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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逐日 ...

  •   我在躲避脱脱。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他。他是我的朋友,但又不仅仅是朋友。当苏家人离开后,是他让我在这里不觉得孤单,是他让我在一片恐惧中感到了温暖和依靠,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刺骨的冰寒,是因为有他,我还能够真心地笑。
      若说那个晚上,当他握着我的手,对我说我在他心里时,看着他闪亮的眼睛,我的心没有一丝悸动,我是在骗自己。
      可是,他所代表的东西,却是我竭力想要逃避的。
      脱脱要经世济人,我却只能想着如何保全自己;他渴望改变这个乱世,我却天天想着如何才能离开大都,从人们的眼前消失;他胸怀天下,我只念着我的弟弟,渴望着同他团聚……
      若和他在一起,我会成为他的负担,而我在这里只能生活在恐惧中。
      更何况,还有叶兑。
      那个有着像嘉措拉山上流下的洁净雪水一般清澈眼神的少年。无论我们分别了多久,无论我们是不是还能相见,对他的思念已经成了我心底的执念。对他,是男女之间的爱吗?我不知道,可是在我难得一做的美梦中,我牵着法师的手嬉戏在晴朗的天宇下,我的阿妈怀抱着尼玛含笑看着我们,一望无际的绿草地上,格桑花在怒放,远处是雄伟的萨迦寺,我几乎都能闻到那浓浓的香火气……而在在这样的美梦中,总会有叶兑,有时他就在我身边,有时他只是远远地望着,可是他总在那里,一直都在。
      从小我就是个执拗的人,认定的事就一定要认真地去做,对人也是一样。我和叶兑有了约定,无论怎样也不能将他忘怀。
      从唐其逝的话中听得出,脱脱也在躲我。为什么,又何必问。

        这几年来,我本就很难睡好,这几日越发的难以成眠了。这天夜里,正睁大了眼躺在床上,突然传来了扣门声,声音虽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听着也很清晰。一个声音低低唤着我的名字,是脱脱。我急忙起身,几下穿好了衣服,侍侯我的那两个侍女却一直没有动静,想是被谴开了,“门没栓,进来吧。”栓也无用,何必费事,只是这么晚了,他怎么会来?
      我话音刚落,脱脱便闪身进来,昏暗中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低声说:“什么都不要问,跟我走。”
      我纵是满腹疑问,还是乖乖地跟着他出去。
      一路没看到任何人,竟是畅通无阻。我们走的是一个侧门,门对的是一条小巷,已有一辆车等在那里,赶车的人是亦思马因,车边一匹马上坐的竟是唐其势,走得近了,借着月光看去,他居然也是一脸凝重。
      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进得车里,车便辘辘前行。脱脱坐在我对面,车帘放了下来,车里也没有点烛火,我几乎看不到他,只能听到他略带急促的声音:“悲歌,你不要慌,听好我的话,你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一愕。离开吗,去那里?只觉得心在砰砰地跳,一时无法思考,只能拼命集中精神听好脱脱的话。
      “刚刚接到燕铁木儿的信……”
      “给你的?”
      “对,给我的。皇帝听说了你的事,准备下诏召你去上京。”
      “我的事?是指我有神明庇佑的传言?”
      “是,有人对皇上提起,因为合尊法师有功德,故而天女降生其家,此女双目金黄,为佛之印记。皇上听了极感兴趣,便着意打听了一下,除了你见怀王的事圣上不知道外,他已知道了你幼时对周王说过的话,也有人对他讲了你在白云观掷金钱眼的事。燕铁木儿见已阻挡不了圣意,便命人加急送来一封信给我,让我想办法一定不让你去上京。”
      我想了想,慢慢地道:“我明白了,怪不得你要我特意在燕铁木儿面前说起,你知道他叫我到他府中来住是为了见怀王,我还曾担心他听了会对你起疑心。”
      他低声笑了笑,笑声中竟有几分苦涩:“聪明可加以利用,但有时又会露些小小的破绽,能让他掌握在手中,燕铁木儿以为我就是这种他最喜欢操纵的人。他知我伯父忠于曲律汗,所以听了你的话第二天就找我去探口风。现下我已是他觉得可信之人了。”
      是啊,你说过,若你决意要下一盘棋,他并不是你的对手。
      “是你想办法让皇帝知道有关我的传言的。”我不是在问,而是笃定。
      “是,燕铁木儿不想让你到皇帝身边,但又不想让你死,他无论如何不想打击怀王的信心,那位王爷对你说的话可是深信不疑。”
      “那么他的意思是?”
      “让我想办法送你走,等圣上的旨意到了,就谎称你已暴病身亡。悲歌,我们终于做到了。”
      是啊,计划了这么久,不就为了这一天,可是送我走?送到哪里?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吗?
      “他要你送我去哪里?”
      “漠北,周王那里。”
      我的心狂跳起来,是上天听到了我一直以来的祈祷吗?他终于眷顾我了吗?我是不是在做梦?和世剌在的地方,尼玛就在那里,那是我心心念念想去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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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激动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来,黑暗寂静的车内,只听得到我的有些沉重的呼息声。手突然被脱脱握住,他焦急地道:“悲歌,你怎么了!你不愿去漠北吗?那只是燕铁木儿的主意,我们好容易走到这一步,我一定让你去你真正想去的地方!你不要慌......
      “不,”我找回了我的声音,生怕他误会,连忙打断他:“我要去,我要去,那是我最想去的地方!”
      他沉默了,半天没有说话,只是原本紧紧抓住我的手慢慢地松开了。
      我心中着着急:“脱脱,你怎么了,我能去的,是不是?”
      “你为什么想去那里?”声音竟是有些古怪。
      为了我的弟弟啊,这个世界上我仅剩的亲人。话几乎冲到了嘴边,但还是咽了回去。不是我不相信脱脱,只是法师生前曾经千叮万嘱,不可对任何人说起尼玛的事,脱脱又何必知道。
      我不想编些谎话来骗他,只好咬着嘴唇不吭声。
      我俩就这样相对静默,脱脱忽地低声笑了:“你自然有你的理由,悲歌,你还真是不会说谎话,若是有人问我我不爱答的事,这会工夫只怕我已编了十几个理由出来了。”
      我闷闷地说:“若是对燕铁木儿,我也能够,但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骗你。可是脱脱,我是真的想去漠北。”
      “朋友.....是啊,还能是什么。”

      下得车时,已经是在城外。月亮还在天边,但已是青白的颜色,待过的一会,怕是就要漫起霞光了。
      旁边还停了一辆车,亦思马因走过去冲着里面说了什么,从车里下来两个人,我一看心中欢喜得紧,是我的格桑曲珠大叔和德吉大婶,从新年后我一直都没能见到他们,一直都在惦念,大婶看见我眼泪早就滴了下来,连大叔都不住地擦眼睛,只是不敢过来。
      我看向脱脱:“多谢!”
      他没答言,只是深深地望着我的眼睛。
      我心中百转千结,想起他在车中说过的话,竟是不敢直视他。转身走向唐其势:“你多保重,莫要多喝酒发脾气......”
      话没说完,已是被他抱住,手还在我背上拍了拍:“此去路途艰辛,小丫头,你一切小心!我等着你回来再和我比酒!”说着,这憨直的人眼圈竟是红了。
      我心中一阵酸楚,只有冲他点了点头。
      唐其势和亦思马因提起给我准备的包裹,送到那边的马车上。我走了两步,到底还是回身看向脱脱,他就站在那里,脸上挂着我早已熟悉的笑容。
      终究不能就这样离去,我走到他身边鼓起勇气望着他道:“脱脱,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政事艰难,仕途多险,你莫要太辛劳了。”
      他只是那样笑着,眼睛里却弥漫着一种我形容不出的东西:“悲歌,你只要记得我的话,我们,还会再相见的。”
      前言万语,终要一别,可有件事,我虽觉得不妥,可除了他确也无人可托,心中挣扎了好久,最后还是说出了口:“脱脱,若有一日,一个姓叶的汉人来找我,请你告诉他,我去逐日了,我一定会把我想找的寻回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逐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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