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宁尘》叶海樱

6、第五章

　　又是一个啼鸟啁啾的清晨。
　　竹雨微被清脆的此起彼伏的鸟鸣唤醒。微微一动，便感觉到身旁坚实的温暖。
　　微转头看他，对上了他清明澄澈的眼睛。
　　讶异过后却是笑了。是了，他昨个就不用喝药了，此刻怕是精力比谁都盛呢。
　　很快起身，边穿衣服边对他说：“快起来，忘了昨个阿公说的？”
　　躺着的男人很快坐起来，眼眸里都是笑意。
　　利索地穿好身上的衣服，竹雨微已经跳下床了。
　　待到在镜子前把头发简单地整理好，用手指顺了顺未绕上的齐腰长发，男人已经来到自己身后站着了。
　　了然的让出椅子，溪宁晨开心地坐下，拿起案上的梳子递给她。
　　竹雨微边为他梳头边教训孩子似的念叨：“今天要出门了，记得路上不要乱跑，紧紧跟着阿公和我，要知道林子里有许多走兽呢。”
　　溪宁晨笑眯眯的：“能跟微微一起出去我怎么也不会离微微半步的。微微，我一定保护好你。”
　　失笑，竹雨微继续教导：“路上也尽量别大声说话，惊起那些动物们可不好了。”
　　溪宁晨笑眯眯的：“我悄悄地说，跟你说，不给阿公听。”
　　竹雨微笑出声，拍拍他的脑袋，“傻孩子。”
　　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只听见梳子在发丝间游离的声音。
　　竹雨微想了想还是开了口：“还有……在有别人的地方……不要像家里一样……就不能一直拉着我了，好不好？”
　　原本不动的脑袋不听话地转过来：“为什么？”
　　“因为……”竹雨微不知道如何对他解释，这种事，要么完全无知，要么心知肚明，哪里有解释。
　　等不到答案的人还在等，竹雨微只能模糊地回答他：“这是一个道理哦，在家可以，在外就不可以。晨晨要明白。”用新做的月白发带扎住头发，竹雨微满意地看着镜子里俊逸的面庞，嗯，看不真切，还是要看真人。到他身前，却发现原本笑着的人眼眶都红着。
　　“怎么了，晨晨？”竹雨微完全把他当一个受委屈的小孩。
　　晶莹的水意快要涌上眼角，竹雨微听见他小心翼翼的声音：“微微，在外面，你不要我了，对不对？”
　　他怎么会这样想……“怎么会不要你呢，我们现在是一处的了，和阿公阿婆一起，都在一处了，怎么会不要你？”
　　手臂伸出来环住她的腰，脑袋轻轻搁在她身上，声音少了些哭意，“微微，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拉着你，我怕别人拉走你，就不给我了……”
　　心里的柔情都被他忽如其来的脆弱牵引，竹雨微也有些小心翼翼，“不会的。不会的。我们都在一起，你在的地方我们一定在。”
　　声音不确定地再问：“微微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微微一直在我身边，对不对？”
　　竹雨微有些语塞。她此刻忽然想问他，“我是你的谁？”为什么你说出的话让我无法拒绝却总感觉有些不对味，心里似乎缺少了什么。
　　腰间的手臂在她沉默的时候收紧，竹雨微轻轻道，承诺一般郑重：“嗯。我不会离开你。”
　　手臂圈得更紧，溪宁晨安心地笑起来，刚刚不安的泪水都跳动上了喜悦。
　　“小微小晨，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尽早走。”门外忽然响起阿公的声音。
　　竹雨微大声应了一句，赶忙拉起他准备出门。

　　这个山谷人迹罕至，虽离最近的融城也算不上很远，但因为地势险峻，地形复杂，若不是找到捷径，真的不容易接近。背着药箱，阿公带着两个徒弟出山，去融城出诊。
　　虽鲜少出山，一直过着隐居的宁静生活，可是就凭一月一次的出诊，阿公精湛过人的医术与他们诚恳平易的医德，已是在融城甚至周边城镇有口皆碑了。
　　融城城西的易生堂是阿公出诊的地方。易生堂的老先生白梅爷爷是阿公的故交，邀请阿公同去为民除病长久居留，阿公谢绝了，只答应了一月一次的义诊。
　　白梅爷爷看见阿公很是高兴，注意到了竹雨微身边的那个人，注意力很自然就过去了，“沂之，这位公子是你的？”
　　阿公拈拈胡子，“小微的师兄。”
　　“哦？”白梅爷爷端详着眼前的男子，却忽然神色一震，雪白的胡须不住颤动，目光变得复杂，转过头对阿公说：“沂之，你——”
　　未出口的话被阿公朗朗的笑声打断。阿公接口为他解惑：“这位”，指着紧拉着身边人不放的男子，“溪宁晨，我数日前新认的徒儿，名姓都是我取的。那日小微在山谷里发现重伤的他，救醒了人却傻了，万幸也懂医术，就留着当徒弟了。”
　　竹雨微还从未见过白梅爷爷那样吃惊的表情，他看看溪宁晨又看看阿公，半天挤出两字：“傻了？”
　　阿公只是抚着他的胡子微微笑。
　　白梅爷爷的眼光完全落到了面前男人身上，见着男人在他的眼神下，揪着竹雨微袖子的手更紧了几分，然后听见他开口，是对身边的女子说的：“微微，他为什么那么看着我？”
　　惊异的眼神更是瞪大着发出光芒。
　　白梅爷爷不仅胡子抖了，就连花白的眉毛都抖了抖。
　　上前一步想要切脉，未想还未近身就被男人拂起衣袖的风隔开了。
　　竹雨微见他这样失礼，连忙阻止：“晨晨，这是白梅爷爷。”
　　溪宁晨看着他不说话。
　　白梅爷爷又仔细看了他半晌，阿公像是早已预料一般安详地坐下了。
　　正当竹雨微觉得不对劲时，白梅爷爷却笑逐颜开，伸出手来请大客一般对着溪宁晨，口里唱戏一般说道：“三位，请随我来……”

　　晌午吃过饭，竹雨微和往常一样去后堂院子里帮小伙计分药。溪宁晨也一步不离地跟着她去了。
　　他一人却是顶两人，只见他切药分药极是熟练，仿佛无需思索般。袖起袖落，面上浅笑一抹，神色宁静平和。
　　忽闻远处传来不大不小的声音，是阿公和白梅爷爷。两人像是在争些什么。
　　声音越来越大，竹雨微手上动作放慢了，细细倾听。
　　“你不是说他医术无损吗？”白梅爷爷的声音。
　　“为持，你真想冒这份险？”阿公的声音。
　　“垂帘听诊，就说是你弟子。”白梅爷爷。
　　“你知道的，他的医术这般，若是之后传开了，被……”阿公的声音远去了。
　　竹雨微有些奇怪。“他”，说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