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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五章 缚眼谋归山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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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城,无夕国。
七只獬豸领头的队伍缓行于道,有侍卫牵着前头最为华丽的獬豸,那只獬豸周身毛发最为柔软浓密,双目最为明亮有神,麟角傲立于额,虽是牲兽,却让人不严自敬,四肢踏着镶满羽色晶石的黄金蹄,其余几只踏简白银蹄跟随其后。
朝如故端坐在黄金蹄的獬豸上,直盯盯注目着前方,右下边的獬豸坐着白玘,手持薄翼剑,一双眼警惕地打量前方。而左边的獬豸有一侍卫牵着,却无人在上,估计,应是被禁足的良弓的位置。其余四只獬豸两两并行,坐着无夕的领兵将士。
而后,跟随着千人强兵。
“朝如故,你当你是来散心的吗。”
夕不归盘膝坐在穷奇背上,身后也随着焚青,机谷,亦是七只穷奇。不一样的,是獬豸温顺,穷奇凶恶,且,无朝的其余四只穷奇,两两并行拉着一辆白银镂空雕花车,车里坐的人一身枫红绸衫,细看的话,会看到那衣裳的袖臂有一副绣莲。
对,车里坐的是我本人没有错。
不过我的身份不是观战,而是人质。又一说,是披着人质皮的观战者。
朝如故并不理会夕不归的讽言讽语,待獬豸行至穷奇军队不远处,朝如故才遣了牵獬豸的侍卫,停下了整个獬豸军队。
“阿弟,怎如此急,慢慢来也不错,你也为君上不多时了。”
难道每个战场都要先来两句开场白?我望着夕不归,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还好。
可是话声还是起了,是机谷,“君上,懒得跟他那么多废话,直接发兵,先攻败他的千人强兵,剩下的白玘,交给我和焚青,君上只需专心对付朝如故。”
我一抹额头的冷汗,心里怨着,说的都是废话,谁能说句能用的?马上发令就不错啊!
可是僵持很久,双方都没有动静。我不懂得打仗,不知道还要等什么时机,我实在等得热了,掏出昨日买的轻柳团扇不停地扇着。还真是敌不动我不动。
突然一股凉风吹来,我感觉舒服多了,手上稍稍松懈了会儿,谁知凉风过后是一阵狂风,直直将我还挺喜欢的轻柳团扇吹向敌方。夕不归忽然化出手中的月剑一斩从他身旁飘过的团扇,大声喊道,“攻!”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轻柳团扇被划成了两半,还不肯停歇的往前飘,身后的无朝兵甲一个劲儿的往前冲去,无夕兵也开始冲来,焚青机谷坐在穷奇身上飞向白玘的位置,而夕不归跃出穷奇,与朝如故在半空化出神术相击。
这还真是一张轻柳团扇引发的战争,而战争中,两只最华丽的妖兽穷奇獬豸,竟然只是摆设,委实遗憾。
我坐在车里,不安又紧张,索性下了白银镂空雕花车,站在四只穷奇身边,仰着头望着夕不归与朝如故。二人乃双生,年岁修为也不相上下,要分胜负,我着实很好奇很担心,夕不归之前做过那么多损命的事,他还能不能对付得住朝如故?
四只穷奇仿佛能明白我的心事,涨开羽翅,嗷嗷怒嚎着,为此战打气,也为保护我不被误伤。我当下也没空理会四只妖兽,专注着我眼里的人,正忧着心,就见朝如故念出无数巨大的蜉蝣飞兽,飞向夕不归。
而夕不归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只顾着用月剑劈出一道道弯月丢向朝如故,我急的想要大叫,可声音卡在喉咙怎样都喊不出来,只有心尖尖抖得厉害。
手指也止不住的发颤,眼看蜉蝣飞虫就要飞进夕不归的身体,夕不归总算注意到了,撑起弯月障,一只只蜉蝣如同飞蛾扑火尽灭,夕不归趁势将弯月障变作刀痕,划向朝如故。
如此大的的刀痕,朝如故不施障界岂不铁定中招。我心里头傻想着,也知道这不可能,继续紧观着两人。
可这不可能,居然真的发生了,朝如故像一瞬之间失了力,捂着胸口不做任何挣扎,刀痕瞬息劈过朝如故,只见朝如故像落石一样坠下。我大缓了口气,才展开的笑颜突然被僵住。
落下的不止朝如故,还有夕不归,他没有受伤,却如同重伤一样坠落。
耳边穷奇的嘶嚎还在响起,可听起来却像是在哀鸣。我来不及多想,踏出白银镂空雕花车的结界,奔向夕不归。
他一定伤了,我怎么会没有看见。
我已经使出全力在跑了可是为什么还是到不了夕不归的身边,眼眶不受控制的湿润起来,我强制着,不能哭丧,夕不归没事,我还没有见到他,哭什么!
终于……夕不归在我眼前,我却不敢上前去了。
四周的杀喊声顿时安静了,什么吵闹我都听不见了,夕不归闭着眼躺在地上,身上并没有一丝伤痕,没有流血,可是有天色的液体,在眸角。
触目惊心的颜色,像是要杀了我一样的存在。
夕不归撑起身来,大喊,“止战!”与此同时,朝如故也同时喊出停战。君已伤,何以战!
这下是真的安静了,我盯着夕不归,不敢动半分,我记得朝如故说过,入幻境身不动则能全身而退。我一定是入了幻。
夕不归在幻里,眼角流出不明液,只能靠着耳朵探听,我听见他,犹豫着启开唇,“阿水……”
我再无法骗自己,我不是在幻境,夕不归真真切切在我眼前,我用力捂住嘴,不让自己真的要哭出来。都是我酿出的错,我还有什么颜面哭。
是我的血,伤了夕不归。他眼角的颜色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那是雪千特有的空毒,世上只有我不会中雪千的任何毒。空毒,施毒时没有人能察觉到,只要稍稍接触就会中毒,中毒处皮肉烂腐,是昨日那把短匕,雪千让我沾染了空毒,我的血自然也被染上,她故意说出那些话让我焦躁,让夕不归用我的血。一用,成殇。
“阿水,过来。”
夕不归闭着眸,眉头微皱,唇角却是笑意。
我一步一步走到夕不归身侧,颓然屈膝在他身旁,颤抖着手去抚掉他眼角不该有的东西,连牙齿都止不住要怕。
怕的只吐得出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夕不归抬手碰到我的手背,是凉的。
“你做得很好,水千姑娘。”朝如故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听着只想将他碎尸万段!
可夕不归听着手指一颤,“他说什么。”
我慌忙解释,“不是的,不是……”
杀千刀的朝如故,还嫌污蔑的我不够,又补上一句,“水千姑娘,此战我无夕胜算本就不大,多亏了你的提议,诱到了我的阿弟无朝之君。我无夕虽未胜,却也未败,我会好好感谢你的。你快过来,我阿弟脾气不太好,你被伤到了就不好了。”
夕不归低声问,“你骗我?”
我想要更明白的解释,可是朝如故的话处处紧逼我,纵使不是,可听在所有人耳里,都会变成是。我只盼着眼前的人信我,“没有,没有……”
只要他信我,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可是他狠狠推开我的碰触,怨声道,“你明明骗了我,阿水。你还要——说谎!”
我急了,嗓音哑塞,“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骗你,你不要信他。你怎么会信他,他是故意离间的你不明白吗,我心里一直喜欢的人是你,一直没有变过,我没有骗你啊……”
他将我推开,我便再不敢去碰他,只看着他怒叱,“你还说你没有骗我!”他还在淌着毒液的眼紧闭着,定是疼痛万分。
他无力轻声说,“你从来就没有打算要与我相守,你会再去跳蜉蝣水洞。你上了金雪千的当,不就是你还信她,金雪千会下毒,定是还不知事实,你没有告诉金雪千一切,不就是要自己承担吗……”
哑然——失色。
“你还要说你没有骗我吗?”
我看了一眼朝如故,他也微动容,我百般想澄清的原来根本不需要,夕不归从不会介意的,他在意的一直都是我的命,可我却让他如此失望。
“夕不归……对不起……”
“不是对不起,我不想听对不起!”
夕不归喝叱着,握紧了拳头,隐忍着说道,“是我对不起……我没能早早明白自己的心,若是明白,就不会一再再放开你,让你陷入这种境地,却又救不出你。是我,都是我。”
我没办法再抑制,泪花占满我的眼眶,急迫地想要渗出来,“夕不归……”
他失落的眉头,让我心如绞疼,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却还是来了,“既然我无法动摇你的决定,好。我不用你跟我回无朝了,我不想再容下一个躯壳!”
狂风肆意,竟然还没有停歇,夕不归的心也如狂风,不肯再给我一点机会。夕不归,不让我归。
“你又要……抛弃我吗?”
夕不归起身,不再答我,开口只唤来他的那只穷奇,摸索着跃上穷奇身,依旧是盘膝坐着,风渐渐小了,云白泼发也不再飘摇。
只有一句凉言,随风逝去。
“我会在无朝等你,等你做好决定,阿水。”