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圈一圈的光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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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在脸上的时候我打了个哆嗦，酒意全醒了，拦了辆出租，再不回学校怕是要露宿街头了，喝醉酒的人往往认为自己没有醉，也往往不知道自己在醉了的时候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小艾穿着裙子的脚胡乱踢着，嘴里说着什么，我不知道应该如何让一个喝醉的人安静，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试图让她睡着；
昏暗的车厢里充斥着一股酒味，小艾突然没预照的吐了起来，我的衣服上，坐垫上都是她呕吐的秽物，车厢里顿时有种窒息的气味，司机停下车，转过头来用方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想必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最后意识到唯一清醒的我听不懂他的话，便操着不准确的普通话艰难地想跟我对话，而我也只从他的话中听清楚赔钱两个字，我有些不耐烦了，一面是酸酸的臭味让我快要抓狂，另一面是司机不愿意开车，我脱掉外套，从钱夹里抽了张一百块出来扔到前座；
“开车！”
我说得有些隐忍，拿到钱的司机听我的口气也便不再发作，悻悻地发动了车子，我吐出一口气，拉下车窗，一股冷风吹到脸上，一下子火气消去了不少，我想我是个容易焦躁的人，没有纸巾我只好用外套擦去小艾嘴边的秽物，整个人也显得极为的疲惫，外面清冷的风灌进领口，忽然觉得四下安静得可怕，看了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了；
我叹了口气：“到锦江饭店吧”
司机掉转了方向，又说要加钱，不然就不去，我无耐地看了眼熟睡的小艾，示意他开车，握了握了钱夹，我在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理由使用信用卡里的人民币；
或许北苍说得很对：“我们都只是一个渺小的人而矣，因为平凡所以我们都被欲望所支配，身不由己”或许是心不由己，而我也只不过是一个会被生活所折磨得没有锐气的人，但我心里总是有那么一些清高在时时地提醒我，许清明，至少可以选择或放弃；
车子在饭店门口停下，我扶着小艾走下，司机找给我二十元，一张破旧的十块和五块还有五个硬币，摇上车窗便开走了，留下汽车的尾气在风中摇曳，我扶着小艾转身，小艾不胖，但她很高，我觉得有些吃力，左手拿着钱的手想要把钱放进衣服口袋，却发现衣服掉在车上忘记拿回来了，我抬头望了望锦江饭店四个金光灿灿的大字，硬币从指缝中掉落，叮叮当当落在了地上，玻璃门里面两个穿着大红旗袍的迎宾小姐冷漠地看着这一幕，眼神空洞得像极了冰冷的机器，我手心里沁出来的细密的汗珠早就随着风吹散了，我看了看身侧的小艾，前一秒钟的狼狈感变成了不屑，或许是我想证明一些什么，我扶着小艾，走到玻璃门前，看着两个迎宾小姐，她们或许有些怀疑，我这样一个落破的人怎会敢走进这豪华五星级酒店，是的，换了是平时，我不会踏进这样的饭店，也没钱踏进来，但今天，我走进来了，或许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尊严；
里面真的暖了很多，我甚至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虽然这里只是一个为了盈利而存在的酒店，虽然这里都是冷漠的生灵，但至少我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安至自己，也可以安至小艾，我从钱夹里抽出五百块钱给一个服务生，我想她们的态度已经好了许多了，她接过我扶着的小艾，我走向柜台check in，高跟鞋与酒店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摩擦出响亮而清脆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夜，显得格外突兀，在坐电梯到310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转弯处，莫桑，我有点惊讶，服务员叫了我一下才继续朝反方向310走去，是她吧，莫桑怎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时候？
等一切宣告完毕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四十几分了，我躺在酒店宽大的双人床上辗转反侧，很想睡却又睡不着的感觉真他妈难受，起来点了支烟，拉开窗帘，整个城市陷入了一片蛮荒之中，天上寥寥无几地挂着几颗星星，转了身，背靠在栏杆之上，烟圈漫漫地升腾直至看不到，青灰色的感觉却一直环绕在鼻间，我看着睡得很安静的小艾，她也是一样的无辜，可是无辜有什么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来同情另一个人的无辜，每天都有人为了生活为了钱为了女人为了感情在自杀，在喝酒，我们已经麻木的差不多了，而每一天太阳升起来到落下去的这一段时间里总是有人在加入麻木的行列，与日俱增，乐此不疲；我掐灭烟，拉上窗帘，把自己丢进一个无底的深渊，永远都不想清醒；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小艾还在睡觉，我看了看手机，五个未接来电，莫桑和小蔡的，突然有点失望的，或许我是想看到有北苍打来的电话的吧，看看时间已是超过九点了，我打电话给莫桑，她接了电话小声地说正在上课，我听了不由得笑了出来，莫桑也在那头笑，有点没心没肺的样子，只听那边传来一句“那位同学严肃一点”，我拿着电话笑得差点断气；
我能感觉到莫桑是低着头的；她问我今天来不来上课了，我看看小艾说：“不了，今天就不来了吧，晚上回来”
莫桑说：“注意安全”说挂了就真挂了，我想昨天看到的到底是不是莫桑呢，我手里握着手机不停地把玩着；
小艾突然说：“我可不可以睡到你被子里来”我看看她不知道小艾是什么时候醒的，是我打电话的时候，还是我睡着的时候，我应许地点了点头，她就钻到我的被子里来了，我跟她平躺着，看着天花板；
小艾说：“清明可以握着我的手吗”我愣了一下，这句话好熟悉，我的手握着小艾的手，十指相扣，就像我说北苍，可以握着我的手吗一样，那个季节，花似乎也开得特别的好，只是过了一段又一段的春秋，花儿开败了，人也不再可以那么放肆的欢笑戏耍；
“我们逃吧清明，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我握着她的手渐渐生出些汗来，我很是怕热，我握着小艾的手放到被子外面说好；我还想说什么，被门铃声打断了，接着是开锁的声音，服务员推着餐车对我们说早上好，我看了看服务小姐，又看了看小艾；
“你送错地方了，我们没有点”
服务员满脸笑容地说：“是陈先生为你们点的”
不知觉中小艾已经起来了，穿着睡衣一头长长的金色的卷曲的头发一直到小艾的腰际，这个时候的小艾看起来特别的妩媚，想像不出她是一个单纯的小孩，一个容易受伤的孩子而矣；
小艾看着服务员将餐车上的食物放到桌上后，看都不看服务员说：“你可以出去了”
我想那个服务员是有些尴尬的，但脸部的肌肉已经被训练得很有素养，微笑着欠身离开，连带上门的声音都是轻微而安静的；
小艾的脸上有着复杂的表情，我走到她身边，她看着桌上精致的早点缓缓说：“是我爸爸点的”，我恍然间明白过来了，陈小艾，陈先生；我想小艾还是爱着她爸爸的，虽然小艾一直没有笑，但她愿意吃桌上的早点已经证明了一些什么，或许这样也不错，至少可以有一个自欺欺人的理由，吃完早点，已经是接近十点了；
小艾说：“不如我们去逛街吧”
我没有办法不答应，但是你可以想像陪着一个购物狂逛街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可是正如小艾说的那样，暴走的感觉真的太爽了，那更像是一种发泄，一种疯狂，走得累了就随便找一个地方坐下来休息，喝着可乐，让白花花的阳光照在脸上，任谁都羡慕不来的自由开怀，街上有很多人对我们侧目，有些摇着头走过，有些一脸欣喜的看着，小艾对着路过的美女吹着口哨，她一边喝可乐一边笑，那种笑到很久的以后我都记忆由深，那种笑让人感觉那么无力无助，小艾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她用力地想要控制住自己，但抖动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单纯年轻的她，我一口一口喝着可乐，在若大的广场上有人当我们隐行地从我们身边走过，有人好奇地回过头看看，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站了起来，把易拉罐放在脚前用力一踢，看着罐子作自由落体运动，看到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声，我想人终于像人了，会叫会笑，看到穿着制服的人向我们走来，我看着小艾无力地摊摊手；
小艾说：“跑吧”我点点头，钻进了人群；
我们发疯似的跑，然后累得坐在公园的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清明，你跟我以前想像得不太一样”
我歪着头看她说：“是吗”
然后我们一起点点头，看夕阳落山，一天又结束了，我不知道我还会有多少个这样的一天，等我们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我们买的东西和包在什么时候又不见了，小艾看着我，然后一起无奈地摊摊手走回酒店，我们又不得不第二天在回去了；
星期五早上没课，我们要回去的时候碰到了小艾的父亲，说是碰到，倒不如说是一场刻意的安排，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或许从我骨子里就憎恨那样的男人，就如同小艾说的一样，她的父亲是个很温和的人，五十出头的年龄却看起来风度翩翩，仪表堂堂，她父亲径直朝我走来，微笑着对我说：“麻烦你照顾我女儿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是想从他眼睛了发现一种叫心虚的东西，但没有，我暗暗吁了口气，我想不似我想得那么糟糕；
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一切并没有如它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易懂；他回过头看着小艾，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很是轻柔然后转身示意司机送我们回去，从始自终，小艾都看着她父亲，以一种恳求的态度
回到学校后小蔡告诉我们高数的那个老太婆发现了我们没去上课，说是要追究，可能是想杀一儆百吧，我笑了笑看着小蔡说不用紧张，而莫桑也一直没问那两个晚上我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没有一个人问，似乎每个人都对此表示缄默，就好像那一天我们就像平常一样在一起，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教高数的老太婆大概已经把我们缺席的事忘记了，于是我和小艾开始名正言顺的不去上课，而别人也似乎觉得我们并不属于那个人群；
生活就这样被时间推着到了十二月份，天气已经很冷了，我已经安心地不去上所有的课整天躲在寝室构思我的小说应该如何结尾，小艾已经走了很久了，她偶尔会打个电话回来，告诉我们她的丽江之旅，也会寄些她拍的照片过来，虽然是用DC拍的，虽然有些照片拍得很是模糊，但无碍于透过照片我们看到丽江温暖的气息，碧绿的水和嬉戏的纳西族孩提，我手里捏着照片的一角，侧过头看着小艾的床，已经空了很久了，但床上没有一点灰，因为莫桑固执地每天打扫，一如她仔细地研究高数中每一个变量的值一样；
快到圣诞节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四处去跑了，跑出版社，我怀里揣着我心爱的稿子一家一家的去试，尽管我知道希望就像这里的冬天不下雪那样渺茫，而小艾也已经展转到了拉萨，她写信告诉我们她是如何如何爱看那里湛蓝的天，莫桑拿着信转过头看着窗外已经白茫茫的一片，手中的笔也滑落了，我困难地呼吸着寝室里显得有些浑浊的空气想，明天就是平安夜了；
24号的时候我的稿子终于有下落了，而莫桑也差不多自学完了，小蔡则构思好了她的赚钱计划，一切好像在平安夜落下了欢歌笑语的帷幕，但小艾终是没有回来，她在拉萨和我们视频，我看着她戴着可爱的民族帽，脸颊两侧泛着红红的光，像极了秋天丰收的苹果，我看到了她身边的男人，一个我不知道怎样形容的男人，小艾的笑容定格在了电脑屏幕上，她断线了，小蔡提议一起吃火锅吧，我和莫桑都表示赞同；
在去的途中，小蔡停下来看着我们说：“如果不嫌弃的话去她家吃吧”我一开始对嫌弃两个字以为是客套之词我也知道小蔡家不远，而莫桑捏了捏小蔡圆呼呼的脸说：“好啊好啊”我也笑着说当然了；
小蔡似乎很是开心，在冬天的雪地里我们三个走得有些艰难，但同时又证明了些什么，我想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还会不会在一起；公路上的雪扫干净了又积起来了，反反复复，四周开始朦胧起来了，我提议打的过去吧，小蔡说再等等吧，车子应该很快就会来的吧，她刚说完就接到电话了，挂了电话说是爸爸妈妈给她打的，菜已经准备好了，让我们快点过去，她顿了顿说我们打的吧；
下车的时候她抢着把钱付了，那个时候或许我跟莫桑有同样一种感觉，难受，我看着有些陈旧的房子，雪积在屋檐似乎是要把房顶压下来，周围都是类似的房子，小蔡走在前面领着我们走，她或许是不想让我们看到她的表情吧，我明白了为什么小蔡说明年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我以为那只是一个打发大学无聊时间一时冲动的冲动，我看了看旁边的莫桑，她对着我笑了一下，小跑上去搭着小蔡的肩膀有说有笑，我也走上去，或许人有时候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些看起来很细小的东西；到小蔡家门口的时候房子比我一开始在外面看到的那些要好些，她的母亲围着一条大红的围巾，在昏暗的灯光下仔细地辨别走来的是否正是她的女儿，我们站到屋檐下，她母亲热情地招呼着我们倒是小蔡显得有些局促，抖落了身上的雪，我们笑着拥着小蔡走进了屋里，比我想像的要好得多，白色的日光灯照亮了不大的房子，屋里面显得很整洁干净，桌上已放了很多的菜，中央放着一个崭新的火锅，我顿时有些明白了，我们谁也没有顾及到开朗的小蔡，谁也没有真正的在乎过她，坐在干净的铺了暖和的坐垫上，我们围着一张不大的桌子，锅里的水已经开始沸腾起来了，小蔡的父母只是憨厚地笑着让我们吃；
我看着莫桑说：“不如我们去买些酒回来吧，莫桑笑着点点头”
小蔡的母亲看看小蔡回过头说：“你们不熟还是我去好些”说着就要起身，我早她一步起来拉着低着头的小蔡笑着说：“这样总熟了吧”于是三个人又来到了外面，临走的时候小蔡的爸爸给了我们一个手电筒，嘱咐我们小心点，雪地里滑；
我们三个并肩走在雪地里，一脚深一脚浅，我们的身后留下了一长串的脚印，这个时候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但总得说些什么，我显得有些迷茫，我应该怎么告诉小蔡我很喜欢她的这个提议，很喜欢她的父母；
正在我想着应该如何打开这样的局面的时候莫桑说：“谢谢你，小蔡，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热闹闹地度过一个节日了”
我和小蔡同时停下脚步看着莫桑叶，然后三个人一起微笑，谁也不知道我看到了莫桑眼睛里晶莹的泪光，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酒最终是买回来了，火锅也吃得很尽兴，等到桌子上一片狼籍的时候，小蔡的父母被我们劝着睡觉去了，她母亲执意不肯，一定要等我们吃完她要收拾干净，无耐在我们的轮番劝说下笑着点点头回房了；
小蔡举着杯子说：“清明，莫桑，谢谢你们，不说了，干杯”说着一仰而尽，小蔡不会喝酒，被呛了好几口，但她一脸通红地笑着笑着，我们一起举杯，一起唱Merry Christmas，然后十二点的钟声就敲响了，我们推开窗，看到满天的烟花灿烂，似乎真的能看到圣诞老人从我们面前经过，小蔡说要是一直都能这样该有多好，莫桑笑着不说话，而我想起了北苍，他有吃苹果吗，是不是和另外一个人执着手看满天烟花缭绕呢；
元旦的时候小艾回来了，同时也收到了一张退学通知，她并不介意，我们也并不介意，她带回来了很多照片和东西，她看到她的床还是跟走的时候一样的干净的时候开心地抱着莫桑，她不停地跟我们讲她在丽江在拉萨所看到的听到的，小艾的眼神生动了许多，小艾看着我们，终于静了下来；
小艾抬起眼说：“清明，莫桑，小蔡，我要走了”
小蔡拍拍小艾的肩膀说：“不打紧的，又不是看不到了，我们永远都是朋友对吧，110的门永远为你开着！”小蔡说完这句话我们三个笑得岔了气；
小艾捶了小蔡一拳说：“你也太俗了吧！”
送小艾走的那一天天气很晴朗，阳光也是暖暖的，莫桑没有来；
小艾说：“莫桑就是莫桑，永远不懂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眯着眼睛看了看阳光说，明年圣诞一起吃火锅吧，小艾点点头很是郑重的样子，她的背影消失在了金灿灿的阳光中，好像浮华，梦了一场，我转身走尽了阴暗的一层宿舍，背着阳光，我的眼睛一下子不能适应黑暗，痛得流下了眼泪，我想什么时候我变得那么会掉眼泪，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公告栏上写着明天晴，有风，我想是时候离开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圈一圈的光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