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不可求心可求》幻朱若紫

87、尾声

　　月宫
　　嫦娥望着石案上的那张白纸呆呆出神，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几日了，连玉兔端茶上来她都丝毫不觉。
　　“主人，你别想了，这样想下去会想出病来的。”玉兔实在不忍她这样折磨自己，自从她带回杨戬的那一封白纸回笺后，嫦娥就一直对着这张纸发呆，不食也不睡，连水都不喝一口。原来她还梳妆，如今却是发髻散乱、双目无神、形容憔悴，仿佛一下衰老了几百年，哪里还有天庭第一美女的模样。
　　嫦娥也不去看那放在桌沿上茶盏，只是紧紧地抓住玉兔的手问道：“你说，他回复一笺白纸是什么意思，是说他从来就不曾爱过我，还是如今已对我死心？你说呀……你快说呀！”
　　玉兔只觉得她浑身都在颤抖，只得把她搂进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喃喃安慰道：“主人，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去睡会儿好不好，睡着了，就什么都不想了！”
　　嫦娥伏在玉兔的怀里，冰冷的身子慢慢温暖了起来，她嘴中依然喋喋不休：“你说，他究竟是什么意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玉兔没有回答，只是含着泪把她扶进屋里去。嫦娥身体本就虚弱，又折腾了这几日，已然没了半分力气，便倒在玉兔的怀中，随它向屋中走去……一阵微风拂过桌案，那张白得无有一粒埃尘的纸随风飘落于地……
　　杭州西湖
　　“山青青，水盈盈，雨中西子更多情……”斜风细雨中，湖里的娇俏船娘们穿着蓝布衫儿一边划着船儿，一边用吴侬软语轻轻吟唱着。一个身着蓝袍的年轻人斜斜倚靠在船头，一边品着刚摘下的明前龙井，一边欣赏着这西子湖初春时的美景，山色空濛，湖光潋滟，桃红柳绿，百鸟竞唱，湖光山色尽收眼底，那年轻人不由得赞了一声：“真是来得巧了，果如传说所言，晴湖不如雨湖呢！”
　　“可不是嘛！”船娘捋了捋额上被雨水润湿的秀发，笑着说道，“听口音，客官是外乡人吧，可是来得巧呢，这几日是西湖最美的时节！”
　　那年轻人听她说言，心中虽是暗笑这船娘大有王婆卖瓜之嫌，但他口中却仍是斯文有礼地说道：“哦，那可真是来得巧了！”他端起杯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撇过头去，欣赏对岸的山景。忽然看到了一座熟悉的高塔，他指着那塔向船娘问道：“这可是雷峰塔？”
　　那船娘甚是讶异，问道：“客官知道雷峰塔？”
　　那年轻人暗笑，当年若不是观音菩萨来得及时，我差点儿就劈了它。若是如此，那今日这西子湖上，便少了一道美景了。遥遥望着那身如老衲的雷峰塔，他忽然想起了那一白一青姐妹俩，不知她们身在何方，如今过得怎样？他暗自沉吟了一会儿，喃喃说道：“我只是听过一个美丽的传说……”
　　“传说？”那船娘一楞，随即笑道，“可是那白娘子与许仙的故事？这个故事在杭州城里家喻户晓，不想连你这外乡的客官也知道。”那年轻人不语，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不料那船娘竟是个话匣子，一打开便说个没完没了起来。那年轻人知道若是一搭讪，她更会没完了，便索性闭了嘴，轻笑着听她絮絮而言，无非就是听她把白蛇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罢了。那年轻人表现出了少有的安谧，静静地听着船娘把故事讲完。他微微蹙了蹙眉，他对这美丽爱情故事里的男女主角并无多大兴趣，他只是颇有些想念那一袭白衣身后的那个青衫女子了，这个倔强、冷傲又有些刁蛮的小姑娘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这次下昆仑，鬼使神差地来到这杭州西湖，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禁不住，他露出了一脸自嘲的笑容……
　　“客官，你看……”那船娘指着不远处那座拱桥说道，“那儿就是断桥了，是白娘子与许仙相遇的地方，这雨是越下越大了，客官要不要去那亭中一避？”
　　“也好！”年轻人笑着应了。那船娘便慢慢将船靠了岸，年轻人递了锭银子给她，说道，“不用找了。”便起身向岸上跃去。
　　那船娘笑着接了，心中暗喜，今日是遇到好人了，难免又向那年轻人多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她惊讶地发现，天上虽是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但那年轻人的头发衣服居然都是干的，她呆呆看了一阵，搓了搓眼睛，自嘲地笑了笑，心道大概是今天起得早了，没睡醒，所以有些晕船……
　　那年轻人此时已步入亭中，望着那一湖碧波，心中没来由地浮起了一阵惆怅，像他这种玩世已久的人也会有这种感觉么，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能下昆仑，能自由自在、毫无拘束地在这人世间玩乐他应该觉得高兴才是啊，怎会这种感觉呢？难道是和杨戬那闷葫芦相处久了，自己也变得多愁善感了？他摇头苦笑，转过身去，不再看那湖水，只看起了那青石路上穿梭而过的众生百态，看着路上那些被雨淋得焦头烂额、四处躲避的凡人，他就有了一种神仙的优越感。他得意地笑着，目光从那些凡人脸上一一掠过，忽然他发现在那一堆湿漉漉的人群里有一个和自己一样干爽的人，那人身上穿着一袭青绿的绸衫，他觉得这个人有点儿眼熟，嘴唇翕动了下，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美女小蛇”？！
　　那青衫女子听到这一声轻呼，转过头来，秀眉微蹙地望着他，思索了一阵，终于开口：“你是韦……”
　　“韦护！”那年轻人惫懒地一笑，从亭中走了出来……
　　三生殿
　　月老今日觉得受宠若惊，因为和他同僚了数千年的红鸾星君大驾光临了他的三生殿，这个天庭的公主向来目中无人，独来独往，从不踏足他人的府第，今日突然来到他的三生殿，必然没什么好事，月老看着她那张冷冰冰且无有一丝表情的脸，感到一阵心悸，这俗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龙吉公主贵脚踏贱地，想是必有要事了。他拖着长长的白胡子，走到龙吉面前，拱手一拜，战战兢兢地问道：“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有何要事？”
　　龙吉略欠了欠身，不受他这一拜，面无表情地说道：“月老，你我份属同僚，不必如此多礼。”
　　月老讪讪一笑，说道：“虽是同僚，然君臣之礼不可废。”
　　君臣？龙吉冷哼一声，不再言语。月老看着她，只觉得寒冷透骨，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龙吉斜了他一眼，脸色稍有缓和，轻轻一挥锦袖，眼前便出现了一面云镜，她纤指一指，说道：“你自己看。”
　　月老不敢有违，凝神向那云镜看去，只见镜中出现一个美丽的湖泊，湖畔的凉亭里一对男女正在剧烈地争吵着，这个男子，月老觉得似曾相识，他对着云镜怔忡了半晌，见那镜中的男女丝毫没有停止吵闹的意思，便吃惊地向龙吉问道：“星君让老朽看这个，是何用意？”他冥思苦想着镜中的这个男子是谁，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抬手猛拍了一下那圆圆大大的脑袋瓜子，心道自己还未老糊涂嘛，居然记起来了！
　　龙吉不理会他那些多余的动作，依然冰冷地说道：“请月老给他二人牵个红线！”她虽用了个“请”字，但哪里有半点恳求的意思，分明是在强行命令。
　　月老又楞住了，且不提这云镜里的二人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而且那韦护喜欢的似乎是……他别有深意地看了龙吉一眼，吞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星君，这如何使得？那韦护不是喜欢……”他还欲往下说，却被龙吉射来的一束利刃似的目光吓得闭了嘴。
　　龙吉仰起脸，望着云镜轻叹了一声，脸色显得很是柔和，在月光的拂照下，脸上更是笼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缘来是劫，缘尽是空，我与他本就无缘……月老，你就帮这个忙吧，反正是举手之劳……”
　　她这次是真的恳求，反叫月老惊慌失措起来，只见他双手乱摇，叫道：“星君莫要如此客气，星君吩咐，老朽照办便是！”
　　龙吉点了点头，一转身便出三生殿，月老似乎听她喃喃地说了一句：“他是个好人，该得到幸福的！”
　　月老又看了看那镜中的青衣女子，眉眼间，似乎像煞了方才出去的那人，这下，他笑了……
　　昆仑
　　昆仑之颠，一个雪白的身影与那万年积雪融为一体，在他身边，还蹲着一个黑瘦汉子，一脸谄媚地望着那个身影。
　　“杨戬，许久不见，朕看你过得不错嘛！”一个熟悉的低沉的声音从天上直击下来，一分一分地钻入他的耳中。他微仰起头，笑容疏淡，朗声回复道：“这许久不见，陛下想必也过得不错。”
　　“哈哈！”玉帝纵情一笑，“如今的天庭确实比你在的时候要安宁许多，太上老君闭关练他的丹去了，其他人也听话得很，只是……”他顿了顿，似有无尽的感慨，“……只是天庭少了你杨戬，朕倒是觉得无趣得很呐！”
　　“呵呵！”杨戬也是一笑，没料到这死物也会感到寂寞。
　　“杨戬，朕问你一件事，如今人间又将战祸迭起，究竟怎样才能使这三界真正达到和乐升平之境？”
　　杨戬一愕，玉帝怎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低下头去，沉思了一阵，说道：“陛下，三界需要爱，不需要冷漠；需要情，不需要无情；需要团圆，不需要分裂；惟有以爱为中心制定出来的秩序，才能使万物和谐，才是大道！”
　　“嗯？！”过了良久，九天之上才有了声音，“你说的，朕有些不明白，但听着似乎有些道理，让朕好好想想！”说罢，便再无声响。
　　杨戬摇头苦笑，自己也不正常了，跟一个死物谈什么“情”啊？还是继续观景的好。忽然他眉峰一蹙，似有些烦躁。原本安静地蹲在他身旁的黑衣汉子也耸了耸鼻子，苦着脸说道：“主人，那死猴子怎么又来了？”
　　“杨小圣，吃俺老孙一棒！”话音未落，一根大棒从天而降……
　　又来了……杨戬一闪身，那大棒就打了个空，击起一阵飞雪。他抚了抚额，这帮人真是没个听话的，让他们少来，少来……结果成日介不是这个来探亲，就是那个来送饭。来得最多的就数这只毛躁猴子了，三天两头地来打架，好像自己只欠它一场架吧，它说要连本带利地还回来，这都不知道打了几场了，利滚利，都成高利贷了，看来，这人情债以后真不能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