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王》徒弋

7、周岁之日

　　（一）
　　这一天，隐墨很早就把龙清行从床上拎起来，给他洗漱、穿衣穿鞋。在龙清行嫌恶的目光里给他扎了童髻，两个红色的小包包着一头短短的银发，一身蓝色的小袍子，腰上扎着黑色嵌了玉兰石的的腰带，腰带上左边坠着一个绣着明樱的香包和一把宝蓝的的小刀，右边则坠着是一枚温玉。小小的身子早脱了刚降生时的婴儿肥，变得有些纤瘦，却很健康。一张精致的小脸细看之下和隐墨有几分相像，尤其那一双墨绿色的眼眸，犹如一潭墨绿色的湖水，静静倒映着旁人的面孔，似乎能一眼将人看透，竟是和隐墨银发下遮挡着的一双眼睛一模一样！
　　隐墨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逗自己的主子玩，不论这孩子多成熟多有心思，那一副郁闷的样子出现在那么可爱的孩童的脸蛋上还是叫人格外想笑。
　　隐墨一面将龙清行散落在后面的银发用墨色绸带扎起，一面微笑着对龙清行说着：“清行，今日的两项测试，您……可打算好了？”
　　龙清行目光淡淡地扫过隐墨，然后收回目光继续怨念地瞪着镜子中的包包头的自己。
　　隐墨微微低下头去，没有再出声。
　　“其实，”龙清行从镜子前的小凳子上跳下来站稳了，小手将面前身后有些褶皱的衣服拍的整齐些，短短的腿一步步向外迈出去，“我倒是比较好奇，你那天早上究竟吃了什么……”
　　隐墨一怔，心下复杂。本来这事也并未想过要瞒着龙清行，可是却未想过若是龙清行问起他该如何回答，要说实话么？或者，还是不说的好吧……
　　隐墨跟在龙清行后面，张了张口，却未发出一丝丝的声音来。
　　龙清行将双手背在身后，转过来专注地看了一眼隐墨，然后又转过去继续往前走，“不想说就别说，不要骗我。”
　　隐墨的银发划过脸庞遮住了那双翻涌着墨色的双眸，低低应了一声，“是。”便越过几步，帮龙清行开门。在双手触上门的那一刹那，龙清行看到隐墨笑了，笑得那样凄凉，这样的笑龙清行还是第一次见到，隐墨一贯的笑容都是温暖的，因而此刻倒教龙清行吓了一跳，还在怔愣间便听到隐墨的声音轻轻的如同呢喃般的传过来，“以后，你会明白的。”
　　龙清行都能感觉耳边的发丝被微微地带起，暖暖的气息似乎还在耳边，而心里的那种迷茫愈加浓郁，就如雾气一般将他包裹了。这个陌生的时空，冷酷又充满算计父亲，这个充满温情却又满身神秘的哥哥……
　　主上？神子？……
　　他忍不住开口，“你——”
　　亮光透过大开的门猛然照射进来，龙清行未作好准备，双眼被刺得有些疼痛，微微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睛时，隐墨已恭敬地站在门外，银色的发丝散落下来，遮住了整张脸蛋，什么也看不清楚。龙清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稳稳地跨出房间。
　　门外，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之色，给一向寂静的隐无院带来了点热闹的感觉。丫鬟小叶和玉嫂也穿着鲜亮的新衣，满脸笑呵呵的，恭敬地行了礼，祝了生辰词，被隐墨赏了些银子，自是退下了。
　　这时候，容维带着六个人从隐无院的隐没居之后快步走过来，在面对着龙清行不远的地方默默跪下了，五个龙卫在这几个月的训练后更加沉静了，脸上满是肃穆，单膝跪下执手抱拳的姿态也是毕恭毕敬的。
　　还有个孩子，弥。他低着头跪在龙卫的最后一个，红色的头发此刻静静地垂落着，显得十分顺从和恭谨。
　　龙清行下意识地朝着弥走过去，在他身前站定。
　　弥却低着头，并不看他。
　　“把头抬起来。”软软的孩童的声音温柔好听，他瞅着弥，等他那双赤红的眼睛露出来。
　　弥听话地抬起头，红得妖冶的眸子却并不看向龙清行的脸，只是平视着落在他的衣襟扣子上，眉眼柔顺，眼眸里淡淡的没有情绪，和那天早晨的弥简直判若两人。
　　龙清行突然觉得很烦躁，好像乐趣被剥夺了似的，有丝怨气顺着脊柱游走，一直走到头上来。眼睛瞥了瞥仍然俯着身的隐墨，再回头时正碰上弥注视隐墨时眼中来不及收回的苦涩。
　　呵呵，他突然有主意了！
　　龙清行迈着不太稳当的小步子一路小跑回隐墨的身边，拉着他的袖子轻轻摇晃，顺势将他行礼的姿势自然地扰乱，嘟着可爱的小嘴，眼中带着灿烂如春花的笑意，昂着头对着隐墨微笑，“隐墨，走啦，和清行一起去前院的生辰会上吧。”
　　刚说完便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扫了一眼弥，见他眼里果然出现熟悉的倨傲和怒气，不由笑得更开心了，也没注意到他一得意手中摇晃隐墨的弧度便大了许多。
　　隐墨的脸微微涨红了，半晌用空出来的手掩着袖子在唇边压抑地咳了一声。龙清行只顾逗弥玩，倒是半点也没发现隐墨的异样。
　　弥看到了，却碍于隐墨的阻止的眼神并不能说，只能用眼神散发着杀气，这一来，龙清行反倒愈加笑得欢愉，几乎抑制不住了。
　　“主上，走吧。您的生辰大礼马上就要开始了。”隐墨任他摇晃，直到胸中之气略平，才开口引起他的注意。
　　龙清行大概也是闹够了，虽然眉眼间仍是收不住的笑意，但却点了点头，拉着隐墨的手往外走。
　　走了几步，龙清行突然回头对着仍然跪着的几人道：“都起来吧。”
　　说完，呵呵笑着率先出门去了。隐墨随后。容维敛了气息，跟在最后面。
　　（二）
　　这一路行来龙清行真正觉得头晕，处处挂着红色的绸缎也就罢了，丫鬟奴仆都六个一组不停地从他身边经过。他这一年来都生活在隐无院，几乎和外界隔绝了，不知这些人为什么对他好似很熟悉很亲热似的！一个个凑上来小主子小主子地叫，若无非是好奇加上讨点彩头也就罢了，大可看一眼朝了隐墨去伸手，为甚走过以后还要聚在一起对着他的背影指指擢擢，啊——真叫他要疯了！
　　感觉到龙清行的怒气，隐墨笑了笑，“主子，他们是赞您生得好。”
　　龙清行猛地停步，隐墨不明所以便也跟着停下了。
　　“说什么我生的好，”，龙清行转过身来，“你还不是和我长得差……唉？？！！”
　　龙清行大睁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黑发黑眼的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呃……你是……隐墨？”
　　对方点头。
　　“你的头发和眼睛……”
　　隐墨看着龙清行，却并不回答。
　　龙清行的问题也停在了一半处，大概，他也想明白了吧。因而，这样的问题，显得相当无力。
　　龙清行忽然想起隐墨曾经说过的话。
　　“清行，记住了，这王府，只有你是龙易的孩子，只有你姓龙。我叫隐墨，以前、现在、今后都叫隐墨，我是你的护卫……永远的护卫……明白吗？”
　　只有你是龙易的孩子。
　　只有我是龙易的孩子……么？
　　这些话深深烙进了他的心里，此刻想起来，带着赤裸裸的疼痛。
　　不过，幸而他还是有些明白的。若他真是个心智低弱的婴孩，大概也会给隐墨带来很多麻烦吧……
　　不知，自己的降生，于隐墨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不过，隐墨——
　　“真狡猾！”龙清行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应付又一拨迎面而来的奴仆，走得飞快，似要把隐墨甩掉一样。
　　……
　　“哟，小主子可真是个有朝气的孩子呢。”
　　“是啊，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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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清行捂了捂耳朵，低低咒骂了一句。“这该死的听觉。”
　　本以为走的够远了，鬼知道现在他这双耳朵怎么长的，竟然听得到隔了一个院子两个回廊的人的交谈，还是那些就会嗡嗡嗡的苍蝇。
　　“唉，奇怪，不是我的生辰么，这些仆人怎么在府里乱逛。”
　　“主上，王府的仆人很多，各院司各院的职务，前面准备生辰的仆人便有您遇到的这些仆人的三四倍之多，自是够了。这些往来的仆人是要给您准备新院子的一切的，不是乱逛。”隐墨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哦……”龙清行也不惊讶隐墨一直紧随他的步伐，点了点头便走向正堂。
　　新院子？
　　要搬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