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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脱脱番外 ...

  •   “……大人!大人!”
      不知道侍从已经唤了几声,我竟然是出神了。
      闭上眼,昂起头,任风轻拂。她经常呆呆地出神,也经常做这个动作,做的时候,脸上一片宁静安详。
      世上有一种人,即使是把他丢在泥淖中,也遮掩不了其身上夺目的光华,比如她,燕悲歌。
      悲歌离开大都已经一年有余了。我一直在猜测她为什么执意要去漠北,为了周王?摇摇头,人皆知周王七八年前曾去过萨迦寺一次,可那时她才能有多大,但除了他,她在那里又能有什么相熟的人?忆及当初提到要把她送去漠北时,她脸上那从没有过的热切,我便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承认吧脱脱,不管让她那般欣喜的原因是什么,你都是在嫉妒,嫉妒你没能带给她同样的喜悦。
      很久以来,我的心里只有社稷安危,朝廷大事。曾是怎样的满怀济时救民的雄心壮志啊,年少轻狂,总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挽狂澜于即倒,却不料朝廷是这般的千疮百孔、污浊不堪。同流合污固然非我所愿,涅而不缁却又谈何容易。
      于是就有了这样的脱脱,同权臣虚与委蛇,与贵戚拉拢关系。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大权在握,到那时再得偿心中所愿,可我却越来越忧惧,若如此下去,过不了多久,我是否也会染得满身污浊,和这些人一般无二?
      幸亏,这世间还有她。
      初见时,她还是个孩子,包得像个大大的棉球,可说出话来却如参悟的老僧,有些可笑,亦有些可敬。待听到我和唐其势的交谈,她小小的脸竟一下变的惨白,就那样惶急而去,倒让我很是诧异。故而,几年后,再在苏学士府上相遇,她虽是长大了不少,我竟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原来她就是合尊法师的女儿,怪不得!
      永远不能忘记那个月色清朗的晚上,我从那嘈杂的宴席上逃离,心中满是厌倦,竟似被什么压得喘不上气来,天地间仿若只有身上这件长衫是白色的,放眼望去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浓黑。
      她就站在那里,仰着头,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月光映着她的身影,干净得似乎不是这尘世上的人。
      我原只当她是只失怙的雏鸟,不由得牵动了恻隐之心,便费了点心思让她住到了家中。可这个本该满面凄惶的小姑娘的眼中却总是闪着希望。希望,她的命运早已注定不由自己掌握,为什么还会有希望?
      我忍不住出声唤她,孰料这一唤唤得了一个朋友,唤来了一个懂我的人。
      悲歌说我是她的朋友,是我给了她支撑的力量,可她不知道,她给我的远比这要多。我看到了人的生命能有多顽强,所谓勇气所谓坚忍无外如是!是从她那命运奇特的父亲那里得来的风骨吗?燕悲歌,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一个身世飘零的女子尚且不肯屈服于即定的命运,我又有何惧?
      悲歌就这样成了对我极为重要的人,她一点一点渗进了我的心底。她是要在天上自由翱翔的鸟,我告诉自己无论怎样也要助她斩断缚住她羽翼的锁链,可是直到在那漫天的烟花中,看到她那比璀璨烟花还要美丽的笑容,我呆住了,原来,她已经长大,原来她已不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原来我已经失掉了我的心。

      “大人!”
      我睁开眼:“什么事。”
      “吴直方先生来了,已经请到书房,正在等您。”
      哦,老师从江南进京了吗。
      心中一片欢喜,急急赶到书房,进得门就听到老师爽朗的笑声:“大用,几年不见,想煞为师了!”
      我亦笑着行礼:“老师英风如昔啊。学生几次去请,老师都不肯来,脱脱心中甚是惦念,今日终于把老师盼来了。”
      “我这一来,可是要赖在你这里不走喽。”
      “老师还是这么爱说笑,您肯在我这里委屈,学生求之不得。”
      “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闲话少叙,大用,今日却是有事来求你。来,给你引见一个人。”
      我早已看到吴先生身后静静站着一个人,听到老师这样说,他便上前一步,微微一礼:“大人。”
      我也还了一礼:“这位是?”
      “宁海叶兑。”声音温润清朗,直如玉石一般。
      “大用,叶良仲可是江南名士,他说有些事要请教你,万望不要推脱啊。”
      请教?我心中疑惑,老师是从来不会替人求嘱的,今天怎么破了例?看此人虽然气质淡然,却是一身英华难掩,最是那双眼睛,湛然有神。如此隽然风骨,实是我平生仅见,心中便对他存了几分好感:“原来是叶兄,幸会幸会。”
      “叶兑冒昧。还请大人海涵。”
      先请老师和叶兑落座,我才道:“不知叶兄要问何事?”
      “却是要请教大人,坊间传言先瀛国公木波讲师的女儿已在一年前患急病而逝,不知是真是假?”
      我心中一震,他为什么要问悲歌。叶兑,叶,难道他就是悲歌临走时交代的那个人?
      我向后一靠,倚在椅背上,对他笑道:“不知叶兄和瀛国公有何关联?”
      “叶某当年曾得木波讲师教导,学习梵文,也算有师徒之分。法师只留得这一点骨血,叶兑一定要打听得明白才能心安,还请大人体谅。”
      “我与瀛国公素未谋面,更无交情,却不知为何要问在下?”
      “叶兑在江南见过苏天爵大人,听闻法师的女儿在大人府中住过一段时日,所以才请吴先生引见,贸然来访,望大人明以告我。”
      老师在一旁插话道:“大用,良仲也是出于师生之谊,事关生死,若你知道,就告诉他吧。”
      我心中苦笑,老师,你哪里知道这中间的利害。“赵姑娘确是曾在我家中住过,不过不久就被燕铁木儿大人接去了。后事如何我不尽知,不过确实听闻她患病夭亡了,只是详情就不得而知了。唉,可惜啊。”我一边叹气摇头,一边盯着叶兑。
      他脸色有些苍白:“不知葬在何处?”
      我还是摇头。
      老师见状急忙对叶兑道:“良仲,正所谓天者诚难测,寿者不可知,你心已尽到,也不要太伤怀了。”
      叶兑微仰起头,闭着双眼,牙关似已紧咬。这个动作竟这般的像悲歌,还是,是悲歌像他......
      良久,他睁开眼睛,神色竟已如常,从容起身道:“多谢大人,即如此,叶某不再打扰,这就告辞了。”
      “叶兄何必着急,难得相识,脱脱还想讨教一二,就请暂且住在舍下如何?”
      我既已确定他就是悲歌惦念的人,为什么还不告诉他悲歌留给他的话?若不是叶兑有如此风采,我是不是就会说?脱脱啊脱脱,你一生自负,现在难道是在嫉妒吗?
      老师也在一旁道:“是啊良仲,何必这般心急呢?”
      “吴先生,叶兑还是不信故人已逝,我还要去一个地方寻她。”
      “良仲要去哪里?”
      他略一踌躇:“漠北。”眼睛却是看向我。
      他必是知晓悲歌何以执意要去漠北,他们的牵连竟如此之深!我心中竟是隐隐作痛:“叶兄,悲歌在我这里的时候曾提到,若她能随意来去,她便要去‘逐日’,叶兄可知她的意思?”
      “悲歌?”他听我这样叫她,便轻轻地重复了一声,随即便笑了,直如朗月清风,“叶兑明白了,多谢大人。”
      “逐日”,我百思不解的意思,他竟一听便知吗?

      叶兑走后没几日,从漠北那边传了信来,我看完信,笑着把它握成一团,紧紧攥在手里。竟会如此吗?悲歌,这一次,你是心甘情愿让锁链绑住你的羽翼吗?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若你不愿,这一次我依旧会帮你挣脱束缚,你等着我!
      这天晚上,雷雨大作,有急信从上都传来,便如这天气,朝廷也即将是一片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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