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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云遮雾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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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端夜色欲遮春,天教月上宫桥柳。花市如尘,朱门无绣。
昌平城,昌盛安平,这也是齐帝寓意的西秦面貌。在繁华的昌平城中,能出入倚梦楼的人,大多非富即贵,却从没有人敢在倚梦楼寻兹挑事。因为百年来,对倚梦楼好奇暗查者有之,不屑打击者有之,故意败坏者有之,但无论何种手段,人们还是对倚梦楼一无所知。因为未知,人总会存有敬畏之心。
但今晚明显与别时不同,竟有人挑倚梦楼的由头。众食客惊讶之余又不免好奇,无不把那偷窥的目光遮掩着,藏匿着,时时瞟向纠缠的两人。
“墨公子……”黄贵全看看梁蓼云欲言又止。
“莫急,我们只需做壁上观就好。”墨痕又转首问梁蓼云道:“不知梁公子对此事有何看法?”
梁蓼云缓缓地放下酒杯,道:“本公子也在奇怪,凭倚梦楼的名声地位,竟还有人以此来试探深浅。”勾出一丝微笑,嘲弄地吐出两字:“拙劣!”
“哦?”墨痕蹙眉,心想难道这不是梁蓼云所为?可若不是他还会是谁?
似看出了墨痕的怀疑黄贵全的不信,梁蓼云冷哼一声,也不多做解释。
墨痕与黄贵全互相看了看,黄贵全惊疑不定,墨痕点头示意先静观其变,他只得耐着心看下去。
“嘭!”
一个蓝花陶瓷茶壶划过一道弧线,盛放在纠缠着的两人旁边,似引来了天上的明辉,漫了一室的芳华。顷刻安静下来的大厅内,揪住倚梦楼伙计的大汉,顺着茶壶飞来的方向望去,眼光尽头,是如海一般的女子,通透明澈着,却偏偏是深得通透明澈着的。
夏夕儿悠悠笑,站起身来踱到破碎的茶壶旁,那实是碎得不能再碎的一地碎片了。她叹口气,认真地对怔着的大汉道:“值得么?”
大汉此时才算是回过神来,“啊?”
“南海有一种玄鸟,身长四尺,锐眼尖喙,是鸟中一王,但此鸟生性温良,虽勇猛却绝不好斗嗜杀,因此数量稀少,市面价格达千两黄金一只。我曾去过南海,恰目睹了抓捕此鸟的经过……”夏夕儿的嘴角一点一点上扬,轻声温柔地对大汉道:“你猜南蛮人是如何抓捕此鸟的?”
大汉看着夏夕儿的笑容,无端得脊背发寒,却还是忍不住地问道:“是什么办法?”
夏夕儿的语气越发轻柔,但眼睛逐渐冰冷下去。“他们先抓住经常出现在玄鸟巢附近的兽类,使之伤而不死只留半条命在,然后丢在玄鸟的洞巢前……”大汉甚至周围的食客全都目瞪口呆,夏夕儿仍是轻柔地继续道:“玄鸟生性温良,尤其是对它洞巢附近的兽类更是爱护有加,濒死的兽类哀咽声使玄鸟不能坐视不理。南蛮人在玄鸟洞巢前布下天罗地网,静等玄鸟自投。然而玄鸟被抓却不是因为天罗地网。玄鸟被称为鸟中之王,勇猛无可比及。它千辛万苦救出垂死的兽类,要以自己的唾液为兽类清理伤口,却不料南蛮人早在兽类的伤口上洒上各种毒粉,于是玄鸟中毒被擒。”
大厅内静默无声,大汉似懂非懂地点头,又摇摇头。
“姑娘所说的是否为南海‘追风隼’?”食客中有人问道。
夏夕儿略一点头,答道:“不错。”
“‘追风隼’管老子什么事?老子现在是要公理的!丫头你的故事虽然不错,但和老子没一点关系,别以为一个故事就能让老子放弃讨要公理。”大汉上上下下打量夏夕儿几眼,恍然大悟地道:“我说倚梦楼怎么到现在还没人出来给老子个说法,原来是派你来讲故事来了!他妈的龟缩倚梦楼!竟派个女人出来……”他越想越气,“哗啦”一声,从背后背着的包裹中抽出一把鸳鸯连环刀,“碰”地插在桌面上,粗声道:“今日不给老子个说法,问问老子手里的这把刀答不答应!”
隔有一段距离,并不惹人注意的地方。梁蓼云毫不掩饰地畅笑,“哈哈哈,这就是墨公子刚才说的真人不露相?本公子真是大开眼界啊!”
黄贵全也在皱眉,“公子?”
墨痕仍是浅笑着摇了摇头,示意黄贵全继续看下去。
“墨公子,”梁蓼云优雅地挥了挥衣袖,“只需你一句话,本公子手下虽不才,对付这样的小啰啰也足够了。”
“当然!”墨痕笑的云淡风轻。
大汉亮出刀,气氛明显紧张了几分。夏夕儿反而坐下去,气定神闲地喝起茶来。
大汉怒瞪着她,握紧了刀把。
“你还没明白吗……”夏夕儿叹道。
“嘿!明白,”大汉的脸色狰狞,“老子明白只有杀了你才能讨到公理!”
“夕姐姐!”
众人惊呼,大厅内一道匹练般的白光顿起,雪的白!光的亮!电的疾!耀目的光彩渲染在众人脸上,映照出一张张或惊惶,或恐惧,或惊叹,或默然,或不忍……各种表情的脸庞,却带着沛然不可挡一往无前的气势削向夏夕儿的脖颈!
夏夕儿猛然抬起头,大汉的刀锋距离她鼻尖已不到两寸!但她似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刀锋,绵里藏针、隐而未发的眼光直直射到大汉心底深处,挑起隐藏在最深处的一根弦。
众人的惊呼声堪堪喊出口,接着就看到刚才还勇武威猛的大汉突然全身颤抖,满脸的震惊与骇然。
砰!
刀把击地。“你……你……是你!”
夏夕儿笑了,她笑的很愉快很有感染力,似乎刚才的锋芒隐露是大汉的错觉。夏夕儿不理大汉的怪异表情,走近大汉,伸出手欲扶起他,大汉瑟缩了下,绷紧了神经被她扶起。
这时,连儿也跑到了夏夕儿的身边,拉住夏夕儿的手,“夕姐姐?”
夏夕儿对连儿微笑着摇摇头,“我没事。”随后夏夕儿带着大汉和连儿走向墨痕三人。黄贵全满脸的疑惑,梁蓼云却是脸色有些沉静,只有墨痕仍是淡然如斯,看着夏夕儿三人的走近,扬起一抹浅笑道:“姑娘的故事很好听。”
夏夕儿不等人开口,转身就在仅余的一个空位上坐下,不置可否地回道:“好听的故事不一定招人喜欢。”
“不知姑娘怎么称呼?”黄贵全放开纠缠不开的思绪,尽管情势诡异难辨,身为倚梦楼总管,总是习惯性地先让自己心定,时刻看清局势再作出针对性的判断。夏夕儿明显身份可疑,但无法辨明是敌是友。权衡再三,黄贵全还是开口问道。
“夏夕儿。”
“不知夏姑娘师从何处……”
嗖!一点寒星瞬间射至,罩向黄贵全面部大穴,攸忽不定,势如鬼魅!
“黄叔,小心!”墨痕手中的茶杯顺势打着旋儿扑向突飞出的那点寒星,只闻轻微的“叮”的一声,寒星劲头不减,转而射向大汉!大汉大喝一声,出掌,掌风惊得室内烛火摇晃!片息,风停人静。梁蓼云飞掠回身,脸色阴沉地摇了摇头,他在暗器才出现的时候就已循着痕迹去查看暗中偷窥的人,却一无所获。黄贵全深吐口气,不自禁地擦擦头上的冷汗,刚才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你们来看。”夏夕儿站在大汉旁边,对着几人招下手。她旁边的大汉还保持着出掌的姿势,甚至连额角突起的青筋还在,但声息皆无。夏夕儿淡淡地道:“他死了。”
墨痕查看大汉的尸体,“是中毒。”他望向梁蓼云,梁蓼云领会他的意思,摇头道:“我并没有看到人影,看来是高手,一击即退,毫不多留。”墨痕蹙起眉头,事事发生得不同寻常,这条人命恐怕只是开始而已。
几人沉默,大厅内人声鼎沸,楼外人声喧哗。
夏夕儿安慰似的拍拍连儿的头,慢慢地道:“来人的目标不是黄总管。”
墨痕点头,“如果是黄叔,刚才我一定挡不住。”
梁蓼云冷冷道:“不管是谁,本公子绝不放过他!”说罢,衣袍一甩转身离去。
“不知姑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墨痕对夏夕儿道。黄贵全急忙道:“姑娘孤身一人,又要照顾……呃这位小姑娘,实在不太方便,况且姑娘对我倚梦楼有恩,不如让我给姑娘安排一个房间如何?”
夏夕儿一直盯着大汉的尸体,闻言道:“也好,我也想知道凶手是谁,如此麻烦黄总管了。”
“不麻烦,不麻烦!呵呵,那公子和姑娘聊,我这就去安排。”
黄贵全走后,夏夕儿首先开口道:“凶手很有可能在今晚会有所行动,墨公子不准备一下吗?”
墨痕颔首,“既然夏姑娘已经有了对策,我自然信你,今晚就麻烦姑娘布置了。”
夏夕儿眉毛一扬。
“夕姐姐……”连儿拉拉夏夕儿的手,“连儿想回去看看弟弟。”
夏夕儿才望过来,墨痕笑道:“我会让黄叔派人护送连儿回家的。”夏夕儿叮嘱连儿道:“夕姐姐这次不能陪你回去了,自己要小心点,我明天去看你和你弟弟。”
连儿抱着一大堆的东西开心地回去了。
才出倚梦楼的梁蓼云一行,梁蓼云阴沉着脸,跟在他身后的随从更是不敢随便开口。一行人沉默着骑马往来时路上走,经过青衣巷,梁蓼云突然拉起马缰,随着“律!……律……”的喊声,一行人被迫停下。
“公子,怎么了?”
梁蓼云不答,双眼紧紧盯着青衣巷口。哒……哒……哒……哒……一声一声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不缓不急,似轻似重,好像踏在梁蓼云一行人的心跳上。梁蓼云的随从们脸色苍白,呼吸愈加紧凑,心里同时浮现出一个念头:好可怕的人!
从青衣巷阴暗的巷口里慢慢走出来一个灰暗的人影,他静静站在那里,整个人融进黑暗中,只剩下一双炯亮的眼睛。
梁蓼云不自禁地握紧手中折扇,沉声问道:“阁下何人?”
灰衣人的眼光投向梁蓼云,无形的压力弥漫,梁蓼云手指微曲,杀气掠上眉梢!就在这时,一行人身体一轻,灰衣人已飘然远去。
“威慑吗?”梁蓼云望着灰衣人远去的方向恨恨地想,考虑良久,梁蓼云重重一甩衣袖,恨声道:“走!”
马蹄声再次响起,青衣巷周围恢复了沉寂。勾月高悬,树影稍移,忽而一片阴云过勾月,青衣巷内亮光乍起,又瞬息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