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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未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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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鞑靼人栖居的绿洲上空,一只苍鹰飞旋而下,落在了帐前支起的鹰架上。尹若雪取下苍鹰腿上绑着的信件展开来,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汉字写着:一无所获,打赌作废,现在京城逍遥,勿念。
哼,常小文这死丫头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好事,赌约都不管了。嗯……上回听她说道如何挖白上国宝藏时,提到了一个姓卜的情报贩子,那神情好似看上人家了,该不会跟人跑了吧。既然取消了赌约,看来她也没进成白上国皇宫,不然以她那种雁过拔毛的脾性,就算是心里想着汉子,刨金盗银的事也一样不会落下。那这么说来,救起的那个人可就和常小文他们没什么关联了,开始听舅舅说那人脖子上受的是剑伤时,还担心救了个和常小文结怨的呢,现在想来是白担心了。于是提笔在签纸上写道:亦无所获,今有急事耽搁,来日相聚。将信绑回鹰腿,放了回去,转身向那受伤之人所在的帐子行去。
进了帐子,榻上躺着的人还没有醒来,尹若雪照往常一样盘腿坐到矮桌前绘了一会儿这次出关收集来的舞谱。不经意地看到了放在一旁,族人从那个人身上换下来的衣物。想起那天,平日负责洗衣的大妈苦着一张原本就布满皱纹的老脸,埋怨道,这些衣服她是再也不敢洗的了,怕她的粗手一不小心给洗坏了,拿什么赔人家?不禁觉得好笑,光不说丝质的里衣,就这棉织的灰色中衣,领口处还挑了暗花儿,怪不得第一次洗这种衣物的鞑靼大妈如此为难了。心里忍不住叹道:“穿这么好出关,如果不是被沙暴吹走,早晚也会被沙匪打劫了去!”抬眼看了看昏迷着的人,管不住的好奇,索性丢下画笔拖起一个软垫靠坐到榻边。用指甲轻划了划那脖子上裹着的纱布,尹若雪手支着头说道:“你怎么还不醒啊,都七八天了,再不醒我可就叫人把你扔出去喂狼啦……啊!”忽然,伸过去的手被大力地抓住,斜靠的身体一个重心不稳向前倒去,直扑倒在那人身上,只听见对方闷哼了一声。一抬头尹若雪便看见了一双深邃而满是戒备的眼睛。
其实早在尹若雪进来之前雨化田就已经醒了,睁开眼迷茫地看了会儿上方的帐顶,刚想要偏一下头,一阵撕裂般的痛从咽喉处蔓延开来,再想动动身体,身上的伤仿佛在瞬间都跟着苏醒了过来,疼得人喘不过气来。正在这时听见有人进来,在不知是敌是友的情况下,雨化田复又闭上眼静候其变。好一会儿,待到身上的痛楚稍有一些缓和,突然那人靠了过来,口里说着没什么力度的威胁,甚至把手划到了自己受伤的脖颈上。这让雨化田忍无可忍地发力扼住那只不规矩的手,本想顺势将人推开,谁料到重伤后动作也迟缓了些,对方“呀”的一声撞进了自己怀里,顿时一阵剧痛袭来。雨化田咬牙忍着疼,皱眉冷冷地盯着压在胸口上,抬起头用一双大眼对着自己的人。
“你醒啦!”尹若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听见雨化田沙哑的一声“起来”,方才想起自己现在正压在一个重伤病患的身上,连忙用手支起身子,“嗯,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是你突然拉我,所以我才会坐不稳……很疼吧,你等着,我去叫舅舅来看看。”随即起身出了帐子。
看着尹若雪出去的背影,雨化田眉头紧锁,那像在粗沙砾中磨过的嗓音就算是自己发出的,当真也令人厌恶得紧。刚刚那女子虽是汉人,可一身鞑靼装扮,让雨化田想到了那帮帮着赵怀安的鞑靼人。但既然敢救自己回来,想必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眼下在重伤之中,也只有随机应变、多多提防。
半个时辰后。
雨化田仍是躺在榻上,尹若雪规矩地坐在不远处的软垫上,榻前一名头发银白看似四十多岁的男子,用手帕拭了拭给雨化田换药时沾上药剂的手指。淡淡地说道:“你身上的伤花些时日即可痊愈,但是毕竟是大伤了元气,身体恢复得如何就要看个人怎么调养了。至于这颈项上的伤,有一些较深划伤了咽喉,没有半年是好不了的。而且,为了不有损经络,缓解痛楚的药除少许掺在其他药里,其他时候是不能用的,就算再怎么疼也要自己忍住。”
为了不听见那难听的声音,雨化田只是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了句‘多谢’。男子点了下头,正准备起身离开,尹若雪捧了杯茶递到他的面前:“舅舅,辛苦了!” 尹鸢喝了口茶,笑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接过茶杯,尹若雪问道:“他的声音不大对劲,伤口好了也能恢复吗?” 尹鸢摇了摇头,“恐怕很难,声带受损不似皮肤肌肉那般容易复原,能发出声音已经很不错了。除非……若雪,你不是要去莫师兄那里取药吗,他的医术在我之上,或许可以治好。”
送走了尹鸢,尹若雪心里叹道自己的小聪明怕就是随了舅舅这个属狐狸的,生怕自己不按时取药来吃,明明可以治好的,偏要支去莫老头那儿。哎……想起那个贪财、吝啬又顽固的莫老头,以及要连续服上一个月的药,尹若雪有种又被算计了的无力感。一旁,雨化田想着自己的伤势,一时无果,也没什么心情理会尹若雪表情丰富的在那里唉声叹气,正准备要闭目静养。却又感到尹若雪凑了过来:“喂,我叫尹若雪,你总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不然‘喂喂喂’的像什么话呀?”
虽然对方救了自己,也不确定他们是否与那帮鞑靼人是一伙的,但常年处在尔虞我诈中,雨化田自然而然的是事事谨慎,怎么可能随意告之他人自己的真实姓名?沙哑地答了句“雨未言”。尹若雪听了先是一愣,随即会心一笑站了起来,走至帐门口忽然转身对雨化田说道:“你说叫什么就是什么吧,我的条件很简单,伤好以后给我讲讲那天的黑沙暴,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即可。现在,你可以安心养伤了,雨未言雨公子。”看着那隐入帐外夕阳里的身影,雨化田难得的勾了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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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天一眨眼功夫就过去了,雨化田一身书生布服,因为有伤的喉咙最忌吸入风沙,所以用布巾把口鼻、脖子围了一圈,外面再罩上一件带帽的披风,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看了眼跪卧在面前的双峰骆驼,皱了皱眉骑了上去。旁边,尹若雪脸上带着面纱,也是罩在披风里,一边听着芝都絮絮叨叨个不停,一边骑上另一头骆驼,正巧瞅见雨化田皱眉的动作,再看他骑的那头骆驼,嘴里不停地嚼着,还不时在嘴角翻出些唾沫,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回头向前来送行的芝都挥挥手告了别,二人遂离开了绿洲。
望着尹若雪他们越行越远,最后在沙丘那边化成了两个黑点,芝都转过身,发现尹鸢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师傅,您别担心师姐,这十几年来师姐出关入关也不是一两回了,不会有什么事的。”尹鸢用手撩了撩被风吹乱的银发,叹道:“分离聚合皆前定,因果劫数命难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