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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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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了灯油,费了睡眠,竹雨微却感到欢欣,精神也十分的好。
出了门,那日日晨耕的人已经卷了衣袖裤脚下了田。
快步过去,到他身边,宁尘转过头来看着她,初生的阳光柔和了他轮廓的棱角。
慢慢地把手心在他眼前打开。
小小的手掌中间躺着一条发带。月白底色,一朵朵白梅绣然绽开。
宁尘看着,看着她手心新的发带,目光最终却是落在了她的面庞。
晨起的清新空气中,粉唇红润,笑意盈盈,满眼跃动着期盼和欣喜。
宁尘有一会儿只是看着,没有说话,见水灵的眼眸中期望消减了些毫,开口道:“我手上有泥。”
人儿看看他,点点头,理解了。仍是笑着说:“做好了先给你看看。”说着转身要回屋。
身后传来他清润的声音:“很好。谢谢你。”
竹雨微闻言回过头,看见男人立在田间静静望着她,扬起一抹笑,答道:“谢什么。你喜欢就好。为你,我乐意。”
宁尘只见在红晕迅速悄悄地染上她的耳朵时,人儿已经提着裙边,忙着跑远。
一股暖流在血液里回荡,升腾起一丝情绪,在嘴角化成一个浅浅的弧度。这种情绪,他已经渐渐熟识了,越是熟悉,越是想要更多。有她在,这种感觉就会在。
她在身边,很好。
竹雨微既是欣喜又是激动。
宁尘刚刚说,教她剑术。可是,她只怕又会体力不支。
担忧在她大大的眼眸里分分明明,宁尘却道:“跟我来。”
来山谷这几日,也曾去了几个山头采药,却从不知这一处有如此幽静的景貌。山溪淙淙,越过几个坎坎的山崖滑落成雪白的瀑布,流到谷底,汇成一汪湖。湖的中央,碧波簇拥的深处,竟然是一方平整的大石。四围水波涌动,背后瀑布飞虹,巨石却是润洁,岿然不动,如一方平榻。
宁尘垂眸望着她,轻道:“天圆地方,立达中央。”
竹雨微听着他说,望望那湖心的石头,又望望碧波涌动的湖水,再望望离湖边少说有十多尺。那处真如仙境一般,可她过不去。
小小的无奈着,抬眸向他望去。他定是有办法过去的。
那人的眸中却漾动着浅浅不分明的笑意。
抬袖,手已揽上她的腰。
他醒来后,头一回与他贴得那么紧,竹雨微抑制不住心跳,一丝晕红又不经同意攀上耳垂。
手上的力道一紧,贴上他的身前的一刻,宁尘已飞身而起,轻轻地,回过神来已落在了石上。
抬眼一看,人儿就惊呆了。
水汽弥散在眼前,远处山叠峦绕,山上红枫青松,纷纷染染。近处,却是四围的虹彩光环,美如仙降,重彩相生,清晰又不可捉摸。
仙境一般的所在。
久久才回过神来,想起身边的人,忽然惊觉,自刚刚被他抱起掠过湖面,他一直揽着她的腰,不曾放手。
他竟不曾放手,一直这样……
宁尘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色。十多年。同样的山光水色。万山远黛,近水淞白。每日石上独坐,
渐渐身合万水千山,身离凡尘世外。一切在山水自然中都归于一处,不惊不扰,安然宁然。
身来如此。握住那颗白石之时,他便是那白石,归于山,润于水。师傅在时,持石教化,师傅远去,孤石空寂。一切都顺了自然,融于万物,生死其中。他便是不去寻玄纯的那半,也不觉残缺。他以为。可此时,于这空寂了千年的仙境之地,他触及了身边淡淡的暖融,方知,跳动的血液温热的原因。一直隐隐有所期待。孤独在期待。而此刻确定梦圆。
竹雨微只见他的目光如初见时那般旁若无人,飘渺虚幻,有些忧心,身边那人却在下一刻伸过空出的右手寻到她的手,轻轻握好。拉起托到胸前,宁尘微微收紧了手,感受到两处温暖的交融,笑容在刹那间亮起来。浅浅的,轻轻的,柔柔的,不明了,可他真心微笑,眼眸中都是温柔的笑。他终于懂得,那令他眷恋不舍的心绪只有通过这样的牵动才能让心平静归于一湖明暖。
他垂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样专注,带着一抹她不敢探寻的思绪,却有了温度般烫得她的脸染起红晕,她不动,任他握着手。
清朗明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浸润着温和微凉的水汽,“玄纯之境,跟我,慢慢来。”
她抬眼看他,看到他眼中惯有的清明与稳静,依旧朦胧着一丝她不熟悉的感情,不多想,郑重点点头。
膝盘莲花,双双对坐,相对无语,渐渐风声水声雾声万物声在耳中清明。
竹雨微全神贯注,心思纯净专一,进入无人之境时,仿佛已经只身到达那傍晚如金的雪峰顶,听到千年积雪上莲花开落的声音。
对坐那人,犹睁着双眸,静静凝视着她,双手微合,气息平稳流动。脑海中却平静又不平静。一幅幅画面清晰地在记忆中浮沉。
闻讯为找回师傅交代的矣杵,出山,那人开口便是执念,招招悬命。只是为了杀死他吗?死不可怕,可为何是他?
原是为寻到她。
醒来便在了那人提及的幽暗居处,满院人同着黑衣。知道自己失了断章记忆,无处去寻,独有一条梨花发带。住了多日。黑衣人是不知欲逐在他习得次日便懂了解法。解欲逐,了却师傅心愿。一切复归平静。幽暗无谓,为何除了一袭白色孝服,留他一条承载空缺记忆的发带。
原是为了认得她。
再次,为了矣杵,此次是京城。她就在路边,他知道。她走过来,他知道。她忽然而至,他轻易的躲避,变成她的伤。那次的为你而做,此刻,昏迷在他臂弯,是否未来得及说一句,为你而来?他不可能把她苍白的脸从他的手臂上移开。即使红衣疯狂如血,还有一个男人,眼光已经快要拥抱过来。不可能放开她,便带她一起走。孑然多年,为何那一刻选择拥抱和离开?
原是为了接近她。
她的昏迷,那么久,第一回那样接近一个人。碰触,不是医职,喂药,许是治疗,只是为寻找,将她的温暖恢复如初。她在梦中反复,在她的腕间,听她的心,他也懂得。那时懂了那是玄纯半壁吗?
不懂得,原是为了如今承认她。
是宿命吗?许更是他欣喜的缘分。懂了她,愿她是,她是了,一切安好。
如今,空灵了千年的山水之间,他终于等到了她。师傅在山在水在星辰,会感受到欣喜如他,而在梦中唤起那个名,世儿。
而他,也在此刻,终于能懂,那一声声世儿呼喊的轻叹的是什么。一如他此刻,冠上一个名这样温软不尽的声调,只那么轻轻的,就化解了一身孤寂的冰寒。
微儿。
他的微儿。
他有他的微儿。
当年的皑皑白雪,引他选了那颗白石。白石带他识了玄纯。玄纯认了她,回他一生完满。
玄纯,天道挚情。
原来,之前不察觉的长久的平静都注解了孤独。
原来,他的孤独早已先他承认了,彼处有何其温暖的宿命。
天命有常,不可不信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