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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   风里刀慢慢醒了过来,昨夜的冬至国宴他似乎多喝了几杯,如今头都还带着隐隐的痛。他从那软棉温香的床铺里爬起来,抬头看见了铜镜里的自己。
      粉白的脸,斜飞的眼线,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神情,好像是他,却又不是他。风里刀揉了揉眉心,往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一个小太监就垂着头小碎步跑进来恭恭敬敬地问,“督主有何吩咐?”
      “现在什么时辰?”
      “回督主,三更天了。”
      “三更了啊……”风里刀推开薄被走下床,“收拾一下,我要沐浴。”
      “是,督主。”小太监点点头,“督主是要准备上朝吗?小的给你拿朝服去?”
      “不用,天一亮我就出门。”风里刀摇摇头,“把档头们都叫醒,即日出发往龙门去。”
      昨日乘着几分酒意,风里刀终于说服了朱见深去挖白上国的宝藏,还讨来了神机营一并出发,务求要炸开那千层沙土。
      当日不过是跟常小文开个玩笑,今日竟然真的要带着神机营去挖那宝藏了。风里刀叹口气,回过头去看了看镜子,伸出手,摸了摸那冰冷的镜面,“我真的只是在开玩笑啊,雨化田……”
      军令如山,当下大队人马就跟着“雨化田”奔赴龙门了。顾少棠这些日子把龙门客栈恢复得有模有样,风里刀把大队人马安置在驿站,自己却独自一人来到龙门客栈。
      不消说,他早已经修书给顾少棠通知她接应自己了,顾少棠把他带到地下密室里详谈。里头还是有那么几个负责打点各项事宜的江湖朋友,但除了常小文那班鞑靼兄弟,风里刀一个都不认识了。
      物是人非。风里刀不是特别多愁善感的人,但此情此景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深深叹了一口气。
      顾少棠以为他为死去的那些兄弟伤心,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风里刀回她一个淡淡的笑,他心里的苦,又有谁真的听得见?
      有的,起码有一个。风里刀抽抽鼻子,继续跟众人商量。
      雨化田,我要把你挖出来,就算你变成了一具腐坏不堪的尸首,就算你只剩一副白骨,我也要带你回芦苇荡,我们一起去看菱角花。

      挖掘公事开始了,现在风里刀是西厂提督,本不用顶着烈日到工地去的,但他心中焦急,唯恐皇宫被挖出来的时候那些人笨手笨脚会毁坏了雨化田的尸身,于是他天天都跑到那施工之地,看着那些沙土一车车地运走,他的心情越发紧张。
      快了,快了,雨化田,我很快就来接你了。
      “督主!”龙门驿站的守关官员跑了过来,对坐在临时答起来的竹棚子里的风里刀说道,“天色越发奇怪,怕是要变天了,请督主暂且先回驿站休息,待天气好转才继续工事吧。”
      “这要是下雨了,工事进行了一半,水流到皇宫里怎么办?”风里刀皱着眉头道,“吩咐下去,做好遮雨棚,封严实了才准撤退!”
      “这……好的,督主。”官员心里想黄金又不怕泡水,有着必要么?但他又不敢惹怒西厂厂公,只好硬着头皮去督促工人们加建防雨工程。
      风里刀交叠了一下腿,从袖子里拿出了那只编织小猫托在掌心上,低声喃喃道,“你放心,我一定让你平平安安地回来……”
      “毒龙来了!!!”突然一阵惊慌的叫声传来,只见远处一道直贯云霄的土黄色毒龙轰隆隆地毁天坼地而来,人们还哪里顾得上工事,纷纷往驿站方向逃命而去,风里刀顶着狂风看了看,就被手下人拽着往后退,拉了马过来就要他上马。
      风里刀等人上了马,其他人马上就飞奔回驿站了,风里刀甩了甩马缰,突然发现那草编小猫不见了,他顾不上那越来越近的毒龙,滚下了马,在沙地上寻了起来。
      “督主!!!”跑出颇远的手下见他没跟上,连忙回头,只当风里刀是被狂风刮下了马,便急忙回去救他,但风势越发猛烈,马匹受惊,完全不管骑在背上的人,兀自往安全的方向跑,不一会,他们便连风里刀的影子都不见了。
      风里刀眯着眼睛在竹棚子附近扒着黄沙,还好,那小猫就在那附近的浅层沙子里。他把小猫往怀里一揣,一抬头,那毒龙就在自己面前不到十步的距离他!
      风里刀拔足就跑,但还是被卷了进去,乱七八糟的杂物在风旋里头乱撞,他抱着头保护自己,却还是挨了很多不知名的撞击。他被卷得耳目昏花,不知道是什么物件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的头,他就彻底失了知觉,像破碎的布娃娃一样让那毒龙卷着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风里刀才慢慢转醒,他只觉得浑身都痛得像要散架,明明背脊就靠着地面,却也觉得整个人还在转圈,晕得完全不能看清眼前的东西,更不要说爬起来了。
      雨化田跟赵怀安当初到底是怎样从龙卷风里掉下来后还能坚持打斗这么久的啊?风里刀开合了几下眼睛,眼前依旧一片迷蒙,而脑袋上的伤似乎也要发作了,他又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
      这次晕过去了,就要死了吧……风里刀不甘心,他还没有见到雨化田啊……
      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在他眼前掠过,风里刀吃力地抬了抬眼皮,终于还是又晕过去了。

      “什么!督主不见了?!”驿站之内,官员生气得打了手下两个耳光,“你们竟然敢丢下督主自己跑回来!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啊?!”
      “大人我们真的没有丢下督主!”手下人吓得连忙磕头,“只是畜生受了惊,全都不受控制地跑了回来,我们被马镫缠着脚,实在无法赶回去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我饶你们命,谁饶我的命啊!雨化田要是死了,皇上兴师问罪起来,我们都得人头落地啊!”
      “大人!大人!”一个士兵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督主,督主大人回来了!”
      “什么?!”
      “他晕倒在驿站外,但是受伤不轻。”
      “还站着干嘛!马上传大夫!”
      官员们像捡了一条命,马上忙乎起照顾风里刀来。他身上的多是皮外伤,估计是被毒龙卷起的杂物撞击的,但他后脑上有被硬物撞击的痕迹,不知道会不会因此造成神志不清。官员们商量了一会,甚至已经商量好了要是过三两天“雨化田”还不醒,就悄悄把人杀了,然后就回禀京师说雨化田想私吞宝藏,被他们发现了所以潜逃了,把责任都推卸掉。
      不过,他们并不需要走到这一步,歇息了四五个时辰以后,风里刀就醒了,而且神智清明,也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只是喊累喊饿。官员们哪里敢怠慢,尽管是黄沙万里,也愣是给他整出了白米饭来,风里刀也不讲究,一口气就吃了两大碗。
      吃饱喝足了,风里刀才擦擦嘴巴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回督主,是您在门外晕倒了,我们发现你的。”官员们担心雨化田是在套他们的话,便实话实说谄媚道,“一定是督主求生意志坚强,功夫过硬,才能抵住了毒龙的威力平安回到驿站来的。”
      “哦?”风里刀挑了下眼眉,想起了自己中途曾经醒过一下子,还见到了一个黑影,嘛,大概是那些救他进来驿站的小兵们吧?“挖掘工事怎样了?”
      “这会儿天黑了,不好侦查,待天一亮,小人马上派人去检查工地,尽快修复。”
      风里刀还是觉得头很痛,他摸了摸头上的纱布,叹口气道,“罢了,就这样吧,你们出去吧,我要休息。”
      官员们也巴不得赶紧走,马上就拱了手快步退出去了。风里刀躺回床上,但身上的伤也还是痛得他无法入睡。他伸手进怀里掏了掏,咦?小猫呢?
      猛地坐了起身,风里刀哗啦啦地衣服都脱下来使劲扬了几下,唉,不是吧?又不见了?
      “你别跟雨化田一样躲着我啊!”风里刀急得要哭了,他胡乱穿回衣服,就要出门去。
      在门外守夜的几个小兵看见他要出去,生怕他又要出什么事,赶紧跟了上去。风里刀也不管他们跟着,就一路往外头跑,小兵们看他跑的方向是沙漠,连忙拽着他劝说,“大人!月黑风高,沙漠天气变幻莫测,还请三思啊!”
      “你们放开我!”风里刀用力推开拉扯他的士兵,“现在去还来得及,等明天就真的完全找不到了!”
      “大人要找什么,我们掘地三尺也会挖出来的,大人,请先回去吧,大人请回去吧!”小兵们才不想跟着他在黑漆漆的沙漠里送死,当下也不管官阶差别,拼命拖着他往驿站退。
      “你们放开我!他在等我!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风里刀竭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死命挣扎,士兵们听不懂他的话,只求把人平安送回去,三四个人合力把风里刀抬了起来就往驿站走。
      一阵黑风轻轻柔柔地落了下来。风里刀脸上被覆了一层黑纱,什么都看不见了,然后那制着他手脚的士兵就都悄无声息地倒下了,把风里刀摔到了地上。风里刀一把扯开那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黑纱,就看见一个长身挺立的戴着黑纱斗篷的身影,他脚边躺着那几个士兵,全都睁大眼睛在地上抽搐,咽喉处涌出了一股股黑红色的血。
      那人转了过来,隔着面纱风里刀看不到他的脸,手上的短剑闪着血红的寒光。他慢慢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风里刀跟前。风里刀明明怕得要死,却觉得这杀人鬼莫名地熟悉,于是他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你,你是何人!竟敢,竟敢行刺西厂提督?!”
      来人停下了脚步,却是发出了一声沙哑的轻蔑笑声。那笑声既是嘲笑,也像愤怒到了极点而发出的笑,听得风里刀脊背发凉冷汗直冒,他刚要问“笑什么笑”,就被那人拎着领子拽了起来,一时双脚离地吓得他一把搂住了那人的腰,那人却是嫌恶,一把推开他只捏着他的手臂扯着他在大漠上高高低低地飞纵起来,不消片刻,就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洞口,风里刀一开始误会那是龙门客栈那地道入口,待那人拉开地洞门把他丢进去,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这哪里是一个地洞,分明是一个皇宫!相比之前他见过的摆放着奇异兽人跟法器的大殿,这里更加像一个皇帝平日起居作乐的行宫,风里刀这才醒悟过来,是了,白上国那一百零八个战士既然做好了殉国的准备,自然是去给他们的皇帝陪葬的,那个他见过的其实是皇陵,这个隐蔽在地下,隔离猛烈的阳光,依靠地下丰富的水脉而建造起来的,才是真正的皇宫!
      “啧啧,活人住地下,死人反而晒太阳,这白上国阴阳颠倒,难怪一直以来都没人能彻底找到他们的宝藏!”风里刀兀自为那宏大的地下皇宫惊叹,倒忘了自己是被人捉来的了。
      那人进了地宫,也没有掀开斗篷,他一弹手指就把四壁的油灯都点亮了起来,油灯的附近都有计算好角度的镜子,几重折射以后,把这宫殿映照得如同白天一样亮堂。他走到风里刀身后,一脚踹到他膝弯去,风里刀顿时吃痛跪了下来,那短剑就搁在他脖子上了。
      风里刀却也不求饶,反而调整了下姿势,好好地跪在了他跟前,那人又再用那沙哑的声音说道,“你知道为什么要你跪吗?”
      “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风里刀抬起头看着他,只恨不能看破那黑纱,他直起身子来,似乎笃定了那剑不会划下来,一伸手把对方的腰揽住了。
      这次他没被推开了,隔着那厚实的布料,他甚至能感受到他轻微的颤抖,是他,真的是他!难以置信的喜悦跟无法释怀的委屈铺天盖地地把他卷了进去,风里刀抱着他的腰呜呜地哭了起来,“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为什么你不等我回来?雨化田,雨化田,雨化田!”
      “你现在又要做戏给谁看?”短剑往风里刀的颈脖上摁进了一分,血珠慢慢涌了出来,那人始终不肯认自己是雨化田,“我不是雨化田,我只是一个来追魂索命的鬼,谁欠过别人的命,我都得要回来!”
      “你是鬼也好,是人也好,都求你要了我吧。”风里刀哭得更厉害了,“我好想你,好想你……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沙哑的音调自嘲一般地说道,“包括雨化田曾经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相信的人,这些事情,全都没有发生过!”
      “怎么会没发生过!”风里刀急了,也不管自己脖子上还横着一把剑就站了起来,还好雨化田把剑撤了开去,他捉住雨化田的肩膀追问,“你就算要杀我为西厂的人报仇,你起码得告诉我原因,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做个明白鬼,那太便宜你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竟敢行刺西厂提督?好,我就挟了你这西厂提督,为我挖出来那宝藏,然后纵容龙门那班人劫掠朝廷财宝,让他们名正言顺当一辈子朝廷钦犯!你还没见识过吧,这就是雨化田的做派,要不是你,我还真的忘了雨化田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雨化田冷冷地说着,慢慢掀开了面纱。
      只见雨化田消瘦苍白,一双眼睛深深陷到了眼窝里,而最可怕的是右边脸上以及脖子上的伤口,乌黑溃烂,还有一阵腐烂的臭味,哪里还有当日倾城风采的样子?风里刀擦了擦眼泪,就想摸他的脸,却被雨化田推了开去,他重新盖上面纱,“从今天起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敢跟我玩儿一点小聪明,马上就割了你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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