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证》宁百衣

2、风云初起

　　“你们是苏家的女儿？”那个看似像主子的人上来便是这么一句，倒把姐妹俩问懵了。半晌，还是苏甲先反应过来，回了句，
　　“不是”说罢就拉着苏乙往一边走，谁知那人伸手一拦，“我看便是。”
　　苏乙顿时恼了，不顾苏甲在一旁扯她，冲着那人仰头喊道，“是便是，你想干什么，你没听说书的说我有通天彻地之能，不想死得难看赶紧躲开。”
　　那人一听反倒笑了，“我便想难看一回。”说罢错步向前，手上一招就使了出来，苏乙万分没想到这人说动手就动手，只能就身一闪，躲了开去，哪想那人招招紧逼，苏乙的三脚猫功夫只是随便学来的，也就能勉强应付个陈不二那种角色，像这样正经路数的功夫可是万分招架不得，三五招过后苏乙就被那人一把捏住左肩顺势揽在怀里。
　　苏甲大惊，作势就要扑过去，被那人随从两根手指就给挡下了，这厢苏乙羞得面颊绯红，抬手想打，被那人一手握住，姿势更加暧昧。
　　“你！你这登徒子！不想死得就赶紧把我放下，不然我定让我爹把你切成个十块八块！”苏乙又羞又怒，只恨不得能咬死他。
　　“是不是还想把我拿去喂狗啊。”那人似笑非笑，低头在苏乙发间闻了一下，“好香，就是有点辣，我不喜欢。”
　　“谁要你喜欢，你这个混蛋，有种报上名来，我定要你碎尸万段！”苏乙一边手脚扑腾一边咬牙切齿，
　　“这又从十块八块变成一万块了，荣幸之至。”那人笑得更是灿烂，而后，压低声音，在苏乙耳边轻声说，“我叫燕回双，你可记住了。”

　　“这位公子，看你身份是不凡，我们姐妹二人是谁你也清楚，想必你也不想跟镇远将军府结仇，那今天这个玩笑就适可而止吧。”苏甲在一旁冷冷的说了一句。
　　燕回双闻言看了苏甲一眼，兀自笑了一下，随即放开了苏乙，“姑娘处乱不惊，思绪清晰，虽不似传言所说也确是难得，听闻镇远将军得女二人，长姐善文，次妹喜武，看来你便是苏大小姐了。”
　　然后看了一眼苏乙，“不过看来传闻有误，这苏二小姐的功夫好像不怎么样。”
　　燕回双看着苏乙气恼的样子，心里突然觉得很是爽快，“我只是想亲眼见见名闻大梁的苏氏双姝是如何的非比寻常，如有可能不才也想试试天下在握的感觉。”说着一双桃花眼还瞥向苏乙，被苏乙狠狠的报以一记白眼。

　　“只怕公子要大失所望了，我姐妹二人并无传言所能，皆是当日江湖术士随口所言，不足为信，想必谣言止于智者，公子也该是明白人。”
　　“姑娘说得是，燕某唐突了。”燕回双抱拳施了一礼，带着随从抽身而去。

　　苏甲长舒了一口气，这应该就是这两年娘不让她们二人上街的原因吧，稍不留神就能惹祸上身，真是承受不起。

　　两人刚从后门溜回房里，就有丫头来报，苏远山回京了。

　　“阿爹！”苏乙鸟儿一般的扎进苏远山的怀里，还探手偷偷扯了两下他的胡子，苏甲也蹦到苏远山身边，伸手揽着他的胳膊，喜滋滋的看着他。
　　“都多大了，还猴儿一样的挂在你爹脖子上，多难看。”苏夫人在一旁看着爷仨闹成一团满脸也是掩不住的笑意。
　　苏夫人比苏远山小近十岁，本是一名孤女，无亲无故，流落京城，以在绣坊中织补衣物为生，但生得极是美貌，故经常有些市井无赖上门滋事，几次三番绣坊老板也无力招架，只能把她遣走，恰巧遇上了回京述职的苏远山，见其可怜，便将其收入府中跟着府中老妈子们干点活计，也好过流落街头居无定所，这孤女性格温婉，心灵手巧，还生得一副好模样，府中上下皆是喜欢得不得了，当时苏老太爷已经过世十几年，苏老太太自个拉扯大独子苏远山，苏远山出仕后又帮其照应家中一干事宜，甚是不易，见这孤女品行端正，心底和善，本想娶来当儿媳妇，但念其出身，便做主给苏远山做妾，几年后，苏老太病重，多年相处，也知那孤女对自个儿子一心一意，无半点歪念，故在临走时，让苏远山将这孤女扶正。

　　“阿爹，你怎的突然回来了，也没给我们写信说一声。”苏乙还吊在苏远山脖子上来回荡悠，苏远山挺费力的把她揪下来，“你这丫头都十八了怎么也没点女孩子的样子，整天上蹿下跳的成何体统。看你姐姐，文文静静的那才是女孩子的品性。”苏远山嘴上说着，心里却甚是疼爱这个小女儿，两个女儿虽是双胞胎，但一静一动性格迥异，苏甲文静秀气自是喜人，可真要说起来，他还是喜欢这个好动的小女儿多一些。

　　“明日是贵妃寿筵，皇上下旨着四品以上官员携家眷入宫赴宴，今年这可是头一遭，你爹也是前几日接到告书。”苏夫人笑盈盈的走过来，伸手轻抚苏远山鬓边白发。
　　苏远山望着爱妻回想这些年自己征战在外，留妻子在家照顾女儿打理家事，当年那么美貌的女子如今也是鬓染霜华，不觉心中有愧。伸手揽过妻子，轻轻说到，“明日贵妃寿筵过后，我便向皇上请辞，交出兵权，这几年齐王和太子之间争斗日盛，朝中也是风起云涌，我也不想再应付这些龌龊之事，好在东胡和西番这些年消停许多，边境军民也能得享几年太平，只盼咱们一家人能和和睦睦平平安安，吾愿足矣。”
　　苏夫人闻言将头轻轻靠在苏远山身上，叹了口气，眼中泛出一丝忧色。

　　次日，苏远山携妻女一同入宫给长孙贵妃庆生。席开御藻宫，梁帝段夏云一袭明黄锦袍端坐正中，长孙贵妃随其左侧，两人落座后不时侧首耳语，神情甚是亲密，下座群臣见状个个缄口少语，内里却各自心事万千，最近这三五年来，梁帝少理国事醉心炼丹，派人处处寻道问药以求长生，对于国事鲜少过问。照理说今日筵席只为贵妃庆生，如此大动干戈召集群臣已是于礼不合，更甚者连驻军在外的两位大将军苏远山和聂天歌都连夜召了回来，置边防安危于不顾，实在是教人意外至极，虽说长孙氏专宠后宫十数载，可这阵仗莫说皇后，哪怕是太后生辰都未曾如此兴师动众，这长孙贵妃的圣眷之隆可见一斑，如今朝中局势纷乱，隐隐分为两派，一边是标榜正统的太子党，其中以太傅穆盛为首，穆盛为官四十年，辅佐过两代君王，朝中文臣多是他的门生，其中刑部户部尚书皆是他的得意弟子，在朝中势力一直根深蒂固，另一边则是以丞相孟安廷为首的齐王党，孟安廷是大梁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相爷，年纪不过三十有余，本是由太傅穆盛引荐进入官场，其本想为太子党加个有力的筹码，哪想这孟安廷竟与齐王越走越近，最终与穆盛闹得水火不容，孟安廷主张革新，处处宣扬破除陈屙旧制，他的观点甚得梁帝欣赏，故以其为首的新生一派这几年在朝中越来越受倚重，到如今，两派势力竟渐渐可分庭抗礼，再加上后宫中皇后与贵妃也是明争暗斗，种种事端让梁帝焦头烂额，故东胡与西番这些年纷纷趁乱来扰，多亏苏聂两位将军率军驻守边关，得保大梁一方安隅。

　　今日贵妃寿筵皇后称病未至，齐王以侍母为由前去清德宫照料亦未出席，而太子素来体虚，宫中节庆从不参与，故也未出现。筵席之上贵妃巧笑焉兮，与众位官家夫人相谈甚欢，她素以美艳著称，入宫近二十年容色也未见衰减，眉目间顾盼神飞，光彩照人。

　　苏乙最受不得这种场合，寻了个如厕的借口从席上溜了出来，顺着回廊轻巧的避过往来宫人的视线，偷偷的跑到御藻宫外的花园，一个小太监从一侧的假山后闪出来，快步走上前向苏乙施了一礼，低声说了些什么，苏乙一听眼角眉梢全是笑意，欣欣然的跟着这个小太监走了。

　　东苑梅林。
　　一个人影站在繁茂的梅树下，手中捏着一朵梅花若有所思。
　　“青轩哥哥！”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苏乙停在离人影三四步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
　　齐王段青轩，梁帝嫡长子，硕兰皇后唯一的儿子，掌管大梁三万禁军，贤德之名天下皆知，且一张脸生得可算是祸国殃民，多少世家千金为他要死要活，非君不嫁的有之，甘心为妾的有之，大打出手的有之，遁入空门的有之，可惜，仅仅如此，他不是太子，便也注定不会是将来的君主。苏乙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那时候苏远山还没有远驻边关，朝中局势也没有像如今这么混乱，苏乙记得从六岁开始，家中经常会来一个少年，十一二岁的年纪，清秀俊逸，神情里却是有着和年龄不太相符的坚毅，苏远山似是很喜欢这个少年，时常教他些武功或是谈论些逸闻趣事，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在这个少年的脸上看到些许笑意，那个时候苏乙太小，唯一在脑海中留下印象便是他的笑容很耀眼，让看到的人都不由的心情大好，苏乙有时候好奇这个少年，便去问苏远山，苏远山从来不正面回答，次数一多，苏乙也懒得问了。后来几年，苏家姐妹渐渐长大，姐姐苏甲从小便喜好安静，苏乙也少有玩伴，于是少年来的时候苏乙也会跟在后面看他和苏远山过招谈天，少年闲暇的时候会逗逗布娃娃一样的苏乙或者陪她玩猜石子的游戏。少年每次来都会给苏家姐妹带些精致的零食点心，都是很少见的，苏乙几乎每次都把苏甲的那份一起吃掉，于是，少年之后来便会带两份，一份给苏甲，一份给苏乙，苏乙那份差不多是苏甲的三倍。经常是少年在苏家后院独自练功，苏乙便坐在廊下一边吃一边看，少年每每回眸几乎都能看到苏乙两个小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一段时间后，苏乙变得胖嘟嘟的，真是应了那句珠圆玉润。后来有差不多两年年的时间，少年没有来过苏府，两年后当少年出现在苏府时，苏乙几乎是飞奔着扑到他的身上，激动的叫了一声：“点心哥哥你终于来了！”
　　少年瞬间一头黑线，看着眼前两年不见的苏乙，已经从小女孩长成少女了，只是看那性子仍是没什么改变，此时苏乙乌黑的眼珠正滴溜溜的在自己的身上寻觅点心的踪迹，于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头，“小苏乙，我不叫点心哥哥，我叫青轩，段青轩。”
　　那一年，苏乙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