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错》神算小仙女

16、泥巴小孩

　　天寒料峭春衫薄，少年公子白衣裳。

　　满月穿着男装，双手背在身后，笑意盈盈，轻步款行，腰上的玉佩随着她的步伐轻轻的晃动，月牙白的绸衫边缘绣着细密的金线，低调而华贵，衬得她愈发的肤白貌美。长发系一根丝带绑在脑后，翩跹而来，不染红尘。

　　泉影就站在她的身后，西乐已经见过她一面，此刻重逢，还是觉得有种寒意袭来。
　　他并不知道泉影甚少在江湖上走动，自幼在暗室中修习医术，那里寒冷异常又暗无天日，天长日久身上不自觉的带上了那种寒意，况且她生性冷傲，因此无论外面的纷争热闹如何不休，她都视若无物，整个人无论到了那里都像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一样。冷不了自己，却冷着了旁人。
　　只有几个自幼一起长大的人习以为常，从不觉得有什么。

　　火穗一看到满月，立刻扑了上去扒她的衣服，“好啊，快说，你是在哪里发了财，”她凑近满月的耳边，“抢的哪家的，快告诉我，我也要去捡些便宜。”

　　满月被她抓的衣服皱成一团，死死的拽住她的手，“停停停。我有多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让泉影给我买的。”她扒拉开火穗的手，原地转了转，“怎样，好看吧。不过她只肯给我买一件。。。”
　　她嘟着嘴，眼角瞥着泉影，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泉影才不理她，和冷萤对视一眼，两个人想看两相厌，算是打了招呼。

　　火穗扑上去，可怜兮兮的拽着她的衣角，“泉影，我也要新衣服。”
　　泉影抓着她滑溜溜肉嫩嫩的手不客气的扔开，“那是她两天没吃肉，天天缠着我不让我好好睡觉，我才给她买的。你。。。”

　　火穗一下子跳远了，看着满月，一脸的不可置信和惊悚，“两天不吃肉。这么大的牺牲啊！”
　　满月瞪着眼睛朝她得意的摇头晃脑，用两个人才懂的眼神挑衅，“怎样，你要不要试试啊。”
　　火穗连连摇头，心中暗暗思忖，等晚上没人了一定要拖着满月出去找点银子花花，这样混吃混喝的，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啊。

　　满月四下看看，“真怪，怎么就你们，这地方连个主人都没有吗？”
　　她的话刚说完，冷萤已经看到丰原从走廊的尽头走来。眉间的郁色未尽，心底的苦楚一眼就能看穿。
　　她虽说也是个清冷的人，但身边总是带着一大群人，并不像满月不拘小节，更不像火穗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在外闯荡，什么礼数都不懂，当下就和走进来的丰原介绍道：“这是泉影，”她指着那边难得有着认真思索的表情的火穗，“火穗。”
　　泉影冷冷的看他一眼，很快的就转过头去静静的四下打量，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

　　丰原从没见过这么冷若冰霜的女子，做客做的理所当然，倒像别人求她来的。但他已经见过冷萤和火穗，性格乖张，都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子，因此猜想她们大抵都不能用常理衡量，便也不计较许多。
　　泉影看了看四周，除了那张铺着白虎皮的太师椅，别的都是寻常家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墙上挂着李煜的虞美人，倒是价值不菲的真迹。

　　她问冷萤，“查的怎样了？”
　　冷萤看一眼丰原，“七爷早早的打发他们走了。”
　　泉影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但她面色冷凝，从来没有过表情，别人也绝不会看出她的心思。

　　丰原拍拍手，有几个丫头小厮有条不紊的进来，站成两侧，“公子。”
　　丰原亲和又不失威严，“今天来了许多客人，去备些上好的酒菜准备开席。”

　　他们应声往后退，及至跨出门槛，就像来的时候那样悄无声息的快速退了下去。

　　“你们的水平又提高了。”西乐挑剑扛在肩头，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

　　火穗一直倚在门槛上，看着他们来去的身形不禁暗暗挑眉。几个丫鬟的轻功都这样高，看来这地方藏龙卧虎，不容小觑。不过，这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吗？

　　她摸摸头，不应该啊。冷萤说话已经这么客气，泉影从不开口得罪人，满月刚到，也没有来的及惹祸，自己今天乖的不能再乖了，那为什么还要威胁我们呢？真是人心隔肚皮，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吃饭去吧。

　　她正把这件事理清，开心的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浑身脏乱的小孩拼了命的沿着山坡的小路往这边跑。

　　身后追着的大汉十分的凶猛彪悍，扛着一把大刀，一脸恶形。那孩子右半边身子看上去十分的僵硬，身上遍布血污，火穗断定他是受了伤。
　　只是这山坡虽说不陡，但遍布花丛，蔷薇月季开的很茂，而且不像中原的物种，根根刺都长的尖锐。幸的那小孩似是熟门熟路，加上身形小，在□□中穿梭比那大汉容易许多，才能够几次险险的从他的刀下躲开。

　　眼见再穿几个花丛就可以跑到小径上来，那孩子脚下突然的一个趔趄，身子一歪就向旁边摔去。
　　他挣扎了几下却是再也爬不起来，身后的阳光被一大片阴影遮盖，死亡的杀气迫在眉睫，他浑身被冷汗和血渍浸透，恐惧引起的寒意直击头顶，但他这一摔，平生的力气都似已耗尽，再也支撑不了他再挪动分毫。

　　刀锋的寒芒近在咫尺，那孩子的嘴唇已经被咬出血丝，身子因害怕瑟瑟发着抖，索性将脸往泥地里一埋，一声不吭，一心一意的等死。

　　意料中大刀砍在颈间的疼痛没有到来，却听到一个女子巧翠翠的声音，“你长得人高马大的，欺负一个小孩子，也不嫌丢人吗？白吃了那么多，竟没一点长到脑子里去。赶快给我滚远一点。”

　　那孩子听到闷哼一声，犹豫半晌，害怕的抬起头来向后看去。那大汉跌坐在他的身后，手上几尺长的纯钢大刀竖在几尺之外的花丛中，在阳光下反射着闪亮的光芒。

　　火穗看都不看那人，径直将这小孩子扶起来，食指和中指伸出，瞬间点住他背后两道琵琶骨间的会百穴，将喷涌的鲜血止住。果然如她所料，他的后背被划开一条很深的口子，在泥里踉踉跄跄的跑到现在，鲜血和泥土和在一起，说不出的狰狞。

　　这孩子却似乎毫不在意，只是透过她的肩膀瑟缩着看着她的身后。火穗看着他僵住的呼吸一点点的轻缓，神色也放松下来，“放心吧。他走啦。”

　　那孩子从她的手臂上挣开来，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咚咚咚的就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姐姐救我。”

　　火穗看着他年纪很小，身上的衣服破的不能再破，满脸泥污遮掩下，还是可以看的出脸色的苍白，却到现在都咬紧牙关吭都不吭一声，问道，“你叫什么？”
　　那孩子没有答话，左手撑着地，颤颤巍巍的就要爬起来。可惜伤的太重，右脚刚离地，还没站得起来，又重重的摔了下去。
　　这一下子牵动了后背的伤口，即便火穗点住了穴道，伤口还是刺啦一声裂的更大，源源不竭的鲜血喷薄而出，转瞬间将黑色的衣服染成腥腻的暗红。

　　火穗一把扶住他，“你这是干什么？要逞强也不是现在，我带你去包扎。”

　　那孩子还是努力地挣脱，他站不起来却也不肯跟她走，就像脚底长了钉子，死命的摇头，“你走吧。你救了我的命，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报答你的。但是我的仇人很厉害，我不想连累姐姐，姐姐快走吧。”

　　火穗拧眉，“你的仇人是谁？”

　　“是我！两个声音一前一后同时响起。

　　火穗抬起头来看着站在他们面前周身杀气凛然的丰原，她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更加不会深思熟虑去仔细想想丰原何苦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只是陡然间，对这人一点点的愧疚消失无踪，全剩了反感和厌恶。

　　火穗看都懒得再看他，方才还有一个人的声音响在身后，火穗转头向后，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丛爵正彬彬有礼的看着她，笑的亲切有据，夹着几分戏谑，就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但他看着那孩子的眼神，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火穗手上沾染到的泥泞被那孩子吓出的汗浸湿，黏黏的在掌心沿着纹路慢慢的收缩蔓延。
　　她顿时就来了气，站起身瞪着丛爵，似笑非笑，“我真的是很好奇，梵谷拉大草原的小王爷你怎么会和我们中原的小孩子结下这么大的仇怨？非得赶尽杀绝不可？”

　　她的话里带刺，丛爵却一点都不生气，只抬起右手，红纹石的戒指上游走着古黄色的纹路，似透非透，十分的罕见。但戒指的中间是一个小型的圆坑，很明显的缺了一块，“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偷了我父皇交给我的祖传信物，还抵死不肯承认。见信物如见垦琴王，他这般狡猾奸诈，必定是有预谋而来，我教训教训他，还用的着你来管吗？”

　　火穗顿时气急，捏了捏袖口，那剩下的一半黑色小珠子还在身上的荷包里。那珠子自己原以为不是什么值钱货，顺手牵羊拿去，一半已经付了棺材钱。
　　丛爵明明知道是自己拿的，现在却反倒推到一个小孩子的身上，他不说实话就算了，何必这样含血喷人？

　　她扯出荷包扒拉着，这里面装的都是她剩下的一些铜板和极小的碎银子，当时将那小黑石随手往里面一扔，现在又气又急，一时间根本看不出在哪个角落里。
　　她将荷包倒拎过来，使劲的甩了甩。里面的东西稀里哇啦的往下掉。
　　一瞥到那块石头，她眼疾手快的摊开手掌接住，往丛爵那里一扔，“拿着你的臭东西滚远一点。”
　　丛爵的确是在激她，却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待看到手中半个黑曜石才反应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火穗突然纵身往外冲，大家不明所以的早就纷纷跟了出来。
　　西乐已经在人群中看了多时，自然那夜的事情，包括那具尸体被火穗带走都是一清二楚。却并不知道她的去处。
　　此时听到他们说这个石头，脑中一闪而过一个念头，这会不会也是事发那一晚的事情，但火穗久久没有答话，这个想法一闪而过，他还没来的及抓住什么，就已经放过了。

　　火穗看着身边的众人，这个时候自然不能明说，否则秦柏的事情一旦抖出来，这里的人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让他们察觉了什么，就糟糕了。

　　她心一横，“怎样，反正你连小孩子都能欺负，还有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使不出来？你有天大的本事，尽管去查啊。”
　　那小孩子有些害怕的扯她的衣角，“姐姐，不要说了。”

　　火穗拍拍他的头，“别怕，打发了这群无赖，我就带你去疗伤。”

　　丰原冷哼一声，“你知道他是谁吗？就这样胡乱好心。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天真？”
　　火穗皱着眉正要反驳，听到丰原淡淡的说，“你方才看到七爷如今的情形了吗？”
　　冷萤在他的身后说道，“他似乎伤的不轻。”别说冷萤，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的出来这一点。

　　丰原看着火穗，目光往她身后瞥去，“那你知道为什么我和他有仇了？”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小孩子侧躺在地上，已经气若游丝，却仍旧紧紧的咬着嘴唇，勉力支撑着最后一口气。一只手拽着火穗的衣角，瘦弱无骨，没有沾上泥的地方白皙的几近透明，看上去隐隐有几分不真实。

　　大家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却不那么容易相信。眼前的这个小男孩连一个大汉都对付不了，怎么可能将鹰王老七打成重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