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宁尘》叶海樱

7、第六章

　　午后布幌扯在了易生堂的门口，没有敲锣打鼓的花哨，人们却都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
　　神秘的江湖神医这月又来义诊啦。
　　易生堂临街的窗户隔了布帘。门外小童子领着病患排队。易生堂周围的店家都很是高兴，排易生堂的号都聚到他铺子门口了，城里城外的，等着无事大家伙儿也就乐得在他铺子里转一转买个什么的，竟比平日还热闹。
　　反正这易生堂一月三天的神医开号，全城的男女老少有病的来治个病症，没病的来瞧个热闹，临近的几个城镇赶来的人也不少，大伙儿不管有病没病，身体健康的也来瞧一瞧，想讨个方子回家增寿养颜也不错。惹得医童先在门外一一号过，明显无恙的被踢出去了还回家吃了顿饭包着干粮躲在后头再排。
　　火爆。谁听说看个病比逛庙会还火爆？
　　谁管呢，不要钱呀，怎么的也得试一回。
　　今个儿大伙儿更是开心，听说神医又一个弟子也出诊了，医术和神医不相上下，易生堂的窗户口排了两队人，看来轮到自个儿也快些了。

　　往常，日头快落的时候，竹雨微才会从患病的姑娘老妇家里回来。城里的姑娘家知道神医出门都带着一位女弟子，想她医术承袭自然不会坏，羞于露面的姑娘妇人就托人上门请女弟子帮忙看看。竹雨微总要忙到这会儿才要歇来，歇下来还是因阿公不准她天黑了还在外头。
　　可是今天她却清闲，除了手写的酸了一些，整天在屋里不仅不用做别的事，还学到了不少知识。
　　一丝不苟地写出了一张药方子，阿公不语，竹雨微在病患的另一只手腕上号着脉，也是不语。
　　对面一角白色翩飞，吸引过她的视线。
　　他也是这样坐了一天。让他出诊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知道她要出门给女人们看病，他说什么也不肯。到哪儿他都跟着，要是去姑娘家怎么能带他去？索性在屋里帮阿公抄药方子。
　　平静宁和的眉宇间不见倦怠之色，却是她从未见过的专注沉寂。这个世界仿佛已被他遗忘，所有的只是眼前期盼伸来的手腕，一只笔，还有厚厚一沓雪白。
　　此刻的他竟让她不忍心看。那样的姿态，让她觉得可望不可即，让她觉得与他距离很远很远，他遗世独立，世上无需凭借便能自成圆满。
　　但他终究还是这数日一直粘着自己的那个三岁小儿，递出一张药方，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看她，笑容立刻安心璀璨如宁阳。
　　竹雨微也是一笑，无需多言，她的距离被贴近得无影无踪，他的回神有了温暖的落脚点。
　　"党参，三钱……”阿公开口了，竹雨微连忙放下号脉的手写字。
　　门外忽然传过渐渐大起来的哭声，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竹雨微心下不忍。发生了什么事吗，哭声这么悲苦。
　　不一会儿一个药童跑过来，轻轻对竹雨微说：“竹姑娘，外面有一个大娘一直坐着不肯走，说是家里的女儿病得快不活了，一定让你过去给她瞧瞧。唉，你看这……都跟她说了不行怎么也不走。”
　　告诉了阿公一声，竹雨微忙起身跟着他走，“过去看看。”
　　刚走到门口一个老妇就急急忙忙站起来扑过来拉住她，“你，你是神医的女弟子吧，求求你过去看看我家阿桂吧，求求你了，女神仙……”
　　老妇说着身子就要向地下跪去，竹雨微和药童连忙拉住她。
　　“大娘，您别着急，我现在收拾收拾就跟您回去。”竹雨微不忍地安慰。
　　“哎呦，谢谢，谢谢你了，谢谢谢谢，谢谢菩萨……”大娘松了一口气，哭诉着泪如雨下。
　　“竹姑娘，你这样大家知道了，以后怕是谁也拒绝不了了。”药童有些担心她。
　　“没事。"竹雨微微笑着看他，“本来就该出诊的，大家的期望不该落空。”
　　拿起药匣，竹雨微准备跟着大娘出门去，突然从一侧冲过来一抹月白，转瞬身体就被抱住了。
　　“微微，你去哪里了？我一抬头就见不到你了。”
　　是溪宁晨焦急忧惧的声音。
　　想起还有这个人在，竹雨微忽然觉得泄气。
　　“我出去给一个姑娘诊病，别担心，天黑之前就回来。”竹雨微宁声安慰他。
　　“不要。”料想中的回答，“要么我们一起去。”
　　看了看已经愣怔住的大娘，竹雨微回过身劝他，一句一句说给他听：“晨晨，大娘的女儿病重，我要过去看看，你是男子，不方便去，何况这里那么多人需要你，你说呢？”
　　溪宁晨还是紧紧抱住她，说的话十分孩子气：“你去我也去，你不去我也不去。”
　　那边阿公已经赶了过来，站在隔厅，看见这场景，沉声问：“怎么一回事？”
　　“阿公，我要出去给一个姑娘看病——”
　　“你们进来。”门口人头攒动，都想趁此时一睹神医面貌，阿公叫他们避到偏厅。
　　简洁地将事情说了一遍，阿公听着沉默不语，目光落在溪宁晨扣在竹雨微衣袖上的手上，沉吟一声才道：“小晨和小微一起出去吧。”
　　竹雨微惊讶，阿公继续道，声音如常平静，“治病救人要紧。有小晨保护你，我也放心。”
　　救人耽误一刻就多一份难处，竹雨微道别了忙拉着溪宁晨跟随大娘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