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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醉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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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已过,街上人迹渐疏。常小文勾着尹若雪的肩,两人醉意熏然地步出酒馆。“什么狗屁规定,夜深了就不卖酒给人,你们汉人有毛病啊?”
“这叫宵禁,京城特产之一,”扬扬手中半瓶子的西域葡萄酿,尹若雪酒量本就远不如常小文,只是喝的酒不同才撑到现在,此时脚下已像踩了棉花一样,“再不回去,咱们就得在衙门的大牢里过夜了。”
“要不去卜仓舟那儿继续?”
“才不要,那破灰厂有什么好玩儿的,你不怕漏了馅儿,我还怕醉死在酒桌子上呢!”尹若雪摇着手直说道:“我不行了,我要回去睡觉,要是待会儿酒劲全上来了,我就走不动了。你家那位也该出宫了,让他陪你喝,啊。”这已经是极限了,再喝下去恐怕几天都别想清醒的了。见她是真的快顶不住了,常小文虽有些意犹未尽,但也只得作罢,交代了声“路上小心”便分道回了灵济宫。
一个人走在空落落的街上,任由那寒风吹着,反倒觉得比在热烘烘的酒肆里舒服得多了。这地方离倾月楼也不远,踉踉跄跄地几步路就到了,进了自家的门儿,尹若雪心神一松懈脚底就是一绊,眼看就要摔下去之时,被人从后面拉了一把。
晕乎乎地转头一看,雨化田脸色不佳地站在身后,见她已经站稳了,冷哼一声甩开了手:“尹若雪,我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早料到这不长记性的丫头绝计是不会安分呆着的,可今晚见她与那个鞑靼女人友情深厚的样子,将来要解决起龙门那帮人来必定是多了层麻烦,一想到这儿一股子无名火就窜上了心头,平日里泠泠的语气更是冷了几分。谁知话刚说完,这人就倒进了自己怀里,嘴里还若有若无地直嚷着头好晕。
……
灰蒙蒙的光亮透过绣有金丝绣纹的纱帐照了进来,尹若雪坐起身来用手抚了抚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呜……宿醉的感觉真要命,头好痛,不对,是全身都好痛……帐子里萦绕着一缕熟悉的香味,低头看去,雨化田闭目躺在身边。不似当初受伤时的眉头紧锁、充满戒备,也不像平常醒着时的孤傲冷峻、难以捉摸,一头青丝披散在枕间,宁静中带着丝丝的蛊惑。以前赶路时也曾挤在一块儿同榻而眠过,可由于自己贪睡,往往醒来时这人已在梳洗了,像此刻这样看他的样子,还是头一遭。正想伸手去他眼前晃晃,看他会不会醒,搭在肩上的褥子就这么滑落了下来,身上一凉昨夜朦朦胧胧的记忆也潮水般地跟着涌现出来。
依稀记得雨化田将自己扶回了揽月轩,脸色不太好,看着自己头晕还骂了句“自作自受”什么的……后来,他要走,是自己硬拉着说了些什么“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不想以后再过‘此生未了,心却一无所挂’的日子”的话,把人给留了下来……再后来,好像还是自己主动去吻的人,可是吻着、吻着就变成了被动;后来的后来,完全就成了一幕幕让人脸红心跳不敢回想的画面……
颤手捂住发烫的脸,尹若雪撇过头去偷瞄了一眼,只见雨化田不知何时以手支着头,正挑眼看着自己,只轻轻地说了句“都想起来了,嗯?”
“什么想起什么了?我什么都不记得……啊!”尹若雪刚想来个死不认账,就被拉了下去。
“不记得了?好……”雨化田唇角一勾,故意凑到了她耳边,悠悠然地说道:“那我帮你再回忆一遍,如何?”见怀中的人虽仍闭着眼,但微颤的睫毛和身子完全暴露出了心中的紧张,“呵,想不到,我们胆大包天的尹若雪,敢深夜在外喝得酩酊大醉而归,却是如此的……青涩。”
迷乱中,尹若雪想要伸手去推开那已经主宰了自己心智的人,反被对方先一步握在了掌中,“现在才想逃,是不是晚了点儿?后悔啦……可惜来不及了。”
“谁说我、说我后悔了…嗯…”吸着气,棕色的眸子泛着水雾,像两汪潋滟的清池无焦距地盯着帐顶,仿佛是又跌进了另一次的迷醉当中,只是这一次比起昨夜来,脑子虽是清醒的,心却更加地沉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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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缱绻,再次醒来,屋外已是暖阳高照。
“这伤是哪儿来的?”指尖轻轻刮过尹若雪右臂上那道不满一指长的浅色印痕,雨化田淡淡地问道。昨日烛火昏昏未看清,现在看来倒像是多年前被利器所割伤的,以尹鸢和莫同谷的医术早就应该不留什么痕迹了。
懒懒地将头靠在雨化田胸前,尹若雪倦意未消地说道:“九岁那年,我偷偷溜出家玩儿,结果被人挟持,白白地挨了这么一下。我那个臭师傅说是要让我记住教训,死活不让我用药消了它。”
“看来你师父的苦心是白用了,”取来一个物件套在她的左手食指上,“我本想给你个这个,提醒你安分些,不过想想也是顶不了什么用的。”
“净色琉璃?”看着食指上一对如水晶般净透的指环,尹若雪问道,“听说这种几近如水的琉璃要历经三千度的火粹,甚是罕有,更别说内里还包了掐丝睡莲纹,真的给我吗?”
“嗯。”雨化田托起她那只戴着指环的手,“如今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个。若五年后你我不变,这便是聘仪。”
“五年?那我岂不是过了三十,到时候你嫌我韶华不复怎么办?”
“也对,我要个三十多岁的闯祸精来干嘛,”作势要将指环取回,“还是收回来另作打算好了。”
一听这话,尹若雪立即将左手藏到了身后:“休想,给了我就是我的,谁都别想抢走,不就是五年吗,我等。”附到雨化田耳畔,悄声地说道:“我等着你来娶我啊,夫君。”
……谁曾想,五年后,誓约犹在,而早已是物是人非,不复今日的光景,这些话也不过是一梦成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