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不可求心可求》幻朱若紫

69、尽痴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没了主意，连杨戬也是脸现忧色，显然，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正在众人为难之际，梅山老四忽然排众而出，看着杨戬，认真地说道：“二爷，让我去替阿朱姑娘轮回吧！”
　　“你？！”杨戬悚然一惊，“这不行！”他一口回绝。萧峰是他的兄长，老四也是他曾经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让他牺牲老四去成全萧峰，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这么多年来，梅山老六那一只空荡荡的袖子一直在他眼中晃来晃去，他已经对不起一个兄弟了，怎能再对不起第二个……
　　“二爷！你能救赎刘彦昌，为何就不能救赎于我？”老四起先是一脸的坚定，说着说着突然跪了下来，哭道：“二爷，我也是一个罪人呀，你就给我这个赎罪的机会吧，求你了！”说罢，他猛地叩下头去，痛哭失声。
　　“老四，在天庭时我就跟你说过，你没有罪……”杨戬拉了他一把，想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可是，他却死死地钉在了地上，就是不愿起来。
　　“二爷，我真的是罪孽深重，你就让我去吧！”老四哭喊着坚持己见，他见杨戬面色阴沉，知他还是不允，便说道，“二爷，你还能找到其他人代替阿朱姑娘去轮回么，如果你别无选择，那只能是我。”他是神仙，可以长生。长生之人不入轮回之数，确实，除了刘彦昌这个“特殊”的凡人之外，长生且入世无害的，只能在神仙堆里找了。可又有哪个神仙愿意顶替一个凡人去轮回，眼前除了他一人，杨戬的确没有其他人选。
　　果然，杨戬被他问得怔住了，他确实找不到其他人去代替阿朱轮回，可是他实在不愿这么做。他嘴唇翕动了下，欲言又止，他想劝老四别做傻事，可是不知该如何去劝。他正思量着，忽觉眼前一“黑”，其余梅山兄弟也跪在他面前。
　　“你们这是做什么……”杨戬一惊，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这六条汉子又要做什么。
　　康老大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二爷，我们兄弟在结义之时就说过，六个人一条心，一条命，如今老四要去轮回，我们也自当同去，求二爷应允。”
　　他这一番话让杨戬哭笑不得，这是去替阿朱一人转世，又怎能六人同行？
　　梅山老四也被康老大这一袭话惊得止住了哭声，一脸的诧异，说道：“大哥，这……这如何使得……”
　　“这有何使不得的？”康老大绷着脸说道。
　　“这是没什么使不得的，你六人就投作一胎好了。”韦护突然纵声大笑，“你们不是要当牛作马么，现在果然可以如愿了。”
　　“非也，非也……”孙悟空也大笑起来，“牛和马多数也是一次一胎的，要一次六胎，除非与俺那猪师弟或杨小圣家那笨狗儿作同类。”
　　“大圣说得是，说得是啊！”韦护笑得弯下了腰，“想六人投作一胎，当牛作马也是不成的，只能做猪做狗了。”
　　“行了，你们有完没完了！”见他二人这一搭一唱的，不断嘲讽着梅山兄弟，极尽刻薄之能事，杨戬终于忍受不了，出言制止。
　　“杨戬，你就知道护短……”韦护嘟囔了一句，见他面色不善，终于不再作声。
　　“你们六个这是要做什么，成心气我么，全都给我起来！”他轻斥了一声，却把梅山兄弟吓得全部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煞白。
　　“二爷，我们……”康老大低声嗫嚅。
　　“行了，老大！”杨戬皱着眉喝道，“在瑶池我就说过，你们谁要是再提过去那些事，谁要是再敢说‘对不起’这三字就不用跟随于我了，直接滚蛋！”
　　见杨戬真的有些发怒，梅山六兄弟便不敢再作声，全部低下头去。
　　沉香见状，走上前来劝道：“舅舅，您别生气了，六位叔叔也是为了替您解决难题。”他略略思索了一阵，说道，“其实四叔说得真的没错，除了这个方法，我们真的别无选择。不过……”他看了老六一眼，突然顿住了，不再说下去。
　　他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入了杨戬的眼底，杨戬心念一动，说道：“沉香，你继续说下去。”
　　沉香点点头，得到了舅舅的允可，他便放心大胆地说了下去：“我们可以让六叔顶替阿朱姑娘去轮回一世……”
　　他这一提，各人的眼光都集中到了老六身上，老六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低吼了一声：“你们都盯着我干什么！”然后他望向沉香，疑惑地问道，“沉香，为什么要我去……”话未说完，觉得不对，急忙解释道，“二爷，我不是不愿代替阿朱姑娘前去轮回。二爷若是有难事，我老六便是不要这条命也要帮二爷办到。只是……只是沉香……为什么是我？”
　　沉香望着杨戬，认真地问道：“舅舅，你不想还六叔一条手臂么？”
　　听他这话，杨戬顿觉眼前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说道：“去轮回的确可以重塑肉身，只是一旦去轮回，这千年修行也一朝化为乌有，从此他便只是一介凡夫俗子，要想重登仙籍，一切都需重新来过，这又岂是易事？”当年梅山六兄弟能得道成仙全赖于杨戬为他们强行洗髓，把自己的三成法力给了他们，若是没有这个际遇，凭他们的资质，想要得道，绝非易事。而这强行洗髓是极损施法人真元的，难道历史又要重演一遍？
　　未待沉香开口，老六先喊出了声：“二爷，那你就让我去吧，我不怕。其实做神仙也没什么好的，我也做得够了，不知去做凡人，痛痛快快过一世呢！”说罢，他立时转身向那阎罗喝道，“你给我带路吧……”正要拔足，却被老四一把拉住，老四很生气地推了他一把，说道：“去去去，老六，你凑什么热闹呀，要去也该我去，我先向二爷提的，你跟你四哥抢什么呀！”其实他也想用此法让他的兄弟得回一条手臂，只是这条手臂若用千年法力修为去交换，那也是不值的，是以他觉得还是自己去比较妥当，用千年道行去赎这一世所犯下的罪孽，也算两清了。
　　老六见被老四拦阻，自然不甘，说道：“四哥拦阻于我，莫不是想让我这一辈子都做一个独臂之人？”他这句话狠狠地刺伤了老四，瞬时，他面色苍白，嘴唇哆嗦了一下，惊得倒退了一步。老六见他这等神色，颇有些后悔，他也知道老四拦他是为了保住他的法力修为，毕竟千年道行得来不易，一条胳膊和千年修为孰轻孰重，任谁都分得清，他要替老四前去，原也是为了这个，续回断臂那只是个借口，不过是一条手臂，他早已不在乎了。
　　“这……”老四是真的被他这句话伤到了，但他仍不愿放弃，眼见争执又起。
　　“好了，四叔、六叔你们不要再争执了，听我把话说完。”沉香见他二人争执不休，忙出言制止，本来好好的一桩事，若为它伤了兄弟之情，那就得不偿失了。
　　在他的劝说下，老四和老六终于不再争吵，均把目光集中到沉香身上，等待他把话说完。
　　“咳咳……”沉香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舅舅，我记得您让我读的那五千本书里不是有一种法咒可将法力封存在魂魄之中，被封存之人轮回后跟凡人一般无二，需待得施法人解咒方能复原，是也不是？”
　　杨戬用扇子不停地敲打着手心，沉吟一阵，说道：“是有这个法咒，只是……”沉香能想到这个方法，他很高兴，其实他方才也想到了，只是想让沉香说出来，看看这孩子究竟成长多少，现在的结果让他很满意。沉香说的这个方法，也许是现今唯一可行的两全之法，他身形微动，手一抬，墨扇便要往手中划落，这是一种血咒，需以施法之人的精血为引，解咒时也需辅以精血，是极耗法力和真元的，因此杨戬觉得还是亲自动手为妥，不想假手他人。
　　没料到沉香学乖了，一直都在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他手臂一动便被沉香一把托住：“舅舅，我来！”
　　“没香，你不行！”杨戬微微叹了口气，沉香的法力大部分靠的是太上老君的仙丹，而不是靠自己循序渐进地修习而来，虽然霸道，却终究有限，若是冒然下此血咒，一旦有失，施咒人和被施者都会落得个神形俱灭的下场，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冒这个险。
　　杨戬轻轻把手臂从沉香的掌中抽出，笑着安慰道：“沉香，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您什么时候有事儿过呀？”沉香嘟囔着埋怨了一句，“还是让我来吧。舅舅，莫不是您还是信不过我？”沉香眼底闪过一丝哀伤。
　　“怎会呢？”杨戬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只是此咒甚是凶险，绝不能有丝毫差池，还是让我来吧！”
　　“不行！”沉香拽住他的手臂，急得快哭了，“舅舅，您身子不好，既是凶险，就当我来，万一您再出事儿，您让我如何向外婆、娘和小玉交待呀？”说着，他又落下泪来。
　　老六见状也是哭喊出声：“二爷，我真的只要去做凡人，不要做什么劳什子神仙了，您就不要再为我费神了。”
　　见他二人又哭个不休，杨戬有些恼了，喝道：“老六，你不在乎这千年修为，不在乎成仙得道，难道你也不在乎这几千年的兄弟之情？你若去做了凡人，那与我等便是人仙殊途了，如何再为兄弟？你当真要弃我们这些兄弟于不顾？”
　　老六被问住了，呆呆地看了杨戬一眼，又看向其余兄弟，见他们都是戚容满面，心下感到一阵羞愧，他们曾经对着这十天九天发过誓，要同生死共患难的，做了几千年的兄弟，他们早已不分彼此、融为一体了，如今他却要舍下他们去人世轮回，这叫他如何舍得下？可是他更不想看到杨戬为他冒险，如果杨戬有什么意外，那他们人人都百死难赎。
　　康老大为难地看看杨戬，又看看老六，忽然走上前去，抓住老六那只空空如也的袖子哽咽起来：“六弟……你……你就去吧……不要挂念我们……”
　　老六的右手覆在了康老大抓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上，握紧了它，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大哥，无论是仙是人，无论前世今生，我们都是好兄弟。”他收了眼泪，爽朗地一笑，“替我好好照顾二爷。”他又看了一眼老四，见他仍是满脸的愧疚，又说道，“四哥，你也是，替我看好二爷。”说着又扫了其他兄弟一眼，“你们……你们也要多保重……”
　　他笑容满面，其他兄弟却是不停地抹着泪水，这一去便是仙人殊途，真不知何时能再聚首了。
　　杨戬见他们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哭笑不得。不就是去轮回一世么，人生短短也就数十年，在天庭也就几十天，至于这样么？若让他施咒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这一群大老爷们儿竟变得如此婆婆妈妈起来，真让人一时无法接受。
　　他正为难着，有人偏偏还来凑这个热闹。萧峰和阿朱已经旁观很久了，听着这一群神仙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虽对那些话一知半解，但他们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却深深地感染了他二人，他们实在不愿看着这一群神仙为他们的事为难，这一趟地府之行真让他们大开眼界，原先他们一直以为神仙是无所不能的，却原来还有这许多他们无法办到的事啊……
　　阿朱歉意地笑了笑，说道：“让众位仙人如此为难，是阿朱的不是了。诸位不用再为阿朱费心，阿朱和大哥就做一对游魂野鬼吧，只要和大哥在一起，为人也好，作鬼也罢，都是一样的。”
　　萧峰闻言会心一笑，手又情不自禁地握了上去，说道：“阿朱说得极是，众位无需为我二人之事为难，无论在哪里，只要和阿朱在一起，萧某都无所谓。”
　　虽感他二人情比金坚，杨戬却也苦笑不已，心道，大哥，你觉得现在的场面还不够乱么，非得给我来添乱！
　　他正待开言，却见不远处射出一道红光，直击老六的眉心，他要阻止，却已不及。老六被击得一阵晕眩，昏倒在地。杨戬默叹一声，缓缓摇了摇头，不用看，他就知道这是谁干的，不用猜，他也知道那人这样做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