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颖川虫

2、爱情的天堂

　　“小时候，祖母告诉我，在黄沙漫漫的大漠深处藏着一处美丽的绿洲，人们叫它爱情的天堂，里面有鲜花有绿草有辽阔的天空有甘美的泉水，如果真心相爱的恋人能找到这个爱情的天堂，就可以相守一生，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脱尘望着天边滚滚而起的沙暴，缓缓地说。

　　“不过是痴男怨女的执意妄想而已，大漠无边无际，除了风沙严酷，怎会有什么爱情的天堂。”木郎也在看着远处的沙暴，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如果没有沙漠里的绿洲，又怎会有如梦如幻的海市蜃楼？爱情带来的本来就是希望和快乐，就是人间的天堂。”脱尘固执地坚持。

　　“爱情？对我来说，爱情就是插进我身体里的钢刀，冰冷绝情。”木郎转身走回房间。

　　“木郎。”脱尘急步跟在他身后，“你应该明白，我一直都在爱着你啊，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永远是。”

　　木郎猛得转过身，仔细地搜索脱尘的眼睛，似乎希望找到背叛的证据。他所能看到的只有真诚和热烈的爱，可他还能相信她吗？“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是助我逃离大宛？还是任由我落在霄云王子的手里？”

　　脱尘轻轻叹口气，“我当然会帮你，霄云王兄心有图谋，他不会放过你。”

　　“你难道愿意为我背叛你的国家？”木郎的嘴角浮起一丝讥讽而苦涩的微笑。

　　“我为了你可以牺牲一切！”脱尘绝望地喊，她看到木郎的笑，仿佛心口又被一把利刃刺入。

　　“那好，请你帮我尽快离开这里。”木郎不能再望着脱尘泪水盈盈的双目，他怕自己会软弱会屈服。如果他还想活下去，尤其是想让脱尘活下去，他就要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他就一定要比别人更强大。

　　“我的一些旧部很忠心，我去安排。”脱尘沉吟道：“我还是想不通，霄云王兄监视软禁我们的目的何在？难道因为你是朝廷的人？”

　　“因为罗亚古城。”

　　“罗亚古城？”

　　“不错，他昨日已经探过我，以为我知道罗亚古城的位置。”

　　“你知道？”

　　“我不知道。”木郎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目前看来，我得到的消息都是错误的，其实是白忙一场，最后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霄云王兄为什么突然对罗亚古城这么感兴趣？”她的目光追逐着木郎挺拔修长的身体。

　　“这不奇怪，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每个人都是抱了某种目的而活着。”

　　“你是为了什么而活？除了朝廷的责任，你有想过别的吗？”脱尘看着木郎的眼睛问。

　　木郎避而不答，躲开她的目光，走到床边坐下，手指慢慢揉着太阳穴。

　　“你还在头疼？”脱尘担心地问。

　　“有一点，没关系。”

　　“你伤还没有好，武功也不能恢复，如果我们就这样逃生大漠，你会很辛苦也很艰难。”

　　“就是因为我的伤还没有全好，霄云才不会更加防备，如果我真的恢复了从前，只怕既使不镣铐加身，也会严加看管，怎么会有现在的轻松？所以现在才是离开大宛的好时机，最好今明两天就能行动。”他看一眼脱尘，侧过头，看着窗外未知的远方，“只有我一个人走，你留下，你不能跟我一起走。”

　　“我必须跟你一起走。” 她不等木郎反对，接着说：“要走一起走，要不就谁也不要走。”

　　“你不明白… ”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已经决定了。” 她坚决地迎着木郎的目光，没有半点回转的余地。

　　“你会后悔。”
　　“我不会。” 脱尘走到木郎身边，坐下，“我的人都很得力，但是我们要计划周全，不能让他们受到连累，我不能再利用他们的忠心而牺牲他们无辜的生命，好像…”她不想说下去，却还是看了木郎一眼。她会后悔吗？她是不是昏了头？眼前的这个男人杀害了史都将军，杀害了很多的人，可为什么自己还是爱他？好像一只扑火的飞蛾，明知前方是火坑，仍然要义无反顾地冲上去。

　　木郎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却面色冷冷地不发一言。

　　他们已在沙漠中逃亡了两个日夜，那大漠似乎真的是没有尽头，总也走不出去。风沙打在脸上毫不留情，木郎伏在马背上，马蹄每落下一次，就象一把大锤重重敲打他的头。他觉得头脑里有烈焰熊熊地燃烧，连从鼻中口中渗出的鲜血也是滚烫的。

　　脱尘勒住缰绳，及时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木郎，我们歇歇吧，你不能再这么跑了。”

　　“不行，虽然已经摆脱了追兵，可这荒漠没有遮拦，只要我们一慢下来，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只有出了大宛国界才能停。”他咬紧牙关才勉强说得出话，话未说完，就不得不用手抱紧疼得似乎要裂开的头。

　　脱尘不再说话，驱马跟在木郎身后，看到他颤抖的双手和痛苦的面容，只能在心里喊，“木郎，你不但对别人狠，你为什么对自己也这么狠心？”

　　终于离开了大宛国境，进到沙漠边缘的一片树林。树林里的一草一木就是靠着惊人的意志力顽强地生存着，它们的生命力体现出比大漠更加残酷更加坚定的力量，虽然枝叶稀落，草茎细弱，它们的根却狠狠地扎入沙中，牢牢地把握着那怕是最微弱的一线生存机会。

　　木郎躺在树下，头靠着粗糙的树干，浑身无力，甚至连呼吸都象是一件太费力的事。脱尘用随身的木碗从浑黄而单薄的小河中接来水，沾湿丝巾为木郎擦拭脸上身上的血迹。木郎闭着眼睛，任由她温柔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他要用力地控制自己，才不会将脸颊迎上这双手，才不会伸开双臂去拥抱她轻盈而柔软的身体。

　　“是真的，真美啊，木郎快看。”脱尘突然大声惊叹。

　　木郎缓缓张眼望去，沙暴已完全退却，天空碧蓝如洗，被夕阳燃的绚丽的天边，雾霭朦胧中显出一片美景，相比身处的这片贫瘠树林，雾中的山林隐有涓涓的山泉和丰厚的绿草鲜花，说不出的深幽恬静。

　　他们一起静静地看了良久，夕阳沉下，雾中的山林也慢慢隐退，脱尘欣喜地对木郎说：“你看到了？这个景象我一生中只看到两次，第一次就是我小的时候，和祖母一起看到的，她说这就是爱情的天堂，是大漠里最神奇的秘密，只有心里有爱的人才能看到，也只有有爱的人才能找到。今天我又看到了，木郎，我们一起看到了，希望将来我们也能找到它。”

　　有一瞬间，木郎被她的热情所感动，他多么想象她一样能为美好的憧憬而激动不已，那怕是永远不能实现的虚假幻像。可是有太多的事他不能忘记，也无法忘记。他又闭上眼睛，盘算着怎么能快而安全地到达目的地，怎么能拿到灵药恢复武功。他悲伤地想：只有没有惨痛经历的人，象脱尘，才会天真地相信一片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