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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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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在孟烦了打了龙文章那几拳之后,所有的人好像对那件事集体性失忆,很久都没有再提起过。
他们沿着江畔的路行进,队伍拖了很长,江水在脚下轰鸣。
远远的能看见行天渡了,行天渡曾经是个渡,但后来有了桥,桥与渡并存,那座简易桥危危乎地立于湍急的江水之中,但与桥边的渡相比那不算什么,渡仅仅是一条连通怒江两岸的绳索,把着它可以牵引一叶简陋的竹筏。
“传令兵!三米以内!”龙文章叫孟烦了,“望远镜!”
孟烦了爬上龙文章站的那块石头,把望远镜递了过去以便他更好地张望。
江那边有着守军的阵地,修得草草,那一个营的守军如其说是在维持秩序不如说扰乱秩序,他们明目张胆地在桥头和桥墩上安放炸药,让本来就混乱的人们接近歇斯底里。江这边的渡口上黑压压的挤满了人。
“跑啊跑啊,本说是要把日军赶出缅甸,现在被日军从缅甸追到中国。跑的人大概还没工夫想吧?怒江已成西南最后防线,如果再不筑防,日军这么居高临下一冲下来,说不定能直冲到重庆吧?——要成流亡政府啦!”龙文章说。
孟烦了却更为关注现实问题,“那不是你冒牌团长管的——守桥的是我师特务营。我们报什么名号?川军团可是一早就到禅达了。”
“中国兵!还没跑得丢盔弃甲的中国兵!”看着桥上渡上只知逃亡的人们,他还真是牢骚满腹,“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孟烦了对他翻着白眼,“你饶了李清照吧。”
可龙文章还没完,他拿手在嘴上合出个喇叭,依然对着人群嚷嚷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孟潇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人群和对面的守军,忽然听到龙文章嘶哑着嗓子喊李清照的词,又忽然有些想笑,他可真是真是即情即景!
孟烦了歪着脑袋,一脸嫌恶,“嗳,我说团座,专心逃命好吗?”
龙文章瞪着那座象煎锅一样的桥,汤锅一样的渡,“有两个办法可以过得此桥。一是我喊一声众儿郎与我上,哗的一声刀剑齐下杀将过去,无辜是一定秧及,可咱们整建制过了江可以协防;二是我喊一声众儿郎与我散,化整为零大家一窝蜂挤过去做东北佬儿的乱炖,过得几个算几个,本团就此解散。孙子继续往东跑,老子帮忙协防。”
孟烦了和他面面相觑了一会,然后很艰难地说:“整队人冲过去,老子也协防。”
龙文章装傻充楞,“啊哈?”
孟烦了看看那要了命的桥头,“这样的溃兵怎么打战,怒江一玩儿完,日军挟高地之势一路席卷,跟泥石流似的。”
“会死人的。你不是很人道吗?咱一个没身份的团又管什么事?”
孟烦了只好瞪他,“三团就一师啦,几个不怯战的师就把江守住了。你说乱世中人性血性没数的,就是说它还有还在,咱说不定来个台儿庄呢。”
“人道呢人道呢?”
孟烦了说:“我不喜欢流亡政府,好吗?……你有完没完?”
“没完呢,我还没说第三种办法。”龙文章神憎鬼厌地笑着。
孟烦了忽然很想把他从石头上掀到江里。
他们的队伍驻留在江边,迷龙带了一小队人过了江——这就是龙文章说的第三种办法——搭出专用的第三条索渡,整建制过江,协防。
郝兽医和不辣协众在江边造着筏子,孟潇在帮忙,当然她在紧迫中没法用物理学的精确原理来造质量上乘的木筏,尽可能做的结实一点儿,大一点儿就是了。
隐隐的炮声传来,龙文章听着炮声,看着自己的守军,“炮兵五公里,步兵更近……我猜他们正在爬南天门。”
迷龙那帮人终于上了对岸。他们登岸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一棵可以固定绳索的树,或者深植于江岸中的礁石,他们也已经找到了,但立刻被从桥头分流出来的一帮兵拿枪比住。
孟烦了的眉毛立刻就打结了,“完啦。他们要身份证明。”
“哪那么容易就完啦?你动辄就烦啦,然后就完啦。”
“我们有任何人有身份证明吗?除了条中国裤衩?”
他不理孟烦了,而是走开,“扎筏子的要快啦!其他人在队列里别乱!”他就这样往队尾去了。
迷龙他们在那边跟人指手划脚,叫喊跳踉,枪顶得他们越来越紧,迷龙打算硬去把绳索套上时干脆挨了一枪托,幸好他往江这边看了看,总算没跟人开干,而是脱了裤子让人看他的中国裤衩。
阿译在孟烦了旁边望眼欲穿,“他总算有数了。”
孟烦了问他:“你啥时候有数啊,阿译长官?”
阿译有些郁闷,现在脱裤子让人验裤衩的不止迷龙一个,而是过了江的一帮。
不辣说着风凉话从旁边挤过,“要得。现在守桥的老爷当他们是连裤衩都扒的鬼子兵。”
“我们唱歌吧?要不我们唱歌?”阿译拿不准主意地说。
“啥玩意儿嘛?”孟烦了说,但他立刻意识到这小子终于提出了一个有数的办法,“……唱什么歌?”
对一个只学过政教而从未学过军事的军官,孟烦了可算问了阿译一个正中他下怀的问题,“唱这个,这个歌!”
他一边说着一边跳上一块石头,卖力地挥着手以引起大家注意。
“我是林营长!大家一起来,跟我唱!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于是他们就开始嚎上了,整队的人站在江边对着对岸吼: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倭奴不顾身!
忍情轻断思家念,慷慨捧出报国心……”
《知识青年从军歌》!孟潇心里一动。她在英国时曾经在报纸上读到过这首歌的歌词,当时就觉得心潮澎湃。没想到今天听到这首歌从这么多人的胸腔中吼出来,竟是那样不一样的感觉——豪迈又苍茫。孟潇不会唱这首歌,只是静静地听着,听着人群中偶尔传出的呜咽;静静的看着,看着泪水从哥哥他们的眼角滑落。
原来,这就是只有在战场上才有的豪情与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