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霏霏 愿如初见》珏月

25、面目

　　面目

　　三重四簇，层叠掩映。露于积雪外的琉璃瓦飞檐斗拱上，螭兽排立、金铃高悬，与宫中的规置无异；雕棱刻花的轩窗门阙尽显精致细腻，而十步一立的扈从侍卫又使这景致中平添了些许萧杀之气。这，便是圣谕特批，在昔日旧灰场废址上修葺一新的灵济宫，即今日权倾朝野的西辑事厂所在之处。

　　此刻，常小文领着尹若雪转过中庭偌大的演武场，进了后院。打发走门口的宫侍后，掩上门窗急忙问道：“你刚刚说的可当真？”

　　“嗯，”脱下斗篷，尹若雪习惯性地寻到散着馨香的暖炉旁坐下，边打量着屋内的陈设，边搓着手道：“万贵妃那个老女人怎容得下太子呢，必定会叫你那个假冒的‘心肝宝贝开心果’去除了这眼中钉，届时若再如不了她的意，后果会怎样？”

　　“那就只有先撤了呗，卜仓舟要敢应下这事，姑奶奶我头一个扒了他的皮。”说完，常小文起身扯扯襦裙的褶子，“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他怎么这会儿了还没回来。”

　　“喂——”看着常小文风风火火地夺门而去，留下自己一人，尹若雪也不好在这种地方招摇地四处乱逛，只得呆在屋内东瞧瞧西看看，随手翻些小玩意儿来打发时间。鸾镜前的蜜粉、螺黛虽名贵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之物，只是桌上角落里一方小小的银盒，表面蒙了薄薄一层灰反而引得人注意。吹去盒上的灰尘打开一看，内里原来装的是半盒子的西域贡香——迦南髓。毋须低头轻嗅便能闻到缕缕幽香，气味虽淡，却能使人在满室熏香中一下子闻出它的味儿来。

　　透过鸾镜，映出的是身后一面鲛绫纱四联折屏风，上画四季江山烟雨图，最后那折的左上侧题有“千里青山，一子乾坤”的两句苍劲题字。屏风前的剑座上一柄套着镂空金鞘的利剑微斜地架于其上，兀自泛着冷冷的寒光。指尖触上屏风中绘的那轮冉冉红日，尹若雪想着这屋子原来的主人野心何其之大，难怪，一向假意和善的梁芳也按捺不住了。呵，要是让他知道如今畏忌的不过是个江湖痞子，又会作何感想呢……刚欲转身，忽然觉得那屏风上字有几分眼熟，模模糊糊的却记不起在哪儿见过……正疑惑着，门外便传来了锦帛窸窣的响动声，接着“吱嘎”一下有人推了门进来。

　　风里刀装模作样了大半天，拖着快硬掉的骨头回了西厂，早早地便挥退了身后那十二个跟屁虫。进了屋更是毫不顾忌形象地撸了撸犯痒的鼻子，一抬眼才发现房里还站了个女子，转身过来正将自己刚才的痞样瞧个正着。“你，咳，你是何人？”这女人是谁，怎么在自己、不对，是雨化田的房里，还瞪大了眸子直看着自己？看她这身打扮，既不像混迹江湖的人，也不像宫里面来的，刚刚自己的动作该不会引起了她的什么怀疑吧。

　　这一边儿，尹若雪见了还未脱下官服的风里刀，也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分明就是另一个雨未言，虽然气质不同，那两张脸却是真真儿的相似，加之风里刀现在面敷蜜粉、眼描黛线，原本的七分相像也变作了九分，若不是他做出那挠鼻的混混样子，还真要以为是雨未言进了来。再看他穿着的飞鱼曳撒，颜色虽与东厂的不同，那饰样却是正四品的蟒纹，“你…是西厂厂公？”

　　“正是……哎呦！”还没说完，突然脑后挨了一巴掌，风里刀转头一看，常小文一脸不快地进了屋子，“你干嘛又拍我？”

　　“切，你够了啊，关起门来还装什么装。”丢给他一个‘你欠揍’的眼神，常小文指指风里刀，“阿雪，这就是风里刀卜仓舟，你——”话还没说完，就见尹若雪直直地跪坐到了地上。

　　“喂，阿雪，你怎么了？”赶紧拉了人起来，常小文才觉着这人怎么不对劲儿了，“卜仓舟，你干什么啦！”

　　“唔~~我真没干什么。”凑拢过去，用手在尹若雪面前晃晃。“诶…诶，你就是常小文那个朋友？”

　　被问了好一会儿，尹若雪突然冒出一句，“你们进过黑水城，是不是……还在里面有过一场恶斗？”

　　听了这话，风里刀和常小文惊讶地对视一眼。“你也进去过啦！”常小文马上解释道：“我可不是故意瞒你的，那里面实在是……”就是想到素慧蓉那四分五裂的惨样，才说没进去过的。

　　“我也进去了，”颤手扶着木几站起来，尹若雪看了眼屏风上的字迹，终于想起在哪儿见过了，那是在灵岩山上那人写过的，“西厂厂公，他…叫什么名字？”

　　“雨化田啊，你怎么想到问这个？”

　　“他回来了……”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想到那句‘心肝宝贝开心果’，最初的愕然已经转化成了莫名的怒气，“你跟风里刀说说我带来的消息，做好了打算明天就来上次见面的地方找我，我安排人送你们回龙门。”披上斗篷，尹若雪快步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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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着进来的路往外走着，尹若雪回忆起以前常小文寄来的信中所写的那些事，想到雨化田和万贵妃纠缠不清的关系，紧攥的手被指甲刺得生疼。天已渐暗，无心看路之时在拐角处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

　　“他娘的，哪个不长眼的撞你爷爷！”继学勇看着撞落一地的酸枣糕，气得满布疤痕的脸纠结得到了一块儿，刚扬起手来，乍一下看清了来人，吓得转身就想走。

　　“站住！”尹若雪也看清了这个曾经遇见过的‘土匪’，“跑什么跑，我是来传话的。”

　　“呃，这个，小姐有何吩咐？”

　　“雨…督主让我来告诉你，这几天不用再盯着那两个人了，好好地守着灵济宫，别出什么差错来。”尹若雪睨了眼傻愣愣的继学勇，继续说道：“若这都做不好，这西厂你也别呆了。”

　　“可……昨天督主让我……”

　　“昨天是昨天，情势有变，不然我来干什么。或者，你觉得我不够格，使唤不动你了。还是你想像龙门那样？”见继学勇一副信以为真的胆小样子，尹若雪轻哼一声，“有什么事，我会来通知你，千万别给我打草惊蛇，误了大事，为你是问。”稳住这个笨蛋，就不怕常小文他们出不了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