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不如不见 ...
-
他静静的、轻轻的将腰间的匕首拿出来,不断的抚摸,眉头紧蹙。那样孤傲而寂寞的背影,左臂和胸前还在流血,涔涔的血迹一点点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冷冷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更加清晰,更加冷清。后背亦是濡湿了一片,和着血污粘连在一起。他将房门轻声关上,将上衣退去,被撕裂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一点点用锋利的刀刃刺入流血的伤口,剜出射在里边的箭镞。他的脸色如常,仿佛此刻受伤的是别人,而不是自己。
因为这根本不是他最害怕的,也不是最疼痛的,更加不值得他流泪。
冰冷的幽泉,发出汩汩的悲咽,在这寂然的夜色中,更显清冷。
她坐在柔软而带着湿气的草地上,手指一遍遍的划拨有些渗骨的泉水,将水中那一轮明月搅得粉碎。
聚了还散,散了在聚。
明月,有生之年,绾儿还能见你一面么?
明月,还记得么?很久很久以前,也是这样的月色,你对月发誓,此生此世,只喜欢绾儿一个人,只和绾儿一个人看月亮,要一辈子黏着绾儿,无论绾儿在哪里,明月都会追随。
“可是,如果你找不到绾儿,该怎么办呢?”绾儿疑惑的问。
“傻丫头,只要天上明月在,绾儿的明月就一定在。只要我在,便一定会想到办法找到你。”少年在看向身边笑颊粲然的师妹时,眼眸中是无比的坚定。
“可是,如果有一天,你不记得绾儿了,绾儿该怎么找到你?”小丫头不依不饶。
“这个,呃——”少年愕然,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师兄,笨死了。绾儿有个好办法,师兄附耳过来——”小丫头狡黠的笑着。
“啊,很疼,你这是什么好办法。”寂静的夜色中传来一阵阵肆无忌惮的笑声,那么纯真无邪,那么无忧无虑。
“哈哈,师兄这样聪明的人,也会被绾儿骗到。看来,爹娘说的都不对,我才是无忧山庄最聪明的人。是不是?”小丫头咯咯的笑着,直到笑的肚子痛。
“是。”少年无奈的承认,但他的眼里却溢满了笑意。
冷风吹来,一阵幽怨的笛声响起,她忽而打了个激灵,竦身从地上站起来。
这里的峡谷幽僻冷静,怎么会有笛声响起。
更让她奇怪的是,这笛声,粗听只是一些离愁别绪般的悲戚,可是,越是专注凝神细听,笛声便越是怨愤,甚至充满了恶毒。只听了一会,她的心便是慌乱的跳个不停,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快要从喉间跳出。
“难道又是那个冒然闯入者在搞鬼?真是一点也不消停,真是受不了,要是明天他在不走,我就离开。真是一点不让人清净。”她挪着脚步,来到庭院,用尽全身的力气,也不过是轻轻推开那在平常人眼里看来弱不禁风的门板。
她刚要说话,只是抬头便看见那个黑衣人手持匕首剜出箭镞的一幕,鲜血沾染的布屑,青石板上的斑斑血迹,这一切已是她所不能忍受,更见他赤裸着上身,身上尽是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新伤旧伤,她想回避,却连脚都无法移动。她只得闭了眼,转过身去。
他看见她进来,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样子,倒是淡然,甚至唇角还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缺月从容而迅速的包扎完伤口,从身旁的包裹里取出一件白得如同雪山般耀眼的白衣穿上,瞬间,他的光芒甚至连仅有的一点烛光都黯然失色,如同黑夜,而他是黑夜中唯一的夜明珠,可以照耀到身边任何漆黑的角落。
“唔,还真的脸红了。”温热的气息在耳边飘荡,她下意识的退开两步,后脑勺却被门框撞得生疼。
耀眼的白色照的她的眼睛有些酸疼,月色下的白,却有着不协调的冰冷,如同雪山上积年不化的雪,冷然萧瑟,让人透不过气。
她微仰着头,静静的注视他,这是第一次她这么认真的看他。眼中没有戏谑的笑,没有玩世不恭,没有顽劣的神色,清冷的面颊,冷冽的眼神,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在他周身所裹挟的寒气。
“这么快就被我迷住了?”他脸上的笑意又恢复了那让她受不了的浪荡之气。
她微皱着眉头:“蚍蜉撼树。你自我感觉一向都这么好吗?”
“岂止是好,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他捋了捋垂在肩膀的发丝。
她真是不耐烦和他纠缠在一起,有理也说不清,侧身从并不宽阔的门内挤出。真是可笑,自己的地方居然由不得自己来去自如。
他蓦地转身,堵在门口,脸上依然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喂,你找我干什么?”
“谁找你?”
“那你大半夜闯入我的房间做什么?总不至于为了看我——”
“那是我的房间。”
“可我在里边住着。”
“你只是借宿一晚而已。”
“好,就算一晚,你也不能无缘无故冒然闯入我的房间吧。”他似乎并不罢休。
她快被气晕了,一时竟然想不出自己为何来这里,明明是紧要的事情,可此刻偏偏想不出来,被这无赖占尽了口风,还不忘揶揄自己。
想想当初自己总是这样欺负明月,如今轮到自己受着,真是因果报应,循环不爽。
她无奈地看着他:“我忘了找你什么事。”
她的窘迫尽收他的眼底,他的唇边忽然绽放出一抹绝美的笑容,那笑声,就像溪涧的幽泉般干净澄澈,又如环佩之声美妙动听。
“唔,真是个健忘的丫头,好吧,看在你收留我的份上,原谅你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他修长的手指微支着脑袋,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她懒得理他,趁他不备,推开他,转身离去。
他真是一个麻烦的人。
“喂,你别走,你还没答应我呢?”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她又好气又好笑,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真是感觉到他比小时候吃过的年糕还粘。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明月喜欢给自己买年糕,肯定是因为她比年糕还要粘。
“因为你没有回答我刚才问的问题。”他执着的眼神快要逼疯她了。
“我说过我忘了。”她用近乎乞求的口吻回答。
“这不是答案。”
“你真的很烦。”
“是啊,很多人都这么说我,你也这么觉得?”
“你很无聊。”
“是啊,很多人都这么说我,你也这么觉得?”
“你很讨厌。”
“是啊,很多人都这么说我,你也——”
“你去死吧。”她终于爆发,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说怎么粗鲁的话,她实在受不了这个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