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You still have m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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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着。
嶙峋的乱石间，他抓着牧师的手。他浑身是伤，有条腿好像还断了，但他此时似乎忘记了这一切，只是盯紧了面前的人，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呼唤着那个无法分辨清楚的名字。他的背后是一个不断扩张的黑死漩涡，有一个声音从比他更低一点的位置传来，尖叫着什么，但他听不清。他似乎想要挣脱牧师的牵扯，但对方死死攥住他的手臂。牧师袍在逐渐增强的暴风中飞舞，金发遮住了牧师的视线，但他无暇顾及，只是努力想要将不断坠落的人拉上去。
“放开我！”他听到自己声嘶力竭，他无力地挣扎着想要逼迫对方松手，“你快离开这儿！”
但牧师摇了摇头。
魔法的闪光炫目极了，他几乎无法睁眼。下一秒，他发现自己躺在漩涡边缘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而牧师站在他面前，撩开他的额发，轻轻地对他施放了一个治愈术。
随着疼痛消失的还有另一个呼救声。他望着牧师，对方也回望着他。
“他掉下去了……他在下面。”
他听到自己说，而牧师再次摇了摇头。
“他打伤了你。”浅金发在风中飘散，他几乎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我们离开这里。”
他愣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光芒再一次亮起，他只能看到牧师眼中一闪而过的银色光辉。
“艾维斯……没事的，会好的——你还有我。”
“……！”
莱德林迪亚喘息着醒来，有个名字呼之欲出，但他不记得了。
上一次发生这样的情况时，他躺在迷踪森林中那个无人小镇里的旅馆里。现在他知道这些梦境意味着他的过去。
他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躺着，甚至没有停止在某一个地方——自己难道不是蹲坐在地上睡着了？可周围的风景怎么看都像是在后退……
下一秒，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艾维斯用背小孩儿的方式安稳地背在背后。牧师比看起来要有力气多了，这一点他明白得很，但他更在意——也感到十分尴尬的是，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也许是他的动作惊扰到了艾维斯，对方微微侧头，又转回去继续走。与之前相比，盗贼走在了队伍最前方，之后才是林德，而独眼阿玛拉跟在他后面，就在莱德林迪亚与艾维斯前面几步远。莱德林迪亚注意到自己身后还有两个脚步声，那大概是提里耶和最后一名阿玛拉。为首的阿玛拉似乎也察觉到他已经醒来，但也跟艾维斯一样，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既没有阻止也没有发表任何看法，随后便继续前进的步伐。
“出了什么事？”
莱德林迪亚小声问艾维斯，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而脑袋有点儿昏沉。
“你发烧了，我叫不醒你。”艾维斯低声回应，“我跟他们说我会背着你走。”
牧师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很愉快，也许是交涉中与阿玛拉兄弟之间起了什么争执。莱德林迪亚一时之间无法把握全部状况，但他还是本能地意识到，艾维斯与阿玛拉兄弟之间应当达成了什么协议，否则这几个山脉精灵不可能让一个会使用魔法的牧师双手回复自由。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莱德林迪亚有点儿急躁地问，“我已经起来了——可以让我自己……”
“你给我趴好别动。”艾维斯的语气带上了点儿命令的意思，有点像迷踪森林时被惹怒的模样，“到达下一个休息地点之前，我不会放你下来。”
莱德林迪亚只好乖乖闭嘴。
他有些不安地环视四周，密林中虽然昏暗，在昼间却也还算能看清东西，但现在他们周围几乎是完全的黑，只有阿玛拉兄弟携带的发光石头能让他们勉强看清脚下的路和前后的人。莱德林迪亚马上发觉现在已经是晚上，虽然只是直觉和推测，但如果没弄错的话，已经接近半夜。这样算来他睡了比预计长好几倍的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被这样背着行走了多久，牧师看起来永远不会疲惫，但他还是满心歉疚。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从后方靠近，压低了音量的问候让他知道那是提里耶。莱德林迪亚勉强转过头，发现提里耶的双手依然被捆在身后，但他背着自己的背包，也许阿玛拉兄弟对这个看起来毫无用处的红发吟游放松了警惕，也有可能只是把他当作人形拉货车。
“小……艾维，你睡了真久，我和……我们怎么也叫不醒你。”提里耶警惕地一边盯着前方的独眼阿玛拉一边对他说，“那时候简直可怕极了，那几个蓝皮大个子让我们赶紧上路，我们……牧师他让那几个大个子给他松绑，还说……”
“别说了。”
艾维斯忽然打断了提里耶，后者马上就停止了转述，有点儿似的害怕地瞄了牧师一眼，马上又退回了两个人身后。
莱德林迪亚无法从提里耶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出当时发生了什么，只能推测艾维斯又做了些出格的事。不过反正他们的演技早就暴露了，只要林德的身份没有被戳穿，他们暂时就不算完全没有价值——更何况，自己跟独眼阿玛拉之间还有关于柯利福德的协议。
“……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莱德林迪亚再一次观察了周围，他刚刚才发现他们没有走在被协会开出的道路上，而是努力分开树丛向着完全无法分辨的方向前进。
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除了他们之外，树丛间根本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如果没弄错，不管是有意为之还是碰巧达成了这种效果，协会使用某种手段将那些本应繁荣的地底生物全赶到了山外。
“那个蓝皮精灵说要绕过协会的队伍，他说要给你看个东西。”艾维斯又微微侧了侧头，“我们会赶在西欧多他们前面。”
艾维斯回答得很直截了当，不绕弯子也不含糊其辞，就和他往常没什么区别，但语气让莱德林迪亚有点儿慌神。牧师的声音听不出感情，既没有心情愉快时的志高气昂也没有心情糟糕时的气急败坏，可莱德林迪亚知道对方在生气。不易察觉的怒火让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他用还不怎么灵活的头脑努力思考了好一会儿，却不知道对方究竟被什么惹火了，唯一能够想到的缘由就是提里耶刚刚没说完的那半句话。艾维斯究竟对阿玛拉说了什么？是什么让阿玛拉改变了想法，又让提里耶那么惊恐？他思前想后弄不明白。
莱德林迪亚觉得自己头更痛了。他这才疑惑起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在这种紧要关头出问题。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艾维斯轻轻叹了口气。
“是我的错。”牧师似乎尝试解释什么，但又不打算全部说清，“如果能稍微早一点察觉到……如果能不那么依赖你就好了。是我的错。”
这句话他重复了一遍，而莱德林迪亚觉得自己更糊涂了，他本想再问下去，可他同样发觉到气氛更僵了些，对方也许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西欧多他们……”他蹩脚地岔开了谈话方向，“他们有危险，协会在把冒险者往陷阱里送。”
可让他惊讶的是，艾维斯说“我知道”。
“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别问我怎么做到的。”艾维斯补充了一句，又停顿了一下，“每个人都有他的命运，这不是那么容易被改变的，特别是在这里——现在，你应该做的不是替别人担心，而是再睡一会儿，到地方了我会叫醒你。”
艾维斯的话听起来简直像是要对协会的冒险者们见死不救，这让莱德林迪亚有点儿不舒服。他本想反驳，可沉重的睡意让他张不开眼，也无法组织语言。他将头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努力念了一句“如果有可能性的话就要去争取”，他得到的回应是长久的沉默，他不确定艾维斯有没有听见。
在被睡魔俘虏之前，莱德林迪亚隐约察觉到艾维斯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只是模糊地捕捉到“你的命运”这几个词，之后就再也听不清。
又是阴天，快要下雨了。
巨大的疼痛几乎让他意识不到自己身处何方。他挣扎着张开眼，朦胧的视线中一片赤红，他过了好久才察觉那是自己身上的血。嘈杂的人声与机械音让他头痛，他动不了，并感到一阵强烈的干渴。一滴雨落在他耳边，粗糙不平的地面在扭曲的视线中呈现出奇妙的形象，他盯着那些雨水逐渐密集起来，把他脸上几乎干涸的血块冲刷干净。
但他安心极了，仿佛这就是最完美的结局。
“……艾维斯？”熟悉的声音唤醒了他，“我们到了……如果这就是你想看的东西的话。”
莱德林迪亚缓慢张开眼，他的脑海中还浮现着那个短暂梦境的最后一个画面：他好像看到什么闪光的东西，那太刺眼了，他几乎无法直视它，而当他合上眼帘后，有个声音呼唤了他的名字，叫他“艾维斯”——他不知道那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的一部分。
——但他很快就无暇顾及这些了。
面前的场景太过奇异，他瞪大了眼，几乎无法维持平衡，差一点儿从艾维斯的肩头摔下来。牧师扶住他的身体，让他安稳地站在地面上，尽管还有些腿软，但莱德林迪亚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
“这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就连聒噪的提里耶都也只有呆愣的份儿，而独眼的阿玛拉发出了一声短暂的嗤笑。
距离他们十多米远的地方有一块儿圆形空地，像是被刻意制造出来一般。几乎有一人高的灰黑色晶石悬浮在巨大的魔法阵中央，晶石与地上的符文都时不时发出微弱的闪光，随着光芒的显现与消失，莱德林迪亚能感受到巨大的能量冲击，他们周围没有风刮过，可他几乎站不住脚步——不仅仅是因为他现在还有些虚弱。他觉得有点儿窒息，艾维斯搀扶着他退远了几步，他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露出了一丝不适，这其中提里耶最为明显，而林德与艾维斯最为微弱。
“我们的石头——的一部分。”独眼的阿玛拉指着悬浮的晶石，从他的话中听不出感情，“我们要把它拿回来。”
随后，三个阿玛拉都看向了林德。
林德依然没有说话，寂静似乎激怒了蓝皮肤的精灵，使用弓箭的另一位阿玛拉摸出一枚箭矢，出乎莱德林迪亚意料的是，独眼的阿玛拉阻止了他。
“退后。”精灵低声吼叫，“退后！我们有戏看了——如果你们不想成为演员，就退后！”
他们依言又往后退了不少，并且俯下身子将自己隐藏在了灌木丛中。莱德林迪亚现在几乎看不到悬浮的晶石了，高大的墓地草挡住了它。那些让人窒息的能量冲击没有停止，如果不是他的感官出了问题，晶石闪烁的频率反而增加了——下一秒，与他们相反的方向，有另外几个人出现在了空地的边缘。
“……莉亚？”
莱德林迪亚愣住了，身着崭新皮制护甲的女盗贼从树丛里钻出来，似乎也震惊地望着闪烁的晶石，随后很快便发现那些晶石与自己脖子上戴的吊坠以同样速率发着光。女盗贼盯着自己的吊坠看了好一会儿，在这段时间里她的身边又出现了另一个身影，莱德林迪亚认得出这是前一天感叹传送魔法的那位小个子冒险者。最后出现的是在进入传送阵前与西欧多争吵的那名身材高大的战士，他的金属重甲反射着晶石的光，他们看起来都惊呆了。
莱德林迪亚无法听清他们交谈的内容，但按理来说协会的队伍夜间应该在休息，除了这三个人之外也没有其他人前来，更是看不到协会法师的影子。两男一女似乎争执了一阵，最后大个子战士往前迈了一步，踏进了魔法阵的范围。
就算看不到晶石的本体，莱德林迪亚也知道那块石头在一刹那发出了强烈的光芒，他不得不闭上眼才能防止被刺伤。与此同时，他听到战士高吼着“力量”，他的同伴似乎叫了他的名字，强烈的能量冲击迅猛袭来，尖叫与哀嚎，他无法分辨究竟发生了什么，闪光迅速消失了，短暂又漫长的一个刹那，晶石和符文又回复了缓慢发光又恢复黯淡的过程，但那片空地上已经没有人。
“……”
沉默在蔓延，蹲在莱德林迪亚斜前方的阿玛拉阴沉着脸盯住那一小片空地，他的两个兄弟和他一样冷静，也许他们早就目睹多次这样的事件——莉亚和她的队友什么都没有留下，包括尸骸。莱德林迪亚微弱地期待着他们安然无恙，只是被传送到了其他地方，但他心中同样也明白，这三人怕是凶多吉少。
“愿大地接受你们。”独眼的阿玛拉将拇指放在唇边，那似乎是一个仪式，“愿你们安息。”
“他们……”提里耶依然瞪大眼盯着那个方向，“……死了？”
莱德林迪亚脚下一软，重心偏向后方，无法保持平衡地摊在地上。
“你知道他们要来。”他喃喃着不明对象的指责，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于事无补，“你什么都没做到——什么都没阻止。”
“我们什么也做不到。”做出回应的却是艾维斯，“但至少，我们看到了。”
莱德林迪亚捧着脸猛搓了一阵，有点儿吃力地重新站起来——他的腿依然不太使得上劲。头痛没有好转太多，但他一点儿都不迷糊了。他无比清醒，方才那一瞬间的事在脑中回放，发光的水晶，吊坠，被触动的符文，战士的高吼，消失无踪的人影。
“阿玛拉，我要向你坦白。”他盯着独眼的精灵，对方也看着他，“这位黑袍是我们的人，他不是协会的法师。”
阿玛拉笑了笑，说他刚才就知道了。
“他看起来跟你们一样惊讶——没人能在山脉精灵眼前隐藏感情。”阿玛拉有点儿用力地拍了拍林德的肩膀，顺手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不过他的演技比你们好多了。”
莱德林迪亚有点儿尴尬地眨了眨眼，向林德投去一个满怀歉意的眼神。后者似乎对此并不很在意，只是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维持着距离观察起那些符文和晶石。
“那么你现在向我解释这些是为了什么呢？”阿玛拉的手指轻抚着短剑的剑柄，他笑得有点儿可怕，“告诉我你多了一个同伴，所以战胜我们毫无问题？毕竟你们的目的达到了。”
莱德林迪亚摇了摇头。
“还有很多人在后面，如果今晚就有人能够抵达，那么明天会有更多的牺牲者。”莱德林迪亚皱起眉，告诉阿玛拉协会给出的时间是十天，“我不觉得剩下的时间这些黑袍会无所事事，他们一定还有其他东西藏在这林子里。你刚刚说你们的石头只有一部分在这里？它原本有多大？”
阿玛拉赞赏地看了眼莱德林迪亚，告诉他他说对了。
“先回答你的问题——它很大，非常庞大，我们无法移动它，但那群老乌鸦可以，我们一直在寻找，但我们失败了。”阿玛拉随意比划了个大小，听描述那并不是常人能够搬运的体积，甚至累计人数都不一定能办到，然而协会的法师用魔法做到了，“我们唯一知道的是，它不在林子里，它在峡谷里，离这里很远，我们要穿过一座山头，步行到那里至少也要十天时间。”
“林子？”莱德林迪亚疑惑了起来，“我们现在不在峡谷里吗？”
阿玛拉摇了摇头。
“这片森林原本不存在。”蓝皮肤精灵的脸又沉了下去，“那只老乌鸦来了，然后这片森林就忽然出现了。他几乎挪动了山脉，创造了新的山峰与林地。”
莱德林迪亚惊诧不已。柯利福德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吗？他真的只是一个人类吗？
他回头看了看艾维斯，让他更诧异的是，艾维斯也露出了极度惊讶的表情，那不是演技，也不是开开玩笑的惊叹或者之类的东西——莱德林迪亚从未在牧师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他看起来在微微颤抖，不可置信般瞪大了眼，握紧了拳，那些惊讶中还夹杂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愤怒。
……愤怒？
“你……还好吗？”莱德林迪亚有点儿担心，他慌张得超乎自己想象，“出了什么事？”
“有哪里出了问题……”艾维斯的眼神有些涣散，他似乎紧盯着一个方向，却又什么都没在看，“没有人能这么做……他无法撼动这片土地。”
话没说完，牧师转身就走。没有一个人拦住他，包括阿玛拉兄弟——刚刚的艾维斯看起来有点儿非人的可怕。莱德林迪亚焦急地想要跟上去，阿玛拉兄弟中的一个拦住了他，在独眼的阿玛拉发话之前他就抽出了长剑。
“让开。”他的气势完全不亚于刚刚的艾维斯，曙光长剑回应了他的气息，符文闪着光显现，逐渐明亮起来的剑身在漆黑的密林中宛如朝阳，“我必须去找他。”
持弓的阿玛拉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但没有退让。独眼的阿玛拉忽然问他：“别忘了我们还有个交易——你能为他付出什么？”
莱德林迪亚没有回头，他只是默默压低身体做出攻击姿势，端平了长剑。
“我会除掉一切挡在我面前的东西。”莱德林迪亚的声音不大，但他知道所有的阿玛拉都听得很清楚，“你想要我的命吗？用你的来换——但我是不会给你的，我还有要做的事。”
独眼的阿玛拉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而持弓的阿玛拉迟疑了一下，退开了。莱德林迪亚收起剑，追了出去。
莱德林迪亚找到艾维斯时，牧师正盯着那本镶金厚书发呆，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他凑过去，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拍了拍艾维斯的肩膀。
“……你没事吧？”莱德林迪亚有点儿不自然地表示自己的关心，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牧师，“事情有那么严重吗？”
艾维斯依然不在状态，他看起来整个人都陷入了奇妙的死寂。莱德林迪亚有点儿焦虑，他又拍了拍艾维斯的肩膀，这一次对方给出了回应——牧师嘭地一声合上了那本镶金书。书本在半空中散碎消失，一如往常，可它的持有人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正常。
“他失控了……可恶却刚刚才发现。”艾维斯的声音有点儿无机质的冰冷，他看起来真的不太对劲，“柯利福德——或者说顶着他那副皮囊的人，正在窃取不属于他的力量。”
“……呃。”
莱德林迪亚刚想呼唤对方，却中途停下了。不是因为害怕被监视，也不是因为现在自己正顶着艾维斯这个名字，他只是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对方究竟姓甚名谁。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们相处了这么久，可莱德林迪亚对他依然知之甚少。他是海勒，是一名牧师，他的名字由每一个被选中的外来者组成，他是管理人，但莱德林迪亚依旧不知道他究竟叫什么，哪怕他们曾经那么亲密——但他不叫艾维斯，这是莱德林迪亚唯一能确认的事。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牧师说过的话：“那是一个重要的人的名字”，“一个曾经差一点儿杀死我的男人的名字”——那时候，他笑得那么好看，但是又那么难过。
“……我。”
他不知道该对对方说些什么，他绞尽脑汁，却忽然间发现自己失去了与对方对话的全部立场。他没有过去的记忆，可那个人告诉他“你曾经视图杀死我”，那个人还对他说“不应该依赖你太多，是我的错”。他简直被弄糊涂了。他刻下如同情话一般的歉意，他亲吻那个人的嘴唇——那个人应该恨他吧？但他看起来简直完全相反——
“我们……分析一下那个魔法，然后找到它的源头……它肯定有个源头，我猜。”他快要绕不清楚，只能胡乱推测起刚刚想到的事，“莉亚他们消失了，不管是生是死，他们总得有个去处。我猜这跟阿玛拉他们说的那个石头有关……你在听吗？”
牧师仍不看他，那双眼睛盯着虚空，他看起来有点儿不像个活人。这状态真的非常奇怪，不完全像是受到了打击或惊吓，有点儿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但莱德林迪亚分辨不出来。他只是努力转动还不太灵光的脑袋，想要安慰他，想要帮他，想要让他变回原样，想要让他注视着自己——
“……没事的，会好的。”莱德林迪亚忽然脱口而出，“——你还有我。”
牧师终于将视线转了过来。他盯着莱德林迪亚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花费了长久的时间来认清面前的这个人，而莱德林迪亚倾尽全力露出一个笑容，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笑得很难看，他甚至还有些想哭，但他依然笑着，甚至不敢眨眼——
“你……”牧师重新对他说话了，他的声音好听极了，“……你说的对。”
随后这位有双琥珀色眼睛的金发牧师，也回应给了他一个笑。
——神啊，那真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一个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You still have m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