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香》玲珑骰

48、47

　　那泛黄的花笺上，字迹依然清晰，许大奶奶凝望良久，方才几不可闻的低叹了一口气，绮罗，你不要怪做妈妈的狠心，如今这事儿，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了，我纵然再想保你，也不能拿了醉红楼上下三十几条人命去冒险啊。

　　绮罗趁着日间无事，便将随身一应准备带走的物品都一一翻检出来，预备着等许大奶奶过目了便装好带走，直忙到日已近午，凝儿将饭菜都端了来，笑道：“姑娘心急也不在这一时半刻，先消停坐下吃过饭再慢慢收拾吧。”
　　绮罗勉强笑了一笑，端起碗来却毫无胃口，凝儿见她这副神情，便知定是仍然为了谭锦鹏的事情伤心，也不好深劝的，只得回身沏了一杯俨俨的茶，端到她的手边，一面缓缓道：“姑娘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再这么不保养，将来搬出去了，更没人知暖知热的照顾你了。”说着不禁眼圈儿一红，绮罗勉强笑道：“傻丫头，快别这么着，我只是心里觉得闷，不如你坐下陪我吃饭，咱们姐妹说说话，只怕我还能多吃两口。”
　　凝儿听了笑道：“既要热闹还不容易，我去请了红袖姑娘来，咱们一处吃可好？”绮罗便道：“这主意很是，快去请来。”
　　眼瞧着凝儿转身出去了，绮罗脸上的笑便如轻烟般散去，她无意识地将刚沏的茶端在手里，不提防将碗盖猛然揭了开来，扑面而来的热气一熏，登时觉着眼睛酸热，大颗大颗的泪珠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落在茶碗里，泛起朦胧的涟漪。她又想着一时红袖与凝儿过来，见她这副样子少不得又要劝个半日，便急着起身将梳妆台上的帕子抽过来擦脸，谁知又起得猛了，带得那茶碗一翻，“哐啷”一声砸在地上跌个粉碎，滚烫的一盅茶倒有半盅都洒在手背上，她疼得连心都跟着抖了一下，外面正有人端着托盘踏进来，见这情形不由得一声惊呼，抢进来扶着她一迭声地问：“姑娘可烫着了？”
　　她看着手背上那串水泡儿一点点的肿起来，嘴上尤自道：“没事，过天就好了。”抬头看时，却是跟着许大奶奶的妩儿，端来了一盅熬得浓浓的香菇炖鸡汤，此刻见她没什么大碍，方才松了口气，扶她起身坐着道：“这鸡汤是大奶奶亲自守着熬的，她说姑娘如今有了身子，这些东西都不能少补的，姑娘趁热喝了吧，我先过去那边找找看可有敷烫伤的药，虽然不碍事，总不要留下疤痕才好。”
　　绮罗心下感激，便道：“过会子凝儿过来，我打发她去你那里取吧，大冷天的，不要来回跑了。回去替我好生谢谢妈妈就是了。”
　　妩儿已帮着收拾好了碎瓷片子，此刻便答应着去了。绮罗些微收拾了会子，红袖已拉着凝儿过来了，一进门便笑道：“好香，可知姐姐是真心疼我了，有了什么好东西都想着袖儿。”
　　绮罗知道她是故意怄自己，却也忍不住笑了：“你这馋嘴猫儿，成日家吃的还少了？偏做出这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儿来，偏要现在我眼里。”
　　凝儿也笑道：“果然是姑娘们凑在一起的热闹，才刚我过去，红袖姑娘也是一个人坐在那里数饭粒儿呢。”
　　绮罗便携了红袖坐下，道：“既这样，咱们姐妹说说话，我左右也吃不了这许多，凝儿，你也坐下。”
　　凝儿却只应了一声，管自将那鸡汤盛了一碗出来先递与绮罗，绮罗本就不太喜吃这些大油大荤的东西，此刻见着那汤黄澄澄的一层热油浮着，香气四逸的，反更觉得心头烦闷，不由得转过头去干呕了几声。凝儿忙放下碗道过来服侍，红袖在边上看着，只觉心头一酸，忙端起碗来遮掩着笑道：“这么好的东西，你还嫌弃，依我说，就该咸菜萝卜伺候你一辈子才好呢。”
　　绮罗被她怄得又是咳，又是笑，脸上热热的已经红了起来。凝儿替她擦了嘴，又端过茶来漱了口，方才得空儿回道：“凝儿，快把那盅子汤收起来，我便吃不了，也不能便宜了这尖酸刻薄的小蹄子。”
　　红袖听得这话，早已仰头咕嘟几声将汤喝了下去，直烫得四下找冷茶喝，凝儿与绮罗都已无心吃饭，只看着她笑。
　　一时三人用饭已毕，凝儿便道：“这盅鸡汤可惜了的，就只吃了一碗。”红袖笑道：“你莫以为那是好东西，人家饶是只吃了一碗，便烫得三不知四了，你嫌可惜自己端了去喝，我是这一个月都不要吃鸡的了。”说得大家都笑了。绮罗便道：“凝儿你若也不吃，就退回厨房罢，我是吃不下的，心里腻的慌。”凝儿笑道：“谁前世没吃过不成，眼下拣别人不要的，我也不稀罕”，说着有意拿眼溜一回红袖，红袖赶上来便要打，凝儿哪里等她来，早笑着收拾好自下去了。
　　这里红袖陪绮罗歪在炕上说了会子话，便也要走，绮罗此时却尤其害怕一个人呆着，便道：“你要睡中觉便就在这里睡吧，没得又回去铺床叠被的。”红袖想想便也罢了，便拉过一床被面来躺下了。
　　迷迷糊糊刚刚睡过去会子，不防腰渐渐酸了起来，她翻了个身，觉得浑身都热，好似每一个毛孔都长大了在往外渗着汗，只得悄悄将被褥往下推一推，谁知绮罗在旁边睡得也浅，这一动便也察觉了，迷迷糊糊道：“袖儿你怎么身上这样热？”
　　红袖道：“我也不知怎么了，莫不是炭盆子太旺？”说着便爬起来欲要去拨那炭盆，刚刚的走了两步，忽觉腰间如同断了一般一阵急痛，下面湿湿热热的已经淋漓不止涌了出来，她低头一看，不禁“啊”的一声大叫，软倒在地上。
　　绮罗听得她喊，立时便惊得完全醒了过来，待到瞧见她委顿在地，下面已经积了一滩触目惊心的红，登时直吓得魂飞魄散，一面抱起红袖，一面哑声大喊：“凝儿，凝儿，来人啊！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