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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相依为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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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素轻手轻脚进来,看到余帆坐在沙发上,抱着双腿,埋在手臂里,那样的姿势就像孕妇腹中的婴孩,心理学家说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动作。
“余帆,他真的很爱你!”苏素忽然开口。
余帆没有动作,甚至不回应。
苏素在她旁边坐下,拍了拍好友的背脊:“我看得出来,真的,他很爱你。”
“我知道。”余帆轻轻开口,松了手臂坐起来,“我们认识十九年,在一起生活三年,相爱两年,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最后一句话已近乎呢喃,下巴搁在膝盖上,她表情愣愣的。
苏素一时无语,不知如何开解,关于这段感情她听余帆零星提过,但具体过程还真是不知道,只好没话找话:“十九年?这么长的时间,那你们算是青梅竹马了!”
“青梅竹马倒也算……不上。”她犹豫着开口,忽然有种很想倾诉的愿望,“除去我留学的五年,其实我们中间还分开过一段时间,有将近一年半的时间不曾见面联系。”
“为什么?吵架?”苏素感到惊奇,她一直都以为在余帆出国前,他们都是在一起的。
“我父母车祸过逝后,是我舅舅收养的我。他跟我妈不是亲姐弟……外婆为了死后有人送终从亲戚家过继来的。我妈为了这事跟外婆吵过闹过,所以他们俩姐弟的关系也不好。”余帆说得有些慢,很多地方总是要停一下,似乎在极力搜寻记忆里的东西来拼凑这段对她来说并不快乐的过往。
父母车祸的时候余帆的十四岁生日才刚过去一个多月,有太多的事情还来不及去做,她就被残酷的现实逮到,仿佛一夕间她的世界就全然变换。
舅舅带她回去,余帆的到来对于他们一家四口来说似乎不痛不痒,因为和母亲的心结,外婆连带的也不怎么喜欢余帆,舅妈是个势力眼的矮胖女人,对着余帆总笑眯眯的,可孩子的直觉让余帆知道她并不如口里说的那么喜欢她,因为那双细小的眯眯眼里总闪着她看不懂却莫名排斥的精光。舅舅家有个比余帆小半岁的表妹,叫董茜,嘴巴很甜,常哄得外婆笑得合不拢嘴,直说“我家茜茜真是乖宝贝”。
三室一厅的房子在余帆进去前已经分配完,在表妹董茜的房里支了张弹簧床,铺上床褥子,便成了余帆的容身之所。两家之前走动不多,感情淡的很,余帆和董茜更是不对盘,谁也看谁不顺眼。
余帆越发沉默,在这个家里犹如隐形人一样,尽量让自己失去存在感。
这么相安无事过了差不多一个学期,四月的时候外婆突然中风倒地,几经抢救总算活了过来,可惜的是半身不遂只能躺床上,余帆于是多了一项任务——照顾中风偏瘫的老人。
她以前从没做过这些,就算在医院陪伴余清的那些日子,也是有医院护工来干。老人家脾气变得暴躁,稍有不如意就开骂,余帆好几次都忍不住要回嘴,睁眼看着躺床上不能动弹的老人,又把到嘴边的话统统给咽了回去,继续忍气吞声。事情干得多了,自然也就熟练起来,为了方便照顾,她从表妹房间搬到外婆的房间,还是小小的一张弹簧床。搬动那天表妹满脸欢喜,她前脚出门,“嘭”地门就关上了,大概是自己真的不惹人喜欢吧!余帆这么想着,揉揉鼻子。
在余帆逐渐习惯了这些琐碎事情的时候,外婆突发第二次中风,抢救不及在送医院的路上断了气。丧礼上,人人哭得眼睛红肿,表妹董茜更是哇哇哭哑了喉咙,只有余帆一个人面无表情跪那。在听到医生摇着头说:“节哀顺变”的时候,她心里是松了口气的,意识到这一点的余帆心里有过片刻的慌乱,她觉得自己很“坏”,因为外婆死了,她居然不会感到悲伤,可事实上她跟外婆感情不深,这个老人给她的所有感觉跟麻烦、不亲近划上等号,最重要的是,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个老人不喜欢自己。
外婆过世后,家里空了间房,舅妈单位改制,买断工龄后回了家折腾起裁缝生意,余帆每天和一大堆布料作伴,缝纫机的声音成为挥之不去的背景声。
总的来说,生活不好也不坏,她习惯了把自己隐藏,在家是这样,在学校也是如此,沉静下来的余帆倒是成绩看着往上蹿。也只有在谈起成绩的时候,余帆才被提起,往往来回就这么两句“茜茜你看表姐成绩就比你好,好好学习”、“帆帆啊,有空给妹妹辅导下啊!”,余帆还没回应,就能听到董茜不屑地“哼”声。
一次在家请客吃饭,客人知道两个孩子都要会考了,就随口问了句想报哪个学校。关于这个问题余帆一早就想过,她的目标是位于城市另一边的一所高中,学校不错,重要的是可以寄宿。余帆还没说话,董茜直嚷嚷说要出国。舅妈骂她不切实际,说家里哪有那份钱。余帆低头吃着饭,有点庆幸刚刚没来得及开口,是啊!钱,她怎么就忘了这最关键的东西呢!
董茜铁了心想出国,舅舅舅妈劝的骂的都用上了,就是没有效果,半点也撼动不了自家女儿的心意。
余帆冷眼看着,舅舅家是个什么状况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她还是有数,要说多个人多张嘴不是养不起,但出国需要的就不止是这么点了,一二十万现款绝不是当了个小领导的舅舅能拿得出来的。
她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等着看董茜大失所望的样子。
生活似乎总喜欢跟人开各种各样的玩笑,直至后来余帆都分不清那时候的她到底算幸运还是不幸。
五月底的时候学校已经不再密集安排补课什么的,全凭自觉学习,自习课时余帆翻遍了书包没有看到她的习题簿,一回想记起应该是拿在桌上没带。舅舅家隔学校没多远,打个来回也就一刻钟的样子,余帆跟同桌说了声就回去拿习题簿。
余帆揣着本子就要回学校,门口传来舅妈跟舅舅说话的声音,又是在讨论董茜出国的事,余帆心里烦躁,下意识地把房门关紧,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回来了。
心不在焉翻着习题簿,只想他们赶紧出去或回房间,隔着张门板,外面的对话模模糊糊听不太清,突然听到舅妈抬高了分贝的声音:“你姐姐姐夫不是还留着笔钱跟套房子,咱们既然养着那丫头,供她白吃白喝的,还要读书,不然咱就把房子给买了,听说现在房价涨了,虽然是套老房子但起码也值些钱,这些加起来,我再跟亲戚朋友借点。”她的语速很快,带着莫名的兴奋。
“这……这个不行吧……”舅舅高声反驳,语气惶恐,估计是没想到妻子这么大胆。
门后的余帆心里一惊,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来。
“怎么不行?”门外舅妈不依不饶起来,数落着舅舅,“你还想什么想,要我说你赶快让那丫头签字,把房子过到你名下。我都想好了,你姐姐的房子和这套房子都卖了算了,你妈那套房子够大,咱们搬过去住……”
舅妈兴奋地说着她的计划,余帆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满脑子回荡的是他们要卖掉她的家,那套曾经一家三口住过的地方。那是她的家啊!尽管有过不愉快,但那始终是她的家,她绝不容许他们把她的家当做商品出卖。她要回去,她不要再待在这里了,不要被利用被出卖……脑子浑浑噩噩,当她终于抓住一个想法的时候,舅舅舅妈早就出去了,她爬起来丢掉被自己攥成酸菜的习题簿。什么习题簿、什么考试统统都他妈的见鬼去吧,她现在就要回家!
一番话说到末尾,余帆心思渐渐平和,低头不语。
“你就这么跑回来了?”苏素吸口气打破沉默,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余帆侧头对着她笑了笑,再也看不出半分忧伤:“是啊,我就这么跑回来了,直接找的余子扬,也是他帮我把学籍转了回来。”
“他是你姑姑的儿子,那你们不就是……”苏素忽然记起,神色惊恐,瞪着双大眼企图让余帆给她解释。
“他是我姑姑的儿子不假,但他是收养的。”余帆简洁带过。
得知没有□□的可能,苏素大松口气,感叹着道:“他对你真的很好啊!”
余帆轻笑,是的他对她很好,一直都好。
她还记得在重逢的喜悦后无可避免谈及她突然的归来,支吾了半天明白无法糊弄住余子扬后,她终于把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余子扬默不作声,掏出根烟狠狠吸着,烟雾中,她无力地垂下头知道自己又给他出难题了。
“放心吧!这事我来想办法解决。”在香烟燃到尽头时,余子扬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次日她等他回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夜他才回来带着一身疲惫,看到她只是笑,揉揉她的头把一个牛皮纸的信封递了来,她没拿好里面的东西一下子掉出来,是一串钥匙。
“余帆,以后我们一起过吧!”他蹲下身,和她视线持平。
“嗯!”她点点头,用力抓紧钥匙,猛地抱住他,“余子扬,以后我只有你了!”
“放心,我会照顾你的。”余子扬愣了会,才反手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似是承诺,“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