷破天荒的反讽了十一爷,十一爷微微摇晃脑袋,“我可从来没觉得大清的贝子有什么可傲人之处,不过比其他人会投胎而已。南唐后主李煜曾说‘作个词人真绝代,可怜生在帝王家。’十一弟也应该体味一下才是。”
我嘴角微微一笑,这个十爷平时端着一副趾高气昂的嘴脸,没想到心思却是剔透睿智,也平易务实。
“本贝子跟十哥碰巧路过坤宁宫,却见索伦杆干上是个女子,不知是哪个奇女子便进来瞧个新鲜,不想居然是你。你爬这杆子做什么?”十一爷扯着嗓子冲我嚷道。
“喂饲乌鸦……”
“这都应该是太监侍卫做的,怎么让你个女孩爬?”十爷嗔怪问道。
“奴婢犯了错,受罚来了。正巧今儿喂饲乌鸦的公公患病,这重担就落在奴婢肩上了。”
十一爷不耐放的挥了挥手,“得了,你先下来吧。本贝子仰着头跟你说话,脖子都僵了。”
“奴婢还没喂完呢。本就戴罪之身更不敢怠慢惹祸了。”我拖延着时间,实际为自己壮胆,要从这么高的杆子掉下去,我着实心虚。
“你先下来,出了事自有我们担待!”十爷也附和道。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向下蠕动。待我觉得高度不足以致命之时,鼓足勇气翻身堕下。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接住了我,可是我受伤了无疑,因为我看到了空中悬挂着两轮太阳,它们的光晕刺痛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