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夏枯草（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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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回家的公交上，心里五味陈杂，不停回想着这家人的事。听过那对夫妻时断时续的讲述，我大概明白了。
这对夫妻一年之前本来是有一个女儿的，名叫安安，某一天这俩夫妻准备出门，但是安安还在睡觉，于是没有叫醒安安就出去了。六岁的安安就这样留在了家里。不幸的是，家里煤气管道泄漏，门窗关着。夫妻两个回家时，安安已经一氧化碳中毒，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亡。夫妻两个伤心痛苦，最后决定再要一个孩子，没想到生下来就得了先心肌缺损，也就是送到我们科的那个孩子。
为了确定我的想法，我追问他们安安是不是葬在白莲墓地，他们的回答让我更加坚信心中的想法。
我见到那个孩子时，她的脸蛋泛着桃红，嘴唇樱红，正好是一氧化碳中毒的表现，我又回忆起仇千灵对我说过的话，猜想安安必然是因为父母不在家时中毒致死，所以怀有执念，不愿进入地府，又怨恨父母生了第二胎，所以出现在了医院里，刚好那天被我撞上，那孩子肯定奇怪我为什么看得见她。
正想着这事儿，差点儿让我坐过了站。我赶忙下了车。
“那个女孩儿没去地府转世，是个怨灵，不定会出事。”
我突然想起仇千灵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转念一想，他们在医院里，应该不会出事吧。
回到公寓，我把今天的事一股脑儿的倒给了仇千灵。
“你要抓紧送灵，孩子的怨念太深，我怕……”他皱紧眉头，严肃地说。
“你怕那两夫妻和我们科的孩子会出事？”我赶紧问。
他点点头。
我虽然不太好意思，但还是得问：“不好意思啊，”我抛出一个尴尬的笑，“我能不能弱弱的问一句，这灵怎么送啊？”
“你不知道？”他问得很正经，完全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我是医师，不是巫师啊大哥！”我回答得更正经。
他想了想，突然笑了，这个笑就像是看见夏日里的芙蕖突然间开了花，心里感觉很舒服，我看着他，心里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每个灵在死前都有最深的回忆，而那段最深的回忆里又会有最有特殊意义的事物，只要找到这些事物，并用特殊的方法处理，让灵对这个世界不再有执念，那么灵就会进入地府转生，即为送灵。”
“啊？什么？”他细细的给我解释，可我还沉醉在他刚刚的笑里，根本没听见。
他好像有些无奈，还是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什么特殊的事物？”我想了半天还是没能想出来。
“别想了，先吃饭。”他站起身，往厨房走去。
看到他这一行动，我心中的愁云一扫而光，古人就是比现代人识趣得多呀，瞧瞧，仇千灵就是最好的例子，多懂得察言观色啊，想着他做的早餐，我的唾液开始疯狂分泌，心里盘算着以后做饭这事儿就全权交给他了，想着想着，菜香味就开始往我脑子里钻，这个古人，不仅长得说不出的好看，做菜好吃，做菜速度也是一流啊。
仇千灵开始把菜一盘一盘的往外面端，连碗筷也都全部摆好了，我顿时觉得有点而不好意思，好像有点儿把他当保姆了，算了，就当是交房租。
我凑近饭桌，拿出此生最厚的脸皮，奸诈地问道：“以后做饭这重任就交给你了啊。”
仇千灵连头也没抬一下，答应了。
我接下来要说的一大堆讨好的话霎时咽进了肚里，心想，古人是不是都这么好说话，并且热爱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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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给那个孩子做手术的时候，心外上上下下突然变得异常紧张。这台手术毫无疑问的交给了我们心外主任张清海，我和陈心昭以及另一个医生获得了进手术室的资格。
手术开始了，我的心也吊了起来。我看了看张清海，他仍旧是平时那副面孔，我心中自嘲，人家是什么人，我又怎么会比得上？
所有人各就各位，气氛瞬间紧张起来。这个手术，过程说起来很简单，开胸腔，打开心包，对心肌进行处理，关上心包、胸腔，手术完成。但要命的是，成年人的心脏有拳头大，而新生儿的，只有草莓那么大，要在那么小的地方做手术，难度可想而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术室里的每一个人丝毫不敢放松。
“骨剪。”
……
“柳叶刀。”
……
“建立体外循环。”
……
“持针器。”
…… ……
手术进行了五个小时，这五个小时对平常人来说不长不短，对我们来说争分夺秒，而对孩子的父母来说，则是煎熬。
我长舒着气出了手术室，孩子的父亲飞快跑过来，“没事，手术很成功。”
我望向身后，张清海也从里面走了出来，那个男人满脸感激，嘴里不住的说着“谢谢”。
那一刻，我开始庆幸我选了做医生，当病人和家属朝着你表达感谢的时候，心里边就像是被阳光挤满了一样，说不出的暖和。
然而手术一结束，我又开始为另一件事发愁，我还没有想出安安心里最特殊的事物，我坐在科室里，一边看着病历，一边想着究竟是什么。
“黄芪，请你喝果汁。”陈心昭递了杯果汁给我，“夏天喝点西瓜汁解暑。”
我对他笑了笑，开心地接了过来。
“行啊，陈心昭，追女孩呢。”科室里的小胡开玩笑说。
陈心昭看着我，脸噌的一下通红。我看着他脸红，笑得更欢了。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住笑，“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什么事啊？”陈心昭和小胡异口同声。
“哦，没事没事。”我心里打起了算盘，安安的妈妈说过，夏天的时候，安安喜欢和他们一起出去乘凉，最爱喝夏枯草汁解暑，这样一来，送灵物肯定是与夏枯草汁相关，可是到底是夏枯草还是夏枯草汁？而送灵又是用什么方法，我不得而知。
下了班，我幽幽的往院外走，快走出门口时，我又看到了那个熟悉儿孤独的小身影。
是安安。
我跟了过去，是住院部的方向，安安肯定是要去找她的爸爸妈妈。我心里又紧了起来，连忙跟了上去。
我看着安安进了病房，安安的妈妈正在病床上休息，她的爸爸在一旁静静的守着，安安在她们旁边站了很久，突然，安安向门外飘了出去。
我心里一惊，糟了！
我连忙往观察室跑，来不及等电梯了，我一路狂奔，脚下一绊，摔倒在地。
我挣扎着起身，一双手扶住了我，我猛的转过头，那张画一般的脸又一次出现在我眼前，眼角的泪痣唯美不已。
“黄芪，你摔疼没有？”仇千灵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担心的神色。
我木讷的摇摇头，立即起身，他却蹲下身替我揉膝盖。
“黄芪，我们，以前认得吗？”他停住手，看着我。
我一愣，“仇千灵，你傻了吧？我们才刚认识多久？”我一把拉起他，“赶紧的，安安多半去了观察室。”
我拖着他一路狂奔，到了观察室，安安果然在那里。
“安安。”我叫住她。
安安回过头，幽深空洞的眼望着我和仇千灵，“你们是谁？怎么看得见我？”
“你别管我们是谁，你要做什么？”仇千灵走前一步，问道。
安安突然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凄厉怪异，“我要他像我一样死掉。”
“安安，你知不知道他是你弟弟？！”一个六岁的孩子居然把死说得那么随便。
安安的脸突然变得涨红，“我当然知道，我死了，爸爸妈妈喜欢他了，再也想不起我了。”安安开始嘶吼起来，“只有他死了，爸爸和妈妈也会想起我死了，又会记起我的。”
保温箱开始裂了，我怒道，“安安，你别这样！”
“黄芪，送灵！”仇千灵说道。
“可是我没有……”我正想告诉他我根本就没来得及准备送灵物，却见仇千灵从背上放下了我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堆东西。刚刚一阵匆忙，我竟没看到他身后背着我的包。
我看了一眼，有夏枯草，夏枯草汁。
我心里一阵急，“怎么送啊？！”
仇千灵盯了我一眼，“集中精神，用念力焚烧夏枯草。”
“啊！”念力？什么是念力？我是个现代人，完全不懂啊。“我哪来的什么念力？”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跳来跳去。
“你莫急，集中精神，感受身体里的力量，你应该是有念力的。”
什么叫应该？！算了，死马当作活马医！
我闭上眼睛，争取不想任何事，感受身体里的力量。
我觉得肚子有点儿饿了。
我去你的，我养了二十三年的身体哟，你给我点儿面子吧！
再次集中精神……
好像有点儿感觉……
身体里好像有一股清流在全身流动似的。
我睁开眼，盯着地上的夏枯草，心里想着，烧吧烧吧！
噌地一下，夏枯草燃起了幽幽的蓝光，顺着蓝光，夏枯草化成齑粉，飘向安安，那些齑粉将安安包围起来，安安也散作齑粉飘散在空中。
一会儿，齑粉又开始发出莹莹的白光，白光中出现了安安一家人的画面。
“妈妈，我要喝夏枯草汁。”安安红扑扑的小脸儿上笑容灿烂。
“好，妈妈让爸爸去给你买啊。”是安安的妈妈，看起来很年轻，一脸的幸福。
“爸爸……”
“妈妈……”
原来送灵去地府之前可以看到灵生前的幻象，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我没有父母，不知道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是什么感觉，更不知道为什么安安会对她的弟弟怨恨这么重，我不知道此时的安安到底有没有放下对父母的，但我的第一次送灵好像是成功了。
我的耳畔回荡着安安一家开心的笑，突然觉得这些好像曾经历自己也很近过，我回头看着仇千灵，“这样就算完了吧。”
仇千灵回过神来，“恩。”
我回过头，安安已经消失不见，观察室里静悄悄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现在对仇千灵有一大堆疑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他想了想，清冷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我仿佛记得有个人也是这么送灵。”他皱起眉头，努力地在回想些什么，但好像又想不起来。
“你怎么来的？”
“跟你一样。”
“谁叫你拿我背包的？”
“……”
“做饭没有？”
“……”
“仇千灵。”
“恩。”
“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夏枯草（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