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霏霏 愿如初见》珏月

9、漏网之鱼

　　夏末，湿闷之气充斥在水天之间。洛水河道上一艘中等大小的客船泊在靠岸的浅水湾中，接下来的一段水路水位较浅，要靠船工来撑，所以得等到日头西落后才会继续前行。客人们大都被船东家带着上了岸，到邻近的镇子采买补给去了，留下东家的小女儿和几个船工伙计看船。雨化田正在船舱里闭目休息，甲板上一阵阵咚咚咚的声音像赶不走的苍蝇，在耳边绕个不停。不耐之极地睁开眼起身准备去看个究竟。刚一打开舱门，一捧水迎面泼了过来。饶是雨化田武功了得，突然间迅速地侧身躲避，左肩和前胸还是被淋湿了。

　　怒目一扫，只见甲板上尹若雪卷起裤管、打着赤脚，一脸惊愕地定在那里，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先是一吓，然后“啊”的一下跑开了。这一大一小两人身上没一处是干的，最后目光落在那手上拿着的水瓢上面。“尹若雪！”雨化田上前一把逮住那个也想要开溜的人，抓起那只还握着水瓢的手举到眼前，“你活腻味了？”

　　“我不是存心要泼你的……”完蛋了，看着雨化田皱着眉、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尹若雪吞吞口水，很没底气地说道，“你正好打开门，所以就……”

　　“哼”地一声甩开尹若雪的手，“别再有下次！”保不齐下回一个没忍住要了她的小命儿。

　　正当尹若雪暗嘘一口气，庆幸危机解除的时候，更多的水向这边儿泼了来，顿时两人从头到脚都开始滴起了水。“快放开姐姐！”跑开的那孩子放下手里的小桶，一副惩恶扬善的样子。如果刚刚那还只是让人惊愕的话，现在简直就是要命啊。见雨化田身形一闪就要出手，尹若雪情急之下顾不了许多地抱住了他的腰，“她还是个孩子，你冷静点儿，别和她计较。”一面拼死力地拦住身边这人，一面朝那个闯了祸的喊着“还不跑”，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这么扑在了雨化田怀里。

　　经这么一闹，那小孩儿早跑得没了影，雨化田看着怀里紧闭双目的人，低沉道：“别闭着眼睛装死，赶紧放开！看你像什么样子？”

　　“螳臂挡车的样子呗。”抬眼一笑，尹若雪仍是黏着不放，“别生气了，你答应不找芦花算账，我就放手。”仗着雨化田对自己越来越宽容，还不忘顺带提出要求。“未言，你若刚才真想要动手，我哪儿拦得住，不一早被甩出去才怪？”

　　“少耍嘴皮子，用话来堵我这招没用。管好那丫头和你自己，别再来烦我。”扯开放在腰间的手，雨化田转身打算回舱里换下湿漉漉的衣衫，却又被拉住了衣袖，“回去干嘛，里头像笼屉一样热死了，既然已经打湿了，不如下船去踩踩水，倒是凉快得多。前几天，你不还说我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做给谁看，现在我好不容易变回原样，你就当陪我啦。”谁说没用，还不是拿我没办法。

　　下了船，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一旁比人还高的芦苇正好挡住了火样的日光，的确胜过在船上闷着。芦花捧着个东西跑了过来：“姐姐、姐姐，你看！我在那边找到的大蚌。我听爹爹他们说蚌里面藏着好看的珠子，这只也有吗？”接过手中一看，果然是只碗大的青蚌。“那叫‘珍珠’，也不是每只里面都有，要打开了才知道。”把蚌放入水里，尹若雪拉着芦花的小手说道，“虽然珍珠很美，但是蚌壳一旦撬开了，这蚌也就死了，所以咱们把它放了。你看这滩里的小石头也很漂亮，去捡着玩儿吧。”

　　打发了芦花，尹若雪一回头便见雨化田瞟了眼自己的耳朵，丢来一句轻笑：“假慈悲，你耳上戴的什么？”摸摸耳下的坠子，掐银丝的里正嵌了枚米粒大的珍珠，恍然一笑，“又不是我去采的，有人既做这耳坠子来卖，不戴岂不是让那些贝类枉死了。不过，我真的不喜欢这种血肉里取出的珠子，要不从你屋里那串佛珠上取两粒水晶的换上？”

　　“你倒想得美，牙尖嘴利，早晚一天让人割了你这巧簧似的舌头。”雨化田想着这人好在没放在宫里，不然凭她这张嘴，再聪明也死上千八百次了。但见她又厚着脸说道，“哪儿能啊，不还有你帮我挡着嘛。”，别过脸去不予理会，心里却还是因为这几句玩笑话，觉得舒畅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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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薄西山，船主与跟去的客人一个都还没有回来，芦花让船上的伙计领去吃饭了，尹若雪端了两只烤好的鱼进来。现在，船舱内临窗而坐的雨化田一边优雅斯文地挑着鱼肉，一边看着对面那人尖着筷子将吃完一面儿的鱼翻了个个儿，吃相还算不错，但这速度…就像跟谁在抢一样，正要数落她也不怕被刺卡住，一阵凌乱慌张的脚步声和着喊叫哀嚎从外面传了进来。

　　两人对视一眼，放了碗筷。刚走到甲板上，一股血腥味迎面而来，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已没了气息的伙计。船主拉着芦花被一群锦衣卫打扮的人逼到了船头，其中一名持刀的乘着船主无暇分身一刀向芦花劈了去，顿时那孩子还来不及喊上一声便倒了下去。尹若雪不禁住要冲过去，被雨化田拉了回来，“来不及了，她已经死了，你去也只是白白送命。”

　　说话间，船主已被制住押到带头的官士面前，“李邢，八年前指挥使万大人命你出京拿人，你竟叛逃在此，今日便叫你身首异处。”示意左右解决了李邢，复又指了指站在暗处的雨、尹二人，“你们收拾干净，别留活口。”

　　想当然尔，最后被收拾了的自然是这群锦衣卫，当雨化田将刀刺进带头那人心口的时候，他方才看清是谁，“雨……”话不成句就跌落船去。雨化田回身拉过尹若雪，下船前将锦衣卫带来的松枝火把倾数扔在甲板上，不到一刻，这船便包在了熊熊火舌之中。

　　……

　　五天后，锦衣卫指挥使衙门内，万通喝着茶，听着一名同使汇报。

　　“什么？你说在洛水杀人的是雨化田？简直胡言乱语，若那是雨化田，今早本官在宫中见到的又是何人？”

　　“大人，这次去清理李邢的百户被我们的人救起时，发现一刀刺中胸口，没撑过一个时辰，临咽气时说的的确是‘西厂雨化田’，这事定与他西厂脱不了干系。”

　　挥手谴退众人，万通冷笑道：“好你个雨化田，仗着姐姐竟欺到我的头上来了，朝里早就看不惯你那跋扈样子的大有人在，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