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害了我的夫人》叶观书

11、记忆

　　然而，心中想得越急，光阴似乎过得越慢。
　　安管事走后，孟守真拿了本医书看，从头页到尾页翻完一遍，也只用了半个时辰。她不喜自己心头烦躁，便叫过轩光来教他念书习字。果然，教养孩子最能令她沉静耐下心来。不知不觉中，就到了晚上。
　　时近七月，京城里气候干燥闷热，便是夜间也不十分凉快。用过晚膳，轩光和两个小丫鬟玩闹了一会，已是满头大汗。
　　孟守真要他洗澡，轩光泡在澡盆子里，手里玩着脖间挂的墨玉扣子。
　　“娘，木香说后面花园里有很多漂亮小鱼，我明天能去看吗？”
　　孟守真看了一眼静候在旁的丫鬟，笑道：“你在这院子里觉得闷了？”
　　轩光想了想道：“还好的。”
　　他眼睛晶亮地看着孟守真：“娘，我能看小鱼去吗？”
　　孟守真心里不愿出去，但却拒绝不了轩光眼中的渴望。说起来，这孩子一直乖得让她心疼，偶尔有所请求，她是能满足就尽量满足的。
　　“好吧，明天娘就带你去。”孟守真点了头。她想应该是没那么巧就会遇到小师弟吧。
　　轩光开心得起来抱住她就亲了下，带起一片水花。孟守真给他擦干身子，穿好衣服，她自己身上衣服也已湿漉漉一片，就叫了丫鬟让仆妇再换水过来，准备也洗一下。
　　轩光自己在床上玩了一会就睡了。孟守真坐在梳妆镜前，打开发髻，则有些发怔。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很陌生。明亮的铜镜清晰映出一张黯淡无光的脸，面色略偏苍白，眼眶下有淡淡的黑影，嘴角无力地下垂着，看上去不年轻不精神不快乐。她明明不是这样的。虽然现在的容貌是比不上以前的样子，但她不该这么憔悴又忧郁。
　　离开后，她一直觉得自己心境淡泊，养着轩光也很幸福满足，生活中并没有什么不足。但每次细照镜子的话，她还是会被自己吓一跳。她不想承认眼前的人是自己，如果承认了，那便是说她很久以来一直活在一种想象中，一种自己没有被伤害也没有痛苦的想象中。
　　小师弟的出现，勾起了她曾以为已被忘却的记忆。
　　其实，好像是有些忘却了。譬如他们恩断义绝了，当时具体怎么个情境，那人说的什么话，她又说的什么话，她竟想不起来。不过是背叛而已，对于有些事，她明白的，她理解的，但是，她永远无法原谅。
　　然后，她主动避开了，其实就是落荒而逃。逃离原本的一切，打算让自己重新扎根在世上，好好活下去。
　　她以为自己是成功了，她真的活得很淡然平静。但是，一面铜镜就出卖了所有。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了，变得退缩，变得胆小，变得怯懦，变得简直一无是处！
　　或许也没变，她本来就是一个没用的人。
　　温水已经备好，孟守真缓缓把自己沉入其中，眼底的泪悄然溢出。
　　这一夜，在她的心底，苦涩的滋味久久难散。
　　次日清晨，轩光早早醒来，见孟守真睁不开眼，就自己下床了。值守的子苓和木莲服侍他穿戴洗漱后，被他拉着出了门。
　　轩光年纪小，长得可爱俊俏，人又聪明乖巧，很得丫鬟们喜欢。他惦记了一晚上的小鱼儿，见他娘起不来，就有点失落。因素日孟守真为人随和无架子，两个丫鬟心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走趟花园，几步路就能到，便要领着他先去。
　　木莲想了想，叮嘱了木香和青黛，让她们等孟守真醒来，若自己还没陪小公子回来，就知会她一声。然后，木莲就抱着轩光和子苓去后花园了。
　　孟守真大半夜辗转难眠，破晓时分才入睡，直到临近中午才浑身难受地起来。她眼睛涩得慌，等洗漱完了，才发觉轩光没在院中，连几个丫鬟也不见人影。
　　“轩光！”她在廊上喊了几声，没人应，心里不免着急。她记得昨晚孩子说要看鱼，就打算去花园找找。
　　“夫人，木莲和子苓带着小公子去花园玩了，木香姑娘被安管事差人叫去了，青黛姑娘刚刚带人去领午膳了，吩咐老奴若是看到夫人起来，禀告夫人一声。”守院门的老仆妇闻声从小屋出来，忙向孟守真说明。
　　孟守真微微安下心，问道：“木莲她们带着轩光出去多久了？”
　　老仆妇想了想道：“约莫有半个多时辰了。”
　　“啊，那怎么还不回来？！”孟守真心又提了起来，轩光以前从没离开她在外面玩得那么久过，她急忙对老仆妇道，“劳烦你带我去花园，我要去找他们！”
　　老仆妇忙弯腰答应，领了孟守真去护国公府后花园。两人方走到半道，就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抱着轩光迎面而来。木莲和子苓紧随在后，还有几位陌生的年轻美人跟在后面不远。
　　“娘！”轩光见到孟守真，欢快地喊她。
　　孟守真脸上顿时有了温柔笑意，迎上前两步，瞪了轩光一眼，抱过他，又敛容向楚溟道：“楚大人别来无恙。”
　　楚溟忙笑着施礼道：“楚溟见过夫人。”
　　他后头的几个女子露出好奇的神色。过了会，其中一个黄裳女子带头过来向孟守真问好道：“玉姬等见过夫人。”
　　孟守真知道她们大概就是皇帝赐给护国公的那些歌舞美姬，她也不理会她们眼中的探究之意，只是淡淡笑了笑。
　　“不敢。抱歉各位，我先带着孩子回去了。”她瞥一眼两个丫鬟，想着回去要敲打一句，就算不好多计较，但是若有下次，她就不会轻放了她们。她不管她们中谁有什么小心思，最好别随便牵连到她和轩光。
　　“我们也要回去了，夫人好走。”玉姬面色和善地笑道。说完她倒是先领着几位美姬拐进另一条甬道走了。
　　孟守真无心留意她们，只是擦去轩光额头的汗道：“怎么玩了这么久，也不跟娘说一声，就自己出去了？娘会很着急担心的。”
　　轩光吐了下小舌头撒娇道：“娘，我下次不会了。小鱼好可爱啊，我们以后也养两条好不好？”
　　“你还得寸进尺了，”孟守真板了脸道，“以后不许自己乱跑，知道吗？”
　　“知道了……”轩光低下脑袋，窝进她脖子，把汗都擦在了她身上。
　　孟守真想说他不忍心，想笑还生气，就默默抱了他往回走。
　　“夫人，小公子根骨奇佳，以后要不我教他点防身之术。”楚溟忍不住道。他刚才从后门回府，经过花园见到孟守真儿子被那群女人围着，便抱了过来。没想到，仔细一看这孩子，发现竟是练武的好苗子，不由有些心动不想错过。
　　孟守真瞥了一眼跟在一旁的楚溟，平声道：“多谢你，此事过些时日再说吧。”
　　楚溟对她的敷衍没有不悦，反而又笑道：“夫人，主公明日就回府了。”
　　孟守真脚下一顿，淡淡道：“那就请楚大人帮忙禀告护国公，就说我请求他抽空一见。”
　　楚溟笑道：“夫人放心，在下先走一步。”
　　孟守真看了他一眼，抱着轩光慢慢走回了清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