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1. Butterfly fly awa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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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骄阳下山崖远处的田野麦浪滚滚，放眼望去的金黄耀眼满目，没有丝毫的阴影斑驳。身着黑色连衣裙的女生裙裾在微风中飘拂，一阵更大的风吹来，女生却自高高的山崖跳了下去，像是一只俯冲的黑鸟，那样的决绝。麦浪瞬间变为火红的曼珠沙华花田，三途河的水红的就像是血。
想起刚刚的梦，依旧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的幸村只觉得全身一阵无力，他安慰自己这也许是因为刚到这里几天还没有习惯，可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梦到天宫——那样毅然决然地从山崖跳下。
思来想去只是无解，甚至还招来了头痛。幸村叹息着看表，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
起来的时候窗外正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整个旅馆里都只有雨的声音，静得透彻。这样的天气自他两天前到达这里便是如此了，是以他这几天都呆在旅馆里，偶尔到楼下泡泡温泉。
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看新闻，手机却也同时响了起来。看着屏幕上闪烁着的“真田”，他叹息着接了起来。
“你的季度会议那么快就结束了？”
“恩，就是一些汇报，没有什么大内容。”话筒另一端的真田顿了顿，“反倒是你，不是闭关么？手机居然没有像上次一样关机。”
“还没有头绪，所以对于所有可能刺激我的灵感的机会来者不拒。”
真田低声笑了：“兴许去海边走走就好了。”
“这两天都在下雨，今天才小了一些，我下午会去海边看看。”
“在看电视？”真田听出了些嘈杂背景音的来源。
“恩，在看新闻……”幸村瞥了一眼正在播放的新闻，心情愉悦地勾起唇角，“看到一条有趣的：英国的一对同性恋雄鸟正迎来在一起的五周年，他们一直相依示爱，感情专一，不像一般异性火烈鸟每年更换配偶。”
“怎么你还关注这样的事？”
“我只是觉得，我也能做到。”
这回换来真田语塞。
“好了，我要去继续找灵感了，先挂了。”
挂断电话的时候，他才稍稍感觉有一点安心。大概真田会觉得奇怪吧，毕竟他极少有这样缺乏安全感的时候——不安到需要靠这种方式来获取安慰。
又初在接到幸村的电话时正在奈良的便利店购买闭关用的储备食物，接通之后问了与真田同样的话：“你不是在闭关么？”
“你不是也在闭关么？”听筒另一边的幸村笑了笑。
“我在便利店购置储备食物。”
“我在搜集灵感。”
“好吧，那你搜集的如何？”
“还没有什么头绪，外面在下雨，就来问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提议。我还没有定主题。”
又初似乎是颇为努力地思考了一番：“奈良鹿？”
“……”
“春日大社？”
“又初，是你在奈良，不是我在奈良。”幸村叹息，“果然问你是找不到灵感的。”
“总之你今天在雨停前是找不到灵感的，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情如何？”
“有趣的事情？”
“和我合作绘本的这个玉木，不出我所料应该以后会改姓柳。”
“哦？听你很确定的样子，是莲二说的？”
“他没有这么说，不过也没有否认。”
“那么这可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那么你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所以你刚刚也是存心在逗我？”
“毕竟构思这种事情假手于人的话会很容易到后面瓶颈。”
“确实是这样，”幸村不由得叹息，又转换了话题，“你的绘本，是什么样的内容？”
“关于一条鲑鱼，在海中经历长长的迁徙、冒着血管破裂的危险跳跃了数级海层、在无数即将冬眠的熊的威胁下到达河流都没有死却最终因接触到太过炽热的阳光、河水太暖而丧失呼吸功能最终溺死的故事。”
“这是……那个玉木想出来的故事？”
“不全是。她想的是一条鲸鱼的环海旅行，经历重重艰难都未丧生，然而还差几百米就到达终点却因为寿命已到而含恨而终。”
“之前的那个已经可以说是全是你的构思了吧？”
“玉木说更喜欢我这个故事，你觉得如何？”
“如果出版的话应该会很受欢迎，不过我个人还是觉得结尾有点太悲剧意味了——这一点你和玉木都是。”
“就是因为遗憾所以故事才会完美，不是么？”
回到柳生家在奈良的旧宅的时候，又初眼尖地看到在电视前面看着阵内智则的玉木也凉正在三心二意地用手机编辑着讯息。
“在给莲二发邮件？”
“恩，他说等他忙完教授资格考核就来这里，大概是月末了。”穿着打扮一派森系的女生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样啊。”又初将食物放在一旁，陈词不置可否。
说起来最初时又初对也凉的印象只能用奇妙这个词来形容。那是不久之前的一个下午，柳忽然在twitter上问她：为什么一个专修历史的人能够性格极其活泼思维极其跳跃？为什么一个喜欢古典文学、《源氏物语》和夏目漱石的人却能够同时欣然爱戴漫画、京极夏彦和阵内智则？
以又初号称很高的智商，她迅速地判断出这是在说同一个人并且是令柳格外关注的人，最重要的是，这是个女生。她想了想觉得或许他并不是在征询答案，而是在倾吐感叹，于是回过去：大概这个人只是兴趣广泛，这是很好的事。她本想说“按照常理或许你接触她更多一点会发现她的更多属性”，但最终还是改成了“或许你接触得更多之后自己的也可以接纳很多新鲜的事物”。
没想到几个月后她的想法确然是正确的，柳把也凉介绍给她之后她才发现那是个很纯正的森女，从外貌到打扮再到待人处事的风格甚至家装都是浓郁的森林系。
“哪里是森林系，是森夜系吧，森林里的野猫一样的性格。”说话者是柳，又初深以为然，也凉时而古灵精怪时而天然呆的性格确实与猫很相像。
不过和也凉在一起柳每天都生活的很愉悦就足够了。
她有些想叹息，或许倘若和幸村在一起的也是这样性格开朗的人，那么后者也不会有像今天这样心情低落的时候了吧。
——这也说不上是好还是坏，毕竟心情的起落有时候更容易促发灵思。
又初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开始绘制绘本的封面。
连绵小雨下了三日夜的海滩弥漫着一股独特的潮湿的气味，海风轻轻地吹拂，揉散了迷蒙的雾。清晨五六点的光景，幸村坐在微微濡湿的沙滩上，等待着观看一场日出。他觉得有一点冷，所以抱住了自己的膝头，就像是孩提时做过的那样。
他想起神奈川的海。与这里那么的不同。
明明碧蓝万里，却静谧的就像是湖，但也不过只是像湖，看不到波涛汹涌，也看不到碧波荡漾，宛如静止。
他曾用他最爱的画笔满怀崇敬描摹勾勒，融合了将近二十年的温暖记忆，夕阳落海，那柔和的暖黄落入当时一干评委的挑剔的眼，变成了使他扬名艺术界的不可一世的风景。
那是他曾和真田立海大门前看过的夕阳，在他每每遭遇挫折、心情低落的时候，看到的落寞余晖。
日落无声，昏黄无际，阒静无边。
那时那团火红静静沉入海底。
如今耀眼的橙黄在他刹那的晃神中升入碧空。
——那样绚烂。
他向后仰躺在沙滩上，看远处大片大片的云随着太阳的召唤一步步向上蔓延再蔓延，日光亦不甘示弱地变得金黄再金黄。海浪拍岸的声音让他觉得心安，他闭上双眼。他觉得自己就要坠入梦境，可他听到人潮涌动的声音和阵阵嬉笑的声音——那样的青春而富有活力。
他开始源源不断地想起以前的事情，那些记忆就像是关不上的水龙头一样不断地流淌，又像是梦魇。
他想起幼时他与真田的初遇，小小的真田眉目间已有了之后沉默坚毅的端倪，但那双注视着他的眸子，漆黑如宇宙，明亮如星河；他想起国中时他对一众网球部部员简洁而又意气风发地断定“我们一定会实现立海三连霸”，真田在身旁胸有成竹地负着手，柳生自信地推了推镜框，仁王戏谑地发出“Puli”的嗤笑，切原的眸中尽是燃烧着的侵略；他想起高一时候的雨夜，他和又初在从影院回家的路上从男主角电影中画的一幅画一直聊到黄金比例的合理性，意犹未尽地在又初家分开时，走出几十步他回望原处，女生在二楼的窗口向他招手，昏黄的灯光使淡淡的笑容更加温柔地扩散；他想起每晚真田拥抱自己时眸中暗藏的温柔缱绻，唤起他的名字时声音中如沉香般令人迷惑，他的炽热的温度如风林火山；他想起天宫画笔下目光仁慈悲悯的圣母与血色淋漓的三途川……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简直就像是漫长的一生。
——然而最终他却看到一条死去的鲑鱼，尸体漂浮在耀眼日光下沉静的海。
他睁开双眼，有些迷茫地坐起来。
“……一条鲑鱼，在海中经历长长的迁徙、冒着血管破裂的危险跳跃了数级海层、在无数即将冬眠的熊的威胁下到达河流却最终因接触到太过炽热的阳光、河水太暖而丧失呼吸功能最终溺死……”
——他看到一条鱼。
他从未见过这样耀眼的金色，厚重的云层也无法遮住，你可以完全看得到阳光从云中散射出来的金黄的射线，太阳仿佛要将天空吞噬一般耀武扬威，气吞山河的壮阔犹如圣光普照大地，令人油然生畏。海面波光粼粼，早已不是海的的蓝，而是雕刻精细的鎏金，那金色不断滚动着、起伏着、雀跃着——
乱花渐欲迷人眼。
——然而他看到一条鱼。
确切的说是一条半露在水面上的鱼。
这条周身笼着金色的鱼，看起来与其他的鱼并没有什么分别，单凭露出水面的部分他也无法分辨这是鲑鱼黄鱼抑或鲶鱼，只不过它已是将死之际。它半仰躺在金黄的海面，眼珠漠然地直视着海平面，他本以为它周身静止，只能木然随着海浪漂浮，然而它的眼珠却一动，直直地看向他。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天宫笔下圣母的眼眸，充满悲悯与慈悲，与灿烂日光相映成辉的，是谓暖伤。
心下惊诧的瞬间，它的眼眸又是一动，碍于角度斜斜望着金碧天光，他莫名地觉得它在流泪，这样难以名状的情愫正从那湿润的眼眶一点一滴地传播到他的心中，
“就是因为遗憾所以故事才会完美，不是么？”
他觉得又初无心的话简直就像是诅咒。
他抬头仰望天空，这笼罩着天空的赤金，又像是另一种暴风雨——笼罩着圣光的灾难。
那条可怜的鱼早已消失在视线之中，或许它早已飘零到更遥远的海岸，又或许刚刚的一切只不过是海市蜃楼，惊鸿一瞥的幻象。但他觉得难以忘怀，那目光。
不知是否它还在仰望日光。
幸村决定画那条鱼。
他说不清楚自从那天以后自己的惴惴不安是为了什么，但他迫切地想要把那样的画面画下来，烫金色的天与海与云，嬉闹的人群，仰望太阳的鱼。
他没有再与谁联系，中途只出过旅馆一次，为了补充用尽的油画颜料。每天泡温泉放松的时候也好，坠入梦境前也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快，快点把它完整地画下来。但他却同时也知道，不能急，要仔细地考虑一点一滴的构图设色，细节决定成败，特别是那让他动容的眼。
简直像是着了魔。
直到三周半后，终于完成那只鱼眼的最后一笔，他才觉得自己终于平静下来，上完最后的定型液，他打开一直关机的手机，发了短信告知真田明天他会坐JR回去，真田询问了列车到站的时间后说他会去接他。
他收拾好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安心地睡了一觉之后奔赴车站，当他在位置上坐定，真田却打来了电话。
“天宫黛出事了，现在在中野综合病院。我会在这里帮你守着，你到站直接过来。”
他倏地想起那分明的红与黑，毅然决然地跳下三途河的女子。
他从未像这般手足无措过。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31. Butterfly fly awa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