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违制 ...
-
十三不愧是由秀卿带大的小孩，对咸安宫熟得跟自家后院一样。这个此时应该还满满都是人的咸安宫，居然叫他走得连只苍蝇都瞧不见。
“咱们是享皇阿玛的福！”十三见我疑惑，就说道，“皇阿玛每回来，咸安宫总有一条路是没人的。”
康熙有必要一定倒腾出一付跟秀卿有奸情的样子吗？
“那我们不是可以从这条路出去，然后说我在外面扭伤的？”要伪装身体健康比装病苦多了。
“你当咸安宫的这些都是死人不成？你到外头去什么人都没跟，还没人知道？”十三直接否决我的想法，“你要这么说，第一个倒楣的就是瑶儿。”
说得也是哦！照理说，我上哪儿，瑶儿都该是我的影子才对。我怕麻烦，放她大假，可不是打算害她的。
再说，害她一次不打紧，打紧的是害了她这一次。我怕的是她被害一次弄个十年怕井绳什么的死活要尽心尽责，我可受不了。
“好啦！”我只能答应他，接下去装健康宝宝到找到合理的扭伤理由，“对了，你女儿有名字喽！”
我感到十三的步子渐渐缓了下来，但随即又恢复正常的步调，问道：“你起的？还是姑姑？”
“额娘！”我说道，感到他的觉悟怎么有点问题呢？“不过算是皇上赐的。”
不知道是不是贴他如此之近，我感到了他的一种释然，这些天他对这事只字不提，还当他不在意呢！
“现在先叫千儿吧！等百日以后才能用这名字。”十三对我说道，“起名字是百日之后的事情，这会子就叫了，等皇阿玛赐名的时候，就不知谁没脸了。”
原来名字是这么后头的事哦！我在心里暗暗想道，我对风俗民情这种常识性问题是完全没概念的。秀卿是凡事怎么方便怎么来，大概是以她度我，也由着我想到哪里是哪里。
相对而言，十三对我算是知根知底的了，通常会给我做一个合适合理的注解。
十三像是想到什么，问我：“即是算赐命，怎么是姑姑起的？”
“因为皇上起的两个额娘都不满意啊！”
十三笑呵呵地道：“阿玛难得自己起名字的，姑姑怎么总不给面子？”
“总。。。。。。”还有别人的名字被秀卿否决过吗？
“我的名字也是。”十三道，“阿哥们的名字虽说都是赐名，可从来都是下头拟上来的，我那会子也不知皇阿玛怎么想的，直接就起了我现在这名字。到我五岁上还常听姑姑念叨什么怪名字，别说避讳了，连请安都不方便。”
十三在说着童年的玩笑，要不管是神情还是语调，我都没听出调笑的成分来，细听之下，居然还带着丝丝摸不着，抓不到的凄凉意味。
十三和我对视了一眼，我在他的眼底见到了惊讶，只是一闪即过，他清了清嗓子问道：“阿玛起的什么名字？”
“又儿。”我说了第一个，看他一脸想厌又不敢厌的样子，忙笑着说了第二个，“后一个是语兰。”
“语兰。。。。。。”十三喃喃地念着，“姑姑说要改的？”
我点点头，感到他的脚步轻快了许多，我看着边上飞驰向后的廊柱，脑子里的一点思虑慢慢变成了浆糊。
迷迷糊糊地叫他带进了屋子，放到椅子上，又见他出去，让我院子里的人去叫他的人，我好不容易醒过神来，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他在秀卿那里说的话。
“你有什么话要问我来着？”
“我的章，是你在用吧？”十三坐到我对面，取了杯子自己为自己倒了茶。
“你的章？”我接过他递过我的热茶，才想起头几天借东西时找的那个章子，想到章上的字，笑了出来，“‘青山’是你的章？”
“是！过去写画时用的，搬出去的时候没找着，我想着是在姑姑这里，必不会有什么事。谁成想。。。。。。”
谁成想，我竟然用他的章去借东西，让他生生地成了个欠债的了。
“可我拿了对牌，东西都还尽了呀！”
我说得很没气势，因为我是坐等着债主们上门讨债的，但咸安宫的门槛是仅次于乾清宫的，有几个把借东西当成孝敬也是有的，这些，我也没去查过。
“我也不会跟你计较这些，本来我少了银子也会跟姑姑打秋风的。”他一个当爹的人说这种话的时候，居然一点愧色都没有，“只让你看看，这几张单子，是不是你跟寿药房要的。”
我接过单子，立即就知道不是的了，“我不会自己开药方的。”
十三摆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不是你开的就好，我会处置。”
“这是什么药方子啊？”我抽过一张，上面写着好些中药名，大多我都不认识。
“这张不是药方子，这几张合起来是两个方子。”十三为我解惑，“一张是春药，一张是毒药。”
这么直白？但我的知识范围也只能接受到这两个说法，他要真的详细解释，我也是听不懂的。
但有一点，有人用“青山”的章问寿药房取了可以配出春药和毒药的药材，春药虽说也是犯禁的，但多少有些情有可原的地方，这毒药可是要人命的东西，不但要吃的人命，还要配的人命呢！
这章是我在用，却是十三的，我在这宫里时日不久，以秀卿的地位，就算真的是我配药，只要没生出事端来，秀卿当然可以替我搞定，况且，春药这种药方子在我一个刚满十三的女孩子手里，多少有点笑话的味道。与其说是真的要配方子，不如说是从一开始就把我从嫌疑犯的范围里择出去。
害十三的意图也未免有些明显了。只是，是谁呢？我想到了江宁的那次刺杀，那一次的主谋到底是索额图，还是。。。。。。
久违的爆栗在我额头弹开，我看着十三莫测的表情，明白他是不让我去猜测那个人是谁。道理我知道，可就是不甘心，在这里，被人害了，连探究的权利都没有。
“我会查的。”十三说道。
可你查到，也不会告诉我，我在心里回嘴。终究也没有说出口。
从来到这个时代，我就努力让自己做一个受保护的人，我不要用我一知半解的历史知道来救这些注定沉沦的古人，可是，待得越久，骨子里的不甘就越深，而不甘又能做些什么？换来的只是更深的无力感。
在我将事情自行整理了以后，正准备向十三求证时，却传来了那帮子阿哥又浩浩荡荡地跟老爷子出塞的消息了。
专门回来奔丧的啊？我在心里嘀咕，现在我越来越会把想说的话放到肚子里去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因些憋出内伤来。
应该，不会吧！因为想说的话，本也不代表我对事件的全部理解。康熙是为了福全的丧，还是为了秀卿的病，或者根本就是怕索额图的死会带来乱子不得已非得回来处置，这些东西，就算再心直口快，我也不会说出来。
康熙说是给秀卿一个月的时间，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康熙走后，秀卿头几天还在咸安宫里见几个人，几天后就出了咸安宫搬回了她往常所住的乾清宫西暖阁。
十三走后，瓜尔佳氏开始有点知道自己是额娘了，时常叫人把千儿带过去给她看着，反正是骨肉至亲，再不满自己生个女儿，也还是会有母性光辉的。
我去过两次，觉得和她话不投机，也就不太去了。
闲散惯了不觉得，但忙过以后，一长段时日没事儿干，就觉得闷了。所幸，康熙不在乾清宫，我偶尔还能去乾清宫看热闹。
我到了那里才知道，秀卿在清朝的作用是多么的重要啊！她说过，她所做的每件事，在史笔上都会变成康熙做的事件，这一点，从她额娘开始就是这样，她们是淹没在历史背后的人。同时也因为文人缺乏想像力，所以，连杜撰的可能都没有。
想来也是，文字在新民主主义革命以前根本就是男性的专利，一个女人但凡想留名于后世，或是做一个贞节烈女，用无尽的青春去博一块皇帝老爷有心情才给的贞洁牌坊，或是傍上一个风流才子，以才子名下的佳人，若是能干的女人想清史留名，势必要做几件狠绝的事情来让历史记住――因而史上以才干闻名的女子中武则天比不上慈禧，吕后比不上武则天，萧绰比不上吕后。
秀卿和毓敏以人臣的本份处事，就算有史笔，也不会比大长今在韩国历史上的文字来得多，所以，有和没有，其实根本就没差别。
若是有了，无故让后人掰扯出一部电视剧来瞻仰，还不如没有呢！
电视小说有一个好处，就是让你很直观地知道什么叫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所以，我虽然是来看热闹的，还是很乖地坐在太监给我安排的外间，只是这里的隔音设备有限，秀卿处置人的时候声音极响亮，我什么都听得到。感觉让，这里的装潢应该问一下九阿哥的意见――或者说，这个时代的男女在“办事”的时候不习惯发声音。
“胡闹！”我才一踏进乾清宫，就听到里间传来秀卿气愤地轻咤，“前儿我听几位娘娘说，你们现而今办事，典制都要现查了？我原当是娘娘们说笑话，没成想竟是真的。”
“奴才惶恐！”我听到太监们不怎么诚恳的认罪。
心里估摸着来的不是时候，正想悄悄地退出去，却见在乾清宫这边服侍秀卿的小安子匆匆地跑到我跟前打了个千，“小格格，您进去请格格消消气吧！”
我奇怪地看着地上的这个人，没的无缘无故地求着主子去触霉头的道理吧！
正在我迟疑间，小安子跪下来，死命地向我磕头，“求小格格救救我谙答吧！”
我惊得退了一步，瑶儿扶住开，正准备开口训小安子，被我拦住了。日行一善不是我的风格，但并不代表我不会偶尔为之。
我推了门进去，秀卿脸色极差地坐在正中，下面齐刷刷地跪着一票太监。还有一份刺眼的红贴子。
“额娘！”我轻声叫道。
秀卿一震，眼睛聚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我，我意识到，她是在晃神，而非生气，她的身体或者已没有大碍，但杀人的后遗症还是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平复的。
“怎么来了？”她对我，一贯慈爱温柔。
“闷了就来坐坐！”我说道，对秀卿，我没必要去学着那些阿哥去编什么显着忠孝的理由，实话实说就是了，没有技巧有时就是最好的技巧。
“这会子正有好戏看呢！”秀卿指了指地上的那张红贴子，立即有太监捡起来递到前头，秀卿对我说，“你也看看。”
我接了过来，是一份礼单，名义是皇上赏给千荷做满月的。
这些日子管咸安宫，对礼单的范围有一些大致的了解，让我现背是背不出来的，不过，秀卿已经说了是不合典制，我只需要去留心特殊物件有没有缺失，看了三遍都没缺的。看第四遍的时候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没的缺东西，而是多了东西出来。
和田玉如意――这东西在这里也不值什么，只是照例只有贝子以上正出的阿哥满月时才有，太子的格格也得是正出的才有，庶出的就没了。
千荷是十三的庶出格格，十三虽是领着贝子俸的阿哥，可到底没封号，就是有封号，也没有违制到这份上的。
这些人见风使舵的速度，怪不得太子沉不住气呢！
十三这些日子有给我来信，却没有那次违禁药物事件的后续报道。但事实上那些自以为有机会的阿哥们两只眼睛都盯着太子呢！只有十三才是太子会在兄弟之间找的假想敌――但细想想，十三弄不好还真是个敌来着。
“你都瞧出故事来了？”秀卿沉着声问，语气里藏着冰冷的危险。
故事？秀卿指的故事，只怕有两个，一个是明面儿上的，这些太监们见风使舵，想顺竿爬，另一个故事，是秀卿问话的时候我才悟出来的，这是对秀卿，或者说是对圣意的试探，用这几个太监的命来试探十三是不是秀卿或者说皇上心里的那个人，耐人寻味的是，谁让他们做这样的试探？
我是来日行一善的，所以，没打算落井下石，只笑着跟秀卿说：“我还是看不明白，只不过，若十四阿哥也得个格格是不是也这么赏？”
秀卿见我这么说，脸色和缓了些，冷笑一声道：“现下里问我，我也是不知道了。不如问问这些公公们。”
“奴才罪该万死。”那帮太监一齐磕头认罪。
我看了看那些脸色刷白的太监，照规矩，“公公”这个称呼不应该了自主子们的口中，不过，这宫里，妃嫔小主们叫得势的大太监公公，甚至几位妃子都要叫梁九功公公，这都是实际情况。
但这两个字很少从秀卿口中吐出来，因为她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甚至，大多时候，她的态度代表着于她之上的那个人的态度，她说出的话，代表着那个人的意思，所以，她的敬称是可以致命的。
但此时，秀卿并不是想用这样的称呼让他们去死，应该说，这是一种类似于诛心的惩罚，是以后编排他们大不敬的一个有效的方法。
这个时代要弄死一个人真的很容易，只要他没有地位，哪怕他自己不说错话，不做错事，只要上位者故意说错话，他们一样是大不敬。
秀卿疲惫地揉着眼睛，道：“罢了，你们下去重拟吧！也不必送我这里来，交给德妃娘娘，只要你们觉得到了十四爷的正日子上过得去，由你们吧！”
我把红色的贴子递给了领头的老太监，那太监跪安时一脸感激地向我磕了头才退出去，对着那样的一张感激的脸，我忽然有点惭愧，我只是兴之所致罢了，而且，秀卿又岂会真的为了这些事情拿太监开刀――这不算是一个体面的理由，而且，后患无穷。
那些人退出去以后，秀卿指着我笑道：“你倒是会找挡箭牌，叫十四阿哥知道你说他得个格格，还不找你理论？”
“他得阿哥还是格格也不是我一句话成的。”要真这样，我去摆个摊子算命好了。
秀卿端了茶碗在面前，她端茶碗通常不是为喝，而是有话要问，“是十三阿哥好，还是十四阿哥好？”
我一怔，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想了想，他们好像没什么可比性，十三老气横秋的，仗着做过我几天监护人，总是摆出一付老爸的姿态，十四是玩伴，会陪我胡疯。
若说十四好，还是十阿哥还能比比，让十三和十四比，我还真比不出什么来。
“额娘问这话，比问姑姑好还是舅公好更没意思。”我答道。
“没意思吗？”秀卿低喃的声音像是在自问，随后看着我道：“那话是哪听来的？”
“什么话？”我不解。
“什么姑姑、舅公的。。。。。。”秀卿留了尾音，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我在心底吐了吐舌头，忙说：“在咸安宫听小宫女们聊天时听来的呢！”
一个拙劣的谎言，现编的，高明不到哪里去，秀卿对着我笑，也就是说，过关了。
“这会子，谁都不好！”我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他们都去外头玩去了，把我留在这里，要多没意思就多没意思。”
秀卿含笑的我无理的抱怨，两次，我都是可以去的，第一次除索额图，她巴不得我离得远远的，最安全越好，第二次，她注定比往常忙碌多倍，我留在这里，一样很少能见到她。不争气的是我――可怜的脚。
秀卿把茶碗放回了原处，道：“这会子去，那边大日头底下服侍着，也不见有什么好差事，等明年庄子全部弄好了再去，也是周全的。”
秀卿说的庄子是避暑山庄，今年才大兴土木，照现在的生产力，到明年能有个雏形就不错了。可见，秀卿的话全是安慰。
我也不是真计较这些东西，只是寻个话头罢了，基本上，在只有秀卿的皇宫里跟这个额娘培养感情也好过跟心情郁瘁的太子还有莫测难度的康熙赌运气好。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违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