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归来的遗忘 ...
-
画廊开张的这天正好赶上阴多日的天放晴，人们都说这是个好兆头。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炙热强烈的阳光白花花刺得余帆几乎睁不开眼，耳边隐约传来苏素跟赵达得意邀功的声音。
余帆站的位置是画廊的休闲区，身侧整面的玻璃幕墙正对马路，一帘帘半卷的米白色的百叶窗轻轻晃动发出窸窣的声音，红色布艺沙发和棕色棉麻桌布色彩分明，配上垂挂的绿萝自有一种清新。几束阳光突破窗外浓密香樟的层层障碍，光束中细小的灰尘无所遁形，上下浮动。
刚刚才送走一批参观客，画廊里只有少数几名客人慢慢闲逛，闭上眼来甚至能够听到冷气吹来的送风声，安静清爽，而一墙之隔的马路上是城市宽敞的道路，车水马龙，好不热闹。然而这份热闹却被玻璃幕墙拦住，只见其影，不闻其声。
一切都安静美好，可余帆没来由地心浮气躁。
大概是刚回来还不适应吧！她这么安抚着自己。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偷懒？”
一把温和的嗓音唤回余帆飘散的思绪，循声看去，西装革履的赵达正向她走来，他很少穿得这么正式，看上去成熟稳重不少，笑着捋下垂落的刘海，轻声抱怨：“真是的，稍微偷下懒就被你给抓到了，你眼睛上是不是安了雷达侦探器？”
“我倒是想。”赵达跟着笑，瞧着她脸色不太好又问，“今天是不是累了？没想到头一天这么多人来。”
“瞧你这老板当的，听过抱怨客人少的，倒是第一次听嫌客人多的。”余帆笑着挪揄他，脸上一扫之前的淡薄忧郁。
赵达但笑不语，只低头去看手表。
注意到他的动作，余帆问：“怎么还有人来？”
“黄叔叔说有个朋友要来。”赵达点点头，知道他回国开画廊，远在柏林的老师Mr.Wan特意请旧时好友关照他们几个小辈，其中黄叔叔说给他们介绍几个大客户，往后也好开展生意。k只是前段时间大家事忙，没能见上面，今天画廊新张，黄叔叔打电话来说那人估计会来一趟，叮嘱他们一定要好好招待。要不是这通电话，赵达估摸着这时间恐怕一群人已经在饭店忙着庆祝新张了，想着他又说，“应该快了吧，反正六点准时下班我们庆祝去。”
两个人正说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很是甜腻的声音传来：“扬，今天我不管啊！你一定得补一份生日礼物给我，不然我就……”
中间片刻刻意的停顿后，是女子娇媚的吃笑，混合着情人间不需言明的暧昧。
被声音吸引，赵达余帆双双回头，首先看到前方一男一女正款款走来。男人一身笔挺的银黑暗纹手工西服，敞开的领口可以看到里面黑色衬衣跟格纹领带，带着不怒自威的凛然气势。女人则是一身轻盈雪纺高腰拼花连身裙，娇弱无骨一样吊在男人手臂上，充分诠释出什么叫做“缠树藤”。而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吴冲赵达打了个手势，告诉他们这两位便是黄叔叔口中的贵客。
敛去眼底翻涌而出的惊诧，余帆目光顺势下落看到女人脚上一双七寸金色高跟鞋给她扭得跟T台上模特一样，嘴角隐约溢出抹晦涩不明的笑，暗想穿这么高亏得她还能行动自如。
宋维雅不见对方回应索性拖着他站定，随手指着对面墙上一幅画说：“呐，我不管，我就要这副。现在，马上！”口吻骄傲如公主。
余子扬站在原地看着她，长眉不着痕迹地拧了下，转头去看墙上的画，黑沉的眼眸目光一瞬急遽，随后变为沉定悠远，徐徐转向固定在一侧的铭牌。
黄铜色的铭牌上下刻着两行字，分别是画家名字和画名——金色水岸。
余子扬一径保持沉默，宋维雅眼看面色不佳，气氛顿时僵持，一旁的小吴见状尽责地上前提醒：“不好意思宋小姐，这幅画是不出售的。”
本来她也只是好心提醒，不料正在气头上的宋维雅顿时逮到出气筒，积累的所有不满统统转移到了她身上。秀眉一挑：“什么叫不出售？既然挂出来了就没有不出售的道理。我问你，你知道我是谁？他又是谁吗？我能看上你们这里的画，你就该感到荣幸了。左右不过是个价钱高低而已。说，到底要多少钱才肯卖？”下巴微抬，盛气凌人，完全不似几秒前在余子扬面前吃瘪的娇弱模样。
“宋……宋小姐，这个……”面对咄咄逼人的宋维雅，才工作没几天的实习生小吴几乎要哭了。
实在看不过眼的赵达大步迈了过去，拍了拍小吴的肩示意她退开，然后冲宋维雅礼貌道：“宋小姐，你好！我是这家画室的老板，敝姓赵，张达。”
“赵老板，你好！”和赵达握过手，宋维雅笑笑，“赵老板这画真的不出售？”
“实在抱歉，这画的确只展出不外售，您再另外看好了，标了价格的都能出售。”
“我说了，你要开什么价格，尽管说好了。”宋维雅依旧是那副高傲到不行的样子，压根就不听赵达的话。
赵达不免反感，转眼去看她身边的男人，孰料那人只顾看画，对身边女伴言行不置一词。看出这个人指望不上，本着和气生财，赵达耐住性子继续解释：“这画是我朋友最喜欢的一幅，展出前就说好绝不出售的，这位小姐要是想买画的话，这边还有很多可供选择。”
“我就要这一幅。”宋维雅执拗地开口，目光却是眼睛里充满势在必得的锐利。
赵达突然明白过来，这位宋小姐并不见得有多喜欢这幅画，她只是想要证明自己，或者说是向身边的男人证明她的价值与魅力。
想通了这一点的赵达对宋维雅的印象一瞬从反感直接跃升直厌恶。
“能不能请你这位朋友出来见个面？”一直没有出声的余子扬忽然开口，声音低醇，浑厚，犹如大提琴般舒缓的声线让人心旷神怡，并且带有少许不容置喙的强势。
“这个……”赵达只犹豫一秒，在这个男人强大的气场下，他转回头去，“余帆，你来一下。”
闻言哀叹一声，本来已经预备上楼避开的余帆硬生生停住脚步，吸气转身，面带微笑地走过去。在距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宋小姐，余先生。”不卑不亢，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你就是画家？本人？”看到余帆，宋维雅眼里闪过怀疑。因为怀疑，她不由多打量了余帆一下，身材高挑，有着姣好的面容，五官不是顶好看的那种，但凑在一起，偏偏无比协调耐看，长发束在脑后扎成马尾，T恤仔裤帆布鞋，看起来简直就像个在读大学生。
打量完余帆，宋维雅心里有点后悔怎么就点了这么一幅画呢？好歹也应该是位成熟稳重画师的作品呀！
对于宋维雅脸上明显的轻视和懊悔，余帆统统视而不见，保持着得体微笑：“是的。”
“你这画我要了，开个价吧！”
“很抱歉宋小姐，这幅画我不预备出售。”
余帆自认相当客气地回答，可仍然没有得到宋维雅的谅解，脸一黑，拉不下面子的宋维雅冷声道：“你们画这些画不就是希望卖个好价钱。今天算你运气好碰到我，只要你开价我就买了。”
宋维雅的“豪爽”让余帆哭笑不得，正准备委婉拒绝，听到一把低沉的声音道：“余小姐这画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呃……是的，几年前画的，算是旧作。”抬头，不经意间对上余子扬的脸，他生了张很是英俊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轮廓鲜明得如刀削斧劈，一如他的行事作风凌厉干脆。心跳慢了一拍，目光匆匆自从男人脸上掠过，跳至画上，是一幅用色大胆鲜艳的画，画面上夕阳下的水岸被落日渲出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效果，芦苇林里一丛丛茂密的黄莺开得格外热闹，紫罗兰，玫瑰红，柠檬黄大面积的使用，对比鲜明强烈。
“余小姐，真不打算出卖吗？”余子扬又问。
他声音很平淡，但余帆能听得出里面的冷然，心里一抽，转开眼睛看了看宋维雅，心里顿生悲凉，疲惫不堪。吸口气，转头直视宋维雅：“既然宋小姐这么看得起我，这画就送过你了。”
“送？”
“是啊！难得宋小姐喜欢，这画既然一开始说了非卖，我自然不好出售，但做个人情还是可以的。就当是交宋小姐这个朋友，以后记得多来光顾。”余帆笑得清淡。
对于余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宋维雅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她晓得自己身份刻意巴结，心下自是欢喜，反倒赵达急了意欲阻拦：“这是你最喜欢的画，怎么就送人了呢！”
赵达是压低了声音，但在安静的展厅里这样的分贝实在算不得低，周围几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余子扬目光晦暗不明地探来。
余帆忽地一笑，拍了拍赵达拉住她的手，意有所指道：“没有最喜欢的，只有更喜欢。我想我一定能画出更好的画来，你说是不？”
赵达被她笑容感染，点头承认：“那倒是。”
事情基本敲定。
宋维雅洋洋自得，好不开心，本来打算出钱的，没想这丫头倒识趣，主动开口说送。不仅一分钱不用，还赚足了面子。
“小吴，你去登记下，记得画展过后就把画给宋小姐送去。”余帆吩咐着，不用左右为难的小姑娘连连点头。
“我就不妨碍两位继续观赏。若是有喜欢的，可以让小吴一并记上。你们是黄叔叔介绍来的，自然是我们这的贵宾。”余帆笑着对宋维雅说。
里子面子都赚到的宋维雅相当满意，挥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帆帆，你真的把那画送人了？”办公室里，听闻了事情经过的苏素不可置信地斜眼看着余帆，几秒后她猛地扑过去大呼，“余帆帆你偏心眼，我那时候跟你好话说尽死乞白赖你都不肯给我，现在你居然送人！送人啊！”
“哎呀……苏素你属狗的啊！”余帆扭着身体好不容易从魔爪之下脱身，不忘辩解，“我们刚开张，没有必要为了一幅画得罪客人吧！何况这还是黄叔叔介绍来的，画廊开张黄叔叔也帮了我们不少忙。”
“这倒也是。”苏素点点头，不得不承认余帆说的有道理，可再一想还是觉得自己亏了，“不行不行，帆帆，你还是要画一幅给我。一模一样的，不！是比那副还要好的。”
“是是是，苏大小姐，你说什么都好。”余帆无奈满口应下。
好不容易哄得苏大小姐消停，余帆轻手轻脚把门关上，刚走到楼梯间拐弯的地方，一个巨大的黑影罩下来，紧接着腰上一紧。
余帆张嘴急欲呼叫，声音来不及发出就给堵住，两片冰冷的唇压了下来，在她唇瓣上辗转碾压。
她哼唧着抡起手就要反抗，来人似猜出她的意图扬手一晃精准扣住她两只手腕，拉高禁锢在头顶。火热的鼻息喷在她脸颊上，混合着香烟的味道，熟悉的气息令她身子连连发颤溃败，一面害怕一面又克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地贴上去想要紧紧攀附着他。依稀间听到男人讥诮的冷笑声，余帆倏然清醒，恨极了他强盗一样的态度，恼羞成怒张嘴就咬，直咬得满嘴铁锈味。男人闷哼了声，仍不顾伤势趁机探进来，滑腻灵活的舌带着更为醇厚浓郁的气息强悍地进驻，挑逗搜刮，逼迫她不得不随着他的节奏一同进退。
这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吻，而是一场男女之间无声的较量。
分开时，余帆口里满是腥味，皱着眉头，反手狠狠擦着嘴巴，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抬眼恼恨地瞪住对方，努力压低了声音，可无法抑制满心的忿恨：“余子扬，这样子很好玩吗？”
听到她的质问，余子扬挑高眉，淌着血的嘴角微微勾起道弧度，像是在笑，可怎么看都觉得冰冷。捏住她下巴，拇指摩挲着细细给她擦去残余的血迹。
“不是说法国人最浪漫多情，怎么一点进步也没有，僵硬得跟死鱼一样。还是说你就是用这幅样子去取悦外国佬的？嗯？”他的触碰，余帆只觉得浑身冰冷，他的话他的讥讽更是像冰一样，冻得她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就在她所有神经都绷紧到临界点时，余子扬倏地松开手，转身离开。
余帆抱着双臂颤巍巍发着抖，直到他被拉长的影子最后一点也消失，才颓然无力顺着墙壁跌坐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1-归来的遗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